《白求恩式的医务战士》(8)

　　三

　　该村还有另一股恶势力，其类型与上不同，人们都叫他赵四爷。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专门从事偷鸡摸狗的一个小混混。整天在外面闯荡，也学了几手弄枪舞棒的花架子功夫。小日本来后，仗着纠集的在身边的几个狐朋狗友的帮衬，自己拿起枪杆，拉了一群地痞流氓，成立起一支“二鬼子①”武装。靠着东洋鬼的庇护，在附近被人们戏称为“驴屌山”(一座平地而起，山顶膨大的一孤山)的坡下，建成岗楼。他把这群小股武装蜷缩在这一据点里，仗着手里握有能宰猪杀人的硬家伙，便整天拉上人马到处催捐要税，烧杀抢掠。见了好吃的就往嘴里填，逢着好用的就向兜里塞，如有人不满反抗，就被称是八路抗日分子。轻则扇几个耳光子了事，重则带走，再让人拿钱去岗楼赎人。弄不好就被交往小日本那里给你把命送上，先后在村里害死了数条人命。

　　这赵四爷的兴起是短命的。在1945年抗战中，我地方武装和民兵配合很快就把这“驴屌山”上这股匪徒给连窝端掉。用炸药给炸塌了岗楼，赵四爷一伙就随着一声巨响“坐上飞机①”升上了天空。

　　现在还剩下这“三高丽”老混账。农会组织群众，把今日已成丧家犬的老东西绑着押上台来，当众让全村人批斗。现在的民兵队长小铁成首当其冲，不由分说，踏上台来，先伸出巴掌给这耷拉着脑袋的仇人两个响亮的耳光，继而把脖颈一摁喊道：“‘三高丽’，以前你那威风哪里去了。告诉你，今天已成为人民的天下。你过去是这一方的土皇帝，把人间变成阎王殿，叫谁死就不敢活。让你自己说，有多少人叫你折磨得生不如死？”接着把钢枪顶到其脑门上说：“现在你们的末日到了，今天先把你这老狗送进土坑，再迎接你们的难兄难弟的还乡团。解放了的人民，准叫他们来多少死多少，保叫他有来无回！”

　　沸腾的群愤怒火，一经点燃便一发不可收拾。因这伤天害理的野兽作恶多端皆历历在目。诉苦会上你一句我一句，都是字字血，声声泪，形成一股巨浪，众棍像雨点般降落在这同一肉躯身上。一番敲打早把这恶贯满盈的吃人贼砸成一堆烂肉，后来被几位挎枪的民兵扶起，像拖死狗般地拉向河滩已挖好深坑的执刑点。“砰”的一声枪响，了断了其罪恶的一生。

　　医院所驻的各个村庄，此时都在进行以土改复查为中心的阶级斗争。为不使罪恶深重的恶霸地主分子漏网，皆在清查揭发改装换面的逃亡分子。有的个别地主恶霸为逃避人民审判，竟摇身一变，改姓埋名躲到革命队伍中隐藏起来。当被群众察觉识破，经组织查证属实者，便一律交由当地政府遣送回原籍，接受群众处理。同孙旭他们在一起共读的几名同学如李振德、于谦等即为此种类型者。听说被交由当地政权依其罪恶事实，依法惩办了。

　　医院面对着大军压境，驻地在开展着激烈的阶级斗争。救治伤病员的业务工作是异常紧张的，由卫校新来帮助工作的新手，通过老同志耐心的传帮带，在实践中磨炼，技术不断得到充实提高。另一方面便是同群众一起进行面对面的诉苦反霸，从现实中受到深刻的阶级教育。思想觉悟得到提高，树立坚定信念，不畏艰难困苦，随时准备着在新的残酷环境形势下，敢于搏斗，取得胜利。

　　回到班内，畅言座谈。大家都觉得当地群众所遭遇的一切苦难，都像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像白毛女式的穷人过年，穷人过关，被地主老财逼得还债交租而卖儿卖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都数不胜数。大家都同处一个地区，许多往事皆不生疏。抗战最艰苦的岁月，闹得粮米无收，家家被迫吃糠咽菜。山上野菜挖尽，树皮啃光，饿殍遍野，野狗争相撕咬人尸的悲惨情景，记忆犹新。

　　最惨的一次是在大半个胶东，日本鬼子集中大兵团兵力施行拉大网的“三光政策”，所到之处连烧杀带抢掠，把大片县区的军民驱赶到石马山区。接着用机枪、大炮、手榴弹向这密致的人群中倾泻杀戮，造成我数以万计的中华儿女集体合葬的惨剧。

　　在班上讨论中，空气凝重。所举事例都是自己身边或家人的不幸磨难，惹得部分心软的女同志痛哭流泪。主持会议的班长看此情景，便在中途提议说：“这些苦咱们三天三夜也诉不完。可这是过去的事，天下乌鸦一般黑，到了哪儿也没咱穷人的活路，讲起来觉得心中受压抑不好受。是否我们换一下内容，因为我们今天胜利了，而且由原来受欺侮的小孩子，现在都长大成人参加了革命，跟着共产党把一切害人虫都打翻在地。现在应讲点让人扬眉吐气的题目，使大家高兴开开心。”

　　大家一听都表示同意。班长便发问：“谁先开个头，看我们中有没有亲身经历打土豪劣绅，杀鬼子除恶霸的生动故事，讲来给大家听听。”坐在一旁的孙旭，这时憋不住了，忙举手：“报告，班长我首先开讲。”

　　“你要讲什么内容？”

　　“是大刀砍向鬼子头的故事。”

　　大家听了都精神振奋起来，“好，就让小孙讲一下怎样砍鬼子头的事。”

　　孙旭略一停顿，模仿说洋书的姿态，开场有板有眼地道来：“话说抗战发起的第二个年头，我县有志之士的爱国青年，在我党的领导下，举起武装起义大旗，成立了号称抗日义勇第三军。大本营就设在我村的一座古庙里。抗日武装兴起，马上建立革命政权，先后在村里成立抗日自卫团、农救会、青抗先、妇救会、少年儿童团等群众组织。本人那时刚上小学不久，在儿童团里担任团长。周围村庄相继设立兵工厂、报社等各种机构。这时的小鬼子正猖狂向我发动进攻，飞机不断在上空骚扰发威。为寻找目标，便收买为敌作伥的狗腿子汉奸帮忙引路。给敌人报信，发暗号引导鬼子向我游击队去进行破坏。所以人们一方面对小鬼子切齿痛恨，但更恨的是认贼作父的汉奸二鬼子。

　　有一天，在县城赶集的人群中，有两名小商贩正在用明亮的小镜子对空中的敌机发送袭击目标信号，被我义勇军岗哨发现。经抓获审讯中证实系日本鬼子所收买的汉奸敌探。遂决定押送至我村留守处所在地，公审砍头示众，以振我抗日战士军威。

　　两名罪犯在得知将要受到抗日武装的审判，人头落地时，早已吓得魂飞九霄云外，瘫软倒下，不能站立。只好由民工将两名癞狗用抬大粪的抬筐送来大操场。

　　周围数村群众及各抗日团体接到惩办汉奸的通知，都情绪激奋，各路按时列队齐集村东三官庙操场。我所带的儿童团也进入助威的行列。这时只见一对整齐排列的身着草绿色军装的抗日勇士，队首为4名手持笔直竖起的耀眼明亮钢刀的战士，佩戴红色执法袖章，威武地各两人夹持一名面如土色的罪犯。队伍到齐后，开始押解汉奸的执法队头前开路出发，后随一路全副武装的步兵加各种群众队伍，行进中高唱着大刀进行曲：‘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雄壮嘹亮的歌声，到达村南沙河南岸，靠近乱葬岗处，十数人组成的警卫队伍立即散开，围成一圈保卫法场。三军首长站上河岸高处讲话：‘同胞们，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占我国土，杀我同胞兄弟姐妹。汉奸走狗却甘愿为鬼子效劳，害我百姓。现在捉住的这两个汉奸，就是为日本飞机指引目标，向我抗日军民扫射轰炸，大家说，这样的坏蛋该不该杀？’

　　‘该杀！’万众一个声音震天动地。

　　‘再问大家，你们大家看见过砍鬼子头的没有？’

　　齐答：‘没有。’

　　‘那好，今天就由我们抗日战士，亲自把这鬼子汉奸的头砍下来让大家看。’

　　说罢，只见河内的四名执法队员，两人一组，将汉奸按在地面跪下，先用手拍其后顶，借其下意识地后脖反弹的一霎那，手抡快刀砍向脖颈，随之人头离体向前落地翻滚，血柱喷泉似的上涌，滚动的离体人头飞出数米，有人还讲听到口嚼沙石声响的奇观。这就是自选黑路所走的可耻下场。

　　难得一见的这幕落下，四周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喝彩声、口号声不绝于耳。‘打倒日本帝国主义！铲除汉奸走狗！中华民族解放万岁！’真是大快人心。”

　　孙旭从头至尾讲完这一生动故事后，班里的人还发问：“你当时害怕不？”

　　孙旭讲：“说老实话，开始只知兴奋，并没感觉怕什么。可毕竟那时年幼胆子小，过后加上有些人特意编造，添枝加叶地胡扯一通，就把这情节弄得古怪离奇恐怖可怕。说什么河套中有鬼叫，要自己头来，两眼发出蓝光，大舌头拖地等没影儿的鬼话。闹得我们这群小孩子多日睡不着觉，夜间常被噩梦惊醒。现在说起来当然不会再去理那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