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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吃过早饭,福兰收拾好了,要带上孩子回枣庄娘 家,她跟村里的马车回去。那辆马车正要去枣庄给队里的鸡场拉花生饼。她上车前,鲁汉给了车把式老楚一包玫瑰牌香烟,求他在路上照应好他的老婆孩子。老楚闻闻那包烟,笑眯眯保证:“娘儿俩一根汗毛都伤不着。 ”
他们一走,鲁汉直接就到村南边的黄豆田里跟社员们一起锄草。
中午他没生火,吃了两块冷玉米饼子和腌萝卜,喂了鸡鸭、母猪和小猪,又下地了。一整天他不停地抽烟,想着那个快要逼近的审查。幸好,他的爹妈已经过世了,如果还活着,他干的这桩丑事就能使他们送命。他还庆幸福玲没落在队干部手里。不然的话,他们还得审查她,拿他说的每件事跟她对证。一个月前,这件丑事暴露后,她跑到黑龙江姨家去了。在北方男人比女人多,那儿每个女人都嫁得出去,甚至还有两兄弟合娶一个老婆的。听说福玲到那儿不久就跟一个中年退休军人定了亲。
晚上七点,鲁汉来到队部。门开着,房里的收音机正播放着歌曲《抬头望见北斗星》。鲁汉进了门,却不敢往里走,站在门口等候指示。赵书记,大队长王平,还有萧文书正坐在桌子旁抽烟喝茶。赵书记叫鲁汉面对他们坐下,文书关
小镇奇人异事
了收音机,屋里就静下来。鲁汉能听到几个苍蝇在嗡嗡地飞,这叫他想起毛主席的几句诗,“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凄厉,几声抽泣。 ”
审查开始了。赵书记指着墙上毛主席像下面的一条标语,命令鲁汉:“把上面的话念给我们听听。 ”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鲁汉抖着声音说。
“好, ”赵书记接着说,“你了解党的政策,我就不费吐沫星子跟你解释了。我们怎么处理这个案子全在你的认罪态度。 ”
鲁汉被 “罪”字吓了一跳,私通算个罪吗?他问自己。应该是吧,那么他们要拿我当罪犯,当阶级敌人对待了!冷汗从他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意识到自己非得沉痛悔过才行。
“说说,你什么时候和林福玲发生不正当关系的? ”王平问。
“去年秋天, ”鲁汉说。
肖文书把一支笔在墨水瓶里蘸蘸,开始做记录。
“一起干过多少次? ”
“记不清了。 ”
“好好想。 ”王平的眼光锥子似的扎在鲁汉脸上,让他微 微发起抖来。“说,多少次? ”
“大概有二十次。 ”
“你俩上炕多少次? ”
“嘿……一次。 ”
“怎么就一次? ”
“我们那口子总在家,只有那一次她进城卖鸡去了,我们才睡到热炕上去。 ”
“哪天? ”
“我记不住准日子了,是去年冬天。 ”
“你老婆怀着孩子的时候? ”
“是。 ”
“你要不要脸! ”王平捶起了桌子,“你女人为你挺个大肚子,还要给你上集卖鸡,你倒抽空儿在家里操她的妹妹。你说你是不是人? ”
“我真后悔啊。 ”鲁汉低下了头。
“后悔,晚啦。 ”王平叫道,然后他把头凑近鲁汉放低了声音问,“你为啥这么干? ”
“不知道,我管不住自己。 ”
“这不是管住管不住的问题。 ”赵支书插嘴说,“是因为有太多资产阶级思想在你脑子里作怪。虽然你是贫农的后
代,可是这些思想腐蚀了你的头脑,让你犯下了罪。 ”“是,是这样, ”鲁汉承认说。“说说,你为什么跟你老婆和她妹妹两个都干。 ”王平又
回到这个话题上来。“她俩有什么不同?不是同一口锅里的菜吗? ”王平的暴突眼上下打量着鲁汉的脸。“不知道,说不上哪儿不一样。 ”鲁汉被问糊涂了,不过他说的是实话,他从没想过那两个女人的区别。“好吧,我们先从第一次开始。第一次在哪儿? ”王
平问。“在水库边上的高粱地里。 ”“具体点儿,说说你俩在那儿怎么见的,谁先做,都说了
些啥,做了些啥,从头到尾地说。 ”“我想不起来那些个了。 ”“鲁汉……”赵支书语调严肃起来,“你压根儿在回避问
题,我劝你放明白了,这态度对你不利,只会让我们对你采
取必要措施。 ”“是,我说,我说。 ”“那就一桩桩地说, ”王平接上来。“谁信你忘得了第一 次呢。 ”
鲁汉的眼泪淌了下来。“我是记不清了。 ”
“行啊,那就说说谁先脱裤子的? ”
“嗯……她脱……脱了我的。 ”
“瞧,你记得多清楚。然后她干了什么? ”
“她,她……”
“别噜里噜嗦的。 ”
“她把我那家伙放嘴里了。 ”
支书,队长,还有文书全笑起来,但马上又板起了脸。“她说什么了? ”王平问。“记不住了。 ”“我们知道你肯定记得,不想说,是吧? ”“没,我没……”“说。 ”“她说,说……”“说什么? ”“她说,‘我就……喜欢这块肉。 ’”
他们哄堂大笑。鲁汉直发抖,脸上挂满了汗珠,一股冷气顺着脊梁骨蹿上来,他知道自己说多了。村里马上就会传开的,连邻村的人都会知道。他丈人家听见了还不羞死
了,非得把他剁碎了不可。
“说说,你那口子也跟你这么干? ”王平问。
“没有。 ”鲁汉摇头。
“瞧,这就是区别嘛。我刚才问你怎么吃上了一口锅里的菜,你还说不知道,这就是不老实,跟我们撒谎。你怎么能指望宽大处理呢? ”
鲁汉又是擦泪又是擦汗。他恨自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他的家破了,他还可能成为反动分子。所有这些麻烦都因为他没管住自己的鸡巴,不考虑后果,他怎么就不能等到自己老婆把孩子生下来呢?他的女人可比她妹妹俊多了。活该,谁让他这么饥不择食了。
赵支书对王队长耳语了几句,他们显然是要到另一个地方开会或吃饭去,王平点点头转身对鲁汉说:“今晚先到这儿,这才是开始,可你不够坦白。回去写检查,把你们每一次见面都给我细细地写出来。别故意落下什么,你玩什么花招我们都能一眼看穿,明白吗? ”
鲁汉看看王队长,又看看赵支书,脸紧张地缩起来,又勉强挤出一个苦笑。
“我们知道你能写, ”赵支书说,“你是咱牛村少有的几个初中生。你要不能写就没人能写了。 ”
“是啊,要不你整天别着这玩意儿干吗? ”王平说着指着鲁汉前胸口袋上插着的金龙牌自来水笔。然后他转脸对文书说,“小萧,把纸和笔给他。 ”
萧文书上前把五沓信笺,两瓶蓝墨水,三个新笔管,一小盒笔尖放在鲁汉面前,说,“都是你的了。 ”
鲁汉拿了文具,站起来,鞠了一躬,戴上帽子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