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了那么多年,你告诉我《三峡》的作者不是郦道元
与一般的地理书不同,《水经注》在叙述谨严详赡的同时,还极富文彩,尤其是其中一些写景的优美文字,在后代皆成为了脍炙人口的名篇佳作,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最为人熟知的当属《水经·江水注》中所描绘的“三峡”: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月。至于夏水襄陵,沿溯阻绝。或王命急宣,有时朝发白帝,暮到江陵,其间千二百里,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巘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
此段对三峡描述的文字之优美,至今恐无出其右。不过,在赞叹《水经注》这段佳文的同时,还需要知道原作者并不是郦道元本人。现已查明,这段美文最早见于南朝刘宋盛弘之的《荆州记》。宋代的一部类书《太平御览》把盛弘之《荆州记》中的一部分文字记载下来,其中恰巧有这段三峡的描述。但是再仔细研究又发现,这段三峡的文字也不是盛弘之本人所撰,而是他引用的“旧云”。换句话说,他也是转引了他看到的一段文字。那么这段文字的作者究竟是谁,现在还无法知晓。这样说来,自然有人会有这样的疑问:《水经注》里的文字有多少是出自郦道元本人的手笔,他的文学造诣到底如何?其实,当我们把这段美文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之后,恰恰可以说明郦道元本身的文学素养和文学见识。试想一下,如果他当时不将这段“三峡”文字收入《水经注》,自然就不会在今天得到这么多人的关注。这个例子恰恰从一个侧面印证了郦道元的文学眼光。
另外,《水经注》还十分注意叙述的趣味性,力避枯燥,尤其是在行文中经常插入的一些历史或志怪故事,不仅起到了吸引读者的良好效果,还借机表达了自己的主观意旨。如《水经·渭水注》中在描述今天的渭河支流灞河流经虎圈之地时,就曾记载这样一则故事:
今霸水又北径秦虎圈东,《列士传》曰:秦昭王会魏王,魏王不行,使朱亥奉璧一双。秦王大怒,置朱亥虎圈中。亥瞋目视虎,眦裂,血出溅虎,虎不敢动。即是处也。
这段文字描写的是战国时期魏国侠客朱亥在被生气的秦王投入虎圈(秦代养虎之地)后,并没有惊慌失措,而是立定发威,瞪大眼睛怒视老虎,以致眼角瞪裂,鲜血溅到对面的老虎身上,这一举动竟然吓得那只老虎也不敢轻举妄动了。这则故事其实也不是郦道元的原创,而是选用了西汉刘向《列士传》里的描写,但是在谈到灞水时,他之所以要选取这样一则故事,实际上就把他想表达的主观色彩体现了出来,从中可以看出他对朱亥这样勇猛之士的钦佩之情。读者阅读至此,自然也会引起共鸣。
郦道元不仅好奇闻佚事,还对各地民歌谣谚也非常留意。一旦搜集到这方面的信息,他便会不遗余力地在《水经注》中加以记载。其中有关旅行者与渔夫的歌谣,是郦道元在描述水道及其周边的地理环境时经常爱引用的。如《水经·江水注》载:
江水又东径流头滩,其水并峻激奔暴,鱼鳖所不能游,行者常苦之,其歌曰: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
旅行者所歌“滩头白勃坚相持,倏忽沦没别无期”这句的意思是说:在滩头乘船渡江遇到汹涌的白浪时,一定要坚持住。不然,倏忽之间就有可能被江水吞没,再也没有相见的时候了。亲历者最有发言权,郦道元用旅行者所歌的短短十四个字,便将长江之上流头滩险峻难渡的景象生动地衬托出来。又如《水经·湘水注》载:
衡山东南二面,临映湘川,自长沙至此,江湘七百里中,有九向九背。故渔者歌曰:帆随湘转,望衡九面。山上有飞泉下注,下映青林,直注山下,望之若幅练在山矣。
这里渔者所唱的“帆随湘转,望衡九面”,与湘江河道多曲“九向九背”的景象相映衬,宛如一幅江水长卷,给人以异常生动形象之感。
(摘自《〈水经注〉通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