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恩式的医务战士》(6)

　　这劳动大军的宿营地是一所学校。两位女娃子一进大院就高喊起来：“老杨哥，老杨哥。”在屋内这一丝不挂的老兄正在全神贯注给裤子上的破洞加工时，突听大声的叫喊，猛一抬头，在院内张望的还是异性的品种，乃惊慌失措般一个跃身钻进自己的被单内。两手拼命把自己蒙得死死的，不肯露面，还嘴里不住地“好危险哪！哎呀，好危险哪！”喊个不停。两位女士进了房间，见被单里罩着一个大活人在里面，遮得严严地滚动着。任你如何招呼，内边硬是不现真面目，一个劲儿地在被单内叨咕一句话“好危险哪！”没办法，来的人想帮忙帮不上，只好往回返去。可自此以后，这故事便传了开去。杨善仁的“洋相人”又多了一个雅号“好危险哪！”

　　冲杀在麦田里，这不要命的孙旭，一直超过他人数米远的距离。尽管大汗淋漓，沾满全身尘土，日光暴晒得脊背脱皮，两只手掌血糊淋淋的泡皮破损，整个双手已肿得像馒头。他全然不顾，始终弯腰起伏，经他双手操作中的麦秸，一排排有序地整齐摆列着。老乡见了都称赞这小伙子真是把干庄稼活的能手。区队长在后面称他是一名“把头①”，鼓励大家要向他看齐。

　　天黑收工后，劳累一天的学员们，一歇下来，全身像散了架，活动一步都觉得异常艰难。腰弯不下，脚挪不了步，躺下浑身难受就是睡不着。切身体会到收一粒粮食来之这样不易。人民的军队要吃饭，就是这样由人民群众来供应的，为什么说劳动光荣呢？

　　孙旭要比其他人多受不少苦。仅那两只手就够受一阵子了。让卫生员给抹消毒水，让同学帮助作热敷，得到部分缓解。休息至天明，仍锐气不减，连续三天就这样始终当他那个“把头”，一溜烟地把他人落在后面。

　　在田野里滚打了几天后，这支劳动大军凯旋回到学校。厨房为慰劳这些归来者，也备了几个菜。虽不算得丰盛，但总比平日好一点。炒鸡蛋、炸咸鱼、土豆丝加主食馒头，算作一次聚餐。洗完澡后晚间要拉队去上级机关所在地，举行庆功活动。在戴花功臣队列里，区队长点名发现少了一个出头的男兵，那就是孙旭。区队长立即发问：“咱们的‘把头’怎么没来？”大家回答是因手肿得厉害，被给假在宿舍休息。区队长发话：“这不行，缺了谁也不能把这‘把头’落下，要给他也戴上红花，参加庆功会。”小队长才不得不执行命令把孙旭由宿舍带了来。

　　队伍到达卫生部所在地，由文工团带来电影队，招待大家看电光影。这可是新鲜玩意儿，这些从未出过山沟的娃子们，哪里看到这种洋东西呢。故都好奇地注视着。只看那白布屏幕上一闪一闪，连人带物，都活灵活现。就是听不懂那呜里呜里的外国话，是因未经翻译过来的苏联黑白片，是原装货。尽管糊里八涂看得似懂非懂，可毕竟是土包子见了一次西洋镜，心里也觉得满足，不是说穷人好伺候吗？

　　风云突变  胶东防御战

　　一

　　一九四七年，解放战争已进入第二个年头。蒋介石刚挑起内战时曾吹嘘要在三个月内消灭共军。可当打响以后，上天偏不为其作美，全面进攻到处受挫，损兵折将，不得不改为重点进攻。在这大雄鸡版图上摆上两大块人马，一是西北的胡宗南，费了牛劲占了一座延安空城。接连几次丢盔卸甲，溃不成军，被拖在黄土风沙荒地被动得挪不开手脚。另一大块就是想用硬核桃烂葡萄战术在东南华东这方土地上施威。不料想，孟良崮一战即把蒋家的王牌“御林军”给报销了。痛得蒋某人口吐鲜血大骂娘西屁①。继之，我刘邓大军强渡黄河，直插大别山区，转入外线作战，标志大反攻的号角即将吹响。在此背景下，蒋家军慌了手脚。在华东战场，竟调动六个师主力、以顽八军②为骨干的重兵向我胶东根据地压来。妄图摧毁华东地区后勤供应的总后方，乘机寻找我主力决战，扭转其不利战局。这突如其来的风云变幻，使胶东本来的风平浪静的环境被打乱。为应对这局面的剧变，全体军民一致行动起来，一场新的防御战便开场了。

　　军事行动雷厉风行。面对形势的变化，整个胶东军区军民一致行动起来。本地区的最高统帅为军区司令员“许老头”许世友将军。此人属传奇性人物，一员虎将。自幼家贫去少林寺作杂工，也有人称出家当了和尚。不管怎的借身居名寺的机缘，学得一身飞檐走壁、轻飞如燕的神功。平时与其较量，几个壮汉很难靠近身前。自挂帅胶东地盘后，众人闻其名时皆如雷贯耳，各路匪首也都闻风丧胆。全区军民都把这亲切称呼的“徐老头”看作是主心骨。徐将军已在本区拉出两个纵队的劲旅及地方兵团武装。此刻为保存有生力量，暂避敌锋芒，将主力撤出外线，寻找战机，以给敌军以毁灭性打击。而对所有后勤机关团体，包括医院、学校非战斗部队，一律组织转移，采取防御战的方式与之周旋。借以保存实力，待形势扭转后，再重新整装恢复战斗。

　　卫生学校依据上级部署，决定立即停课撤离。全队集结，由副教导员做动员报告。首先讲到形势，就全国而言是节节胜利，一派大好。胶东局部目前的状态是暂时的困难，只要坚定信心，不怕艰苦挫折，勇于流血牺牲，经受住这严峻考验，便可冲破难关，取得最后胜利。号召全体学员要以战斗姿态，英勇顽强，在新的岗位上，立功创业，要以优异的成绩，向学校汇报。

　　会场内严肃凝重。首长讲话句句铿锵有力，一字千钧，叩动了每个人的心弦。下边不时响起高亢的口号声：“坚决服从组织需要！到艰苦的地方去，接受考验！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坚决粉碎敌人的猖狂进攻！坚定胜利信心！……”

　　一阵急风暴雨般的动员令很快结束，随即将各自整简下来的衣物用品打包上交，背起那种“两道三①”的背包集合上路，向东海边的方向开去。走出路程不远，突然前面传令下来，命一小队停下，另有分配。原来是中间接上级命令，军区后方医院正缺少人员，将学员中抽调一部分前去帮助工作。由校领导大队长带队将二中队之一小队全体，另加一中队的部分学员交由前来迎接的一名干事带往西行。

　　从大队中移出，掉头180度，沿牙山前公路向西开去。牙山的锯齿形山巅和烈士宝塔的身影被抛向后方再渐渐远去消失。中午在一村舍稍事休息，就着大蒜吃上自带的干粮，便继续上路。大队长向自己的下属深情地叮嘱几句：“这是去兄弟单位帮助工作，希能出色完成任务，在艰苦环境下经受考验，争取立功，胜利返校，以优异成绩向学校汇报。”最后还特别加上一句话，强调要不忘学校培养的宗旨，要个个成为白求恩式的医务工作者。嘱托完后便离开大家。队伍跟随带路的陌生人急速地向前迈开脚步。太阳落下西山时，队伍到达目的地，此地前有高山挡路，四周丘陵起伏，山脚下穿出一条汩汩清水的河流，绕村后通过。坡间流萤飞舞，山花怒放，松树成荫点缀着绚丽的自然景观，好一处青山碧水的宁静村寨。这便是胶东军区后方医院所在地的中心驻所。

　　二

　　院领导将所带来的人员，划分两部分。一中队的老大哥因有一定临床经验，被分往军医处，加以重用。二中队这个一小队全是新兵，由在办公室等候的护士班长分散地带走。孙旭、王爱国、丛兆之被一班长王玉娥带往班内，与原来的老同志见面。互相介绍后便立即开始上岗工作。这村叫作马家夼，即两山之间的低谷通道。南北方向的河流边缘散布十数个村寨，也即全被医院驻地所覆盖。而敌人进攻方向亦是由南及北，所必经之路，现正处于敌主攻的前沿，已可听到远处隆隆的枪炮声，阻击战在进行着。

　　伤员由前方不断地被担架抬了进来。军医处的军医们正在手术室忙于手术。设在农舍的炕头病房便是伤员的休养处所。孙旭跟随副班长辛中贵进行各种医疗处置。任何事务都是开头难，仅就一项简单操作灌肠就把个小孙逼得手忙脚乱。吊桶不知怎样提挂，肛管又对不准肛门。实施中心情紧张，手脚硬是不听使唤。每一步都离不开副班长手把手地施教。难怪么，在学校都是书本上的知识，到真正实际应用还有一定距离。没办法，只有虚心走一步学一步，逐步提高。

　　孙旭、王爱国等接触实际工作的新兵，一次生、两次熟，先从最基本的操作开始，为伤员做冷敷、热敷、量体温、查脉搏。由心理紧张、动作呆板，逐渐适应下来。可以静下心来，有条不紊地运用自如，对初级的医疗护理项目，可独自执行了。这才心中有了底，踏实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