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27)

　　马啸天心里很明白吴司长的担忧，就拿风景名胜区专题来说吧，开始发文单位对注明收取成本费也有顾虑，但没有想到所属系统或下级单位大都能够理解，并给予热情支持。他非常清楚编辑出版画册这类项目是可一不可再的事情，继续、反复地做同一专题肯定会引起下边部门极大的不满甚至反感。但是全面系统地编纂城市新貌的大型专题画册，这在国内还是第一次，他预测这个项目将会收到良好的反应和积极的支持。他便说出自己的看法，并举了不少其他部委发文的例子来打消吴司长的忧虑。

　　他的这番说辞看来起到了作用，吴司长点点头表示首肯：“每个省市区一卷，全国三十卷，这么大的工作量你们什么时候能够完成采编任务？”

　　“如果顺利，也就一年左右，最多也要不了两年时间。假设从现在开始下发文件通知，我可以保证明年底以前各省分卷就能够逐渐出齐。”

　　吴冕听了马啸天的话，似乎心里有了底，他若有所思地说：“我看可行。十多年来，我国城市的建设和发展，特别是不少中小城镇的崛起，是新中国成立以来变化最大的，不反映不宣传不介绍，应该说是一种失职。高规格、高档次、全方位、多层次地编纂一部系列专题，是完全有必要的，也是切合实际的。”他侧身对商处长说：“这样吧，你今明两天就把文件起草好，我审过以后，报部长签发，争取以部里文号下发文件，这要比司发文件更具效力。”

　　商处长极为赞同吴司长的意见，他说他将尽快按照商定的方案起草文件，并提议马啸天尽快将采编大纲和组稿程序等有关事宜写好，到时便可作为文件的附件一块打印下发。

　　“哎！”吴司长感叹道：“一个城市就是一本书。画册出得好，那就是书中看书，历史文化、地域文化、建筑文化，还有人的文化，都会在书中体现出来。好好干吧，小伙子！”

　　马啸天眼睛放着光，双手握住吴司长的手，以感谢他的理解和支持。

　　当下商妥完毕，荆雪林就来了兴致，他把袖子一卷说道：“老吴，还是老规矩，我来显示厨艺吧。”

　　吴冕把手一挡：“瞎掰不是吗？今天不用你下厨也不用我请客，你只管当你的美食家吧，走吧，到朝阳美食府。”

　　马啸天急说：“今天应该是我请客，而且我一定得请你们喝酒。”

　　“得了吧，等你把项目顺利开展起来再请不迟，”吴冕神秘地笑道，“今天请客的是一位不速之客，他已经在朝阳美食府订好席位等着我们哪。”

　　荆雪林、马啸天都颇感意外，不知是谁。吴冕故意卖个关子说：“去了就知道了，老荆，他是本地老乡远方客人，今天他做东。”

　　荆雪林一愣，继而快慰地笑笑：“原来是他，这家伙常常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飘飘忽忽影无踪啊，今天终于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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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雨韬原来也是在五七干校那会儿认识吴冕和荆雪林的，他仅仅是因为在单位的墙壁上写了一幅未完的标语就被人诬陷为现行反革命分子而被抓了起来。那幅标语本来是单位要求写的“打倒中国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谁知他刚写了“打倒中国”四个字，就有人匆匆跑来通知他赶紧到会议室开紧急会议，听传达中央文革小组的最新指示，他把油漆桶一丢，跟着来人开会去了。后来的事可想而知，围观者无不义愤填膺，嚷着要把坏人揪出来游街示众，龙雨韬是百口莫辩，最后上级定性为一级反革命，本来要送至监狱劳教，可能是上边也认为这件事做得有点荒唐，便改为送到干校去改造思想。在干校，他与吴冕、荆雪林很合得来，先是称兄道弟，后是难兄难弟。“文革”后期各自被解放，吴冕与荆雪林返京，他虽然也是北京人，但却重新安置，被发配到江岛某机关做宣传工作，及至市委宣传部。

　　回京休假好几天了，以往访亲探友是一个惯例，这次他却没有了那种心境。儿子眼镜到外地采访去了至今未归，自己闲来无聊就看书写字，今天一早就刚好接到吴冕打来电话，问他既然回京了为什么不跟他们联系？他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回京了？吴冕说我昨晚给江岛你家里打电话，你老婆说你早到北京了，真不够朋友！你就是受了打击也不能把咱们几个老兄弟给晾一边啊？今儿个老荆约我到他家里去，你也去吧？他想了片刻说好啊，你先去，中午我来做东，到时你们直接赶到朝阳美食府吧，咱们喝个痛快！

　　一行人风风火火来到美食府，进入“高丽厅”雅间。荆雪林一见到龙雨韬就说，是不是因为《 城市文化 》的事给你惹了麻烦，你就不愿跟我来往了？龙雨韬面露苦笑，叹了一口气：“我呀，早想去给你道个平安，只是我这个榆木脑袋对好多事情还没有想透彻。如今要叫我提前退休，我想不通，干脆先躲回老家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

　　马啸天惊讶他们之间这层关系，更让他奇怪的是龙燕京为什么居然不告诉他认识吴冕司长呢？否则这个新项目早就立起来了。龙雨韬说那小子并不了解我们这辈人的圈子，他也从来不关心这些琐事。想到龙燕京那内秀外达的可爱模样，马啸天禁不住哑然失笑。

　　龙雨韬问马啸天，龙燕京什么时候回来？马啸天告诉他就这几天。他又说，眼镜那小子就只有拜托你关照了，他很佩服你，竟然死心塌地的跟你跑出来闯荡，跳槽不像跳槽，下海不像下海。我想，北京是他老家，倒也挺放心他。听他说他很喜欢这种工作，小马你多费心了啊。马啸天很诚恳地回答龙雨韬说，在江岛时得到您老的关照，而且连累到您，我当尽心尽力感谢你们才对，眼镜很能干，能够独当一面，请您放心吧。

　　龙雨韬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地对马啸天说，有一个情况要注意，你们的“旅游名胜集锦”项目可能在江岛市搞不动，因为我看了文件上面注明你是专题画册的主编，你们之间已经积怨很深，他们肯定不会买账。马啸天点头称是，说只要不是我本人回江岛跟他们打交道，或许他们还是要按文件精神执行的。下一个项目“城市建设成就”在文件里干脆不注明我是专题主编就行了，其实那种文字恩怨，我早就淡忘了，料他们不会老是耿耿于怀吧？龙雨韬笑一笑不置可否。

　　酒席开始上菜了，叫马啸天意想不到的是，吴冕、龙雨韬和商处长的酒量十分惊人，饮酒比品茶还要厉害，看来只有荆雪林和自己要差一些，宫梵天基本上是滴酒不沾。几个人喝着喝着话就多起来，吴冕说自己可能明年要被调到西北某城市当市长，大家举杯祝贺他，他把手一拂，说道：贺什么呀，平级调动。荆雪林说，什么平级？谁不懂啊？下去凫游一圈又上岸，再回北京。不回北京也好，主一方事，为百姓造福。这档子事多好啊。你不去我去，成吗？不成啊。如今哥儿几个就你还能呼风唤雨，老龙下课了，我被贬了，我们没有可祝贺的，只能祝贺你了。

　　“好，我喝我喝！”吴冕接连五大杯灌下肚。

　　商处长端起酒杯给荆雪林敬酒：“老师，我敬你一杯，你现在依然是老骥伏枥老当益壮。”

　　荆雪林拍拍他肩膀，接过杯子一饮而尽：“不瞒你说，我的心已经苍老了。”

　　“我只有一个要求，”荆雪林喝酒也上脸，他红着眼睛转而对吴冕说：“你要升要降我不管，可眼前小马这事你非得给我办好了不可，看吧，老龙的公子眼镜，我的姨侄女梵天都要参加这个项目，我就这点私心，你把这项目做好了，我再请你喝十瓶东北‘二锅头’。”龙雨韬抢过话说道：“什么‘二锅头’，那酒多低劣，我请喝四川‘五粮液’，真正国字号美酒。”

　　“‘二锅头’才是好酒。”

　　“‘五粮液’才是好酒。”

　　“嘻嘻嘻，看来都已经醉了。”宫梵天见他们争着夸一方名酒，乐不可支。

　　龙雨韬醉意蒙眬地举着酒杯，看着宫梵天问荆雪林：“这位漂亮小姐有些眼熟，仿佛在电视里见过？是小商的女朋友还是小马的女朋友？”

　　荆雪林嗔怒道：“你看你又瞎说，我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吗，她是我姨侄女，咱们京都的模特儿皇后哟。”

　　宫梵天见姨父又要拿她得意，便抢着打断他的话说：“姨父你别老提这事，我自个儿都觉得肉麻。龙伯伯，他们都瞧不起我呢，我哪能有男朋友哩。”

　　“说笑说笑，你一个漂亮模特儿，又是皇后，我估摸着排队的起码一个野战军。”龙雨韬打趣地说，又转向马啸天问，“小马，你加入这支部队没有啊？”

　　马啸天正端着酒杯与商处长碰杯，听到这话便下意识盯了宫梵天一眼，她却对他半眯一只眼丢来一个秋波。他好像被电击了一下，但故作漫不经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