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伟力与民族之思的深刻表达 ——评艾卜·卡赛姆·沙比诗集《生命之歌》
艾卜·卡赛姆·沙比
今年,中国担任突尼斯国际书展主宾国,这是中国与突尼斯文化交流的一件盛事。回顾中国与突尼斯文学交流的历史,突尼斯诗人艾卜·卡赛姆·沙比的《生命之歌》是一部标杆性的作品,这部作品是这位在世仅25年(1909—1934)的诗人生前自编的一部诗集,于1955年由突尼斯东方书局出版。生命短暂,但诗歌永恒。在中国,从1961年的法文转译选本(作家出版社出版),到1987年的阿拉伯文直译本(杨孝柏译,世界知识出版社),再到今年4月份作家出版社隆重推出的《生命之歌:沙比诗集》(杨孝柏译),不仅见证了这部诗集在东方诗歌国度的传播进程,也为广大读者深入了解这位远在非洲世界的浪漫主义诗人的诗歌思想及文本风貌提供了典型样本。
知人论世、以意逆志,是中国最传统的文学批评方法,这尤其适用于解读沙比和他的诗歌世界。一方面,自小萌生的文学天赋,良好的教育,以及在青年时代深受西方文学、阿拉伯侨民文学的精神启蒙,造就其对本国古老教育及僵化体制的叛逆心态;另一方面,自1920年代兴起的突尼斯资产阶级运动,内在而深远地影响着沙比的思想和行动,也由此引起他对法国殖民者和当局封建统治的强烈不满或厌恶。此外,因父亲早逝所带来的生活重担,以及因身患重疾(心脏病)而不得不退隐修养,也是诗人自19岁开始便接续遭遇的关涉生存和生命的沉重课题。这三方面既合力主导着诗人生命和精神的演进历程,也是促成其诗歌思想及美学风格生成的根因所在。
破禁锢、反封建、求真理,作为其诗歌思想的总主题,在这部诗集中得到充分展现。他在《穿过黑暗》《致全世界的暴君》《黑暗中的风暴》《在黑暗中》等诗中诅咒一切黑暗与残暴,以及在《新的黎明》《随着时代前进》《美丽的突尼斯》等诗中呼唤自由,探寻真理,都在表明:诗歌之于沙比,已非单纯的文学爱好,而首先是介入现实和关切时代的有力武器。这种反禁锢、反封建的战斗精神,一经在诗中铺排、展开,便在文本内部生成一种震慑人心的伟力。在此,青春激情与理想诉求合二为一,对“黑暗”现实的揭露批判与对未来社会的美好期待同步展开。不管“黑暗”多么强大,他依然满怀战斗激情,正如他在《美丽的突尼斯》中所说:“这是个黑暗的时代啊,可我已穿过黑暗看到了光明。”这些诗歌所表达的主题,以及在诗中所传递出的民族情感和时代情绪,也代表并传递了彼时一部分不满现实、渴望进步的现代青年人的心声。
书写自然、表现爱情、歌颂母爱,是这部诗集的三大主题向度。对花草树木、风霜雨雪、山海湖泊等自然界万物的观照与描写贯穿于其诗歌写作始终,尤其在《诗人的心》《雷霆之歌》《啊,我的同胞兄弟》《我的诗》《致人民》等诗歌中借此升华为对自由意志和民族精神的象征表达,则可照见其从自然万物中寻求诗意和思想力量的主体实践。对爱情的表现,对母爱的歌颂,以及以此为中心所展开的对于种种爱之形态的勘验性表达,在《爱情》《啊,爱情》《神圣的母爱》《为了爱情,我对你哭泣》《孤儿的哀怨》《看见你》等众多诗歌中都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这些诗歌对爱情和母爱的表达,显然不局限于个体视域,而总是由之上升为一种关涉生命本体或民族寓言的总体性书写。
叩问生命、礼赞英雄、张扬意志力,也是这部诗集中一个引人瞩目的表达向度。在沙比的绝大部分诗歌中,大都内置一个“我”,虚拟一个“你”,并在“我——你”之间形成一种对话关系。在这种言说中,既有精神代偿意义上的生命体悟或灵魂独语(比如《自白》《未免太甚了,我的心,你期望什么》《我的心对神说》),也有更为宏阔也更为复杂的由万物交互而成的“史诗”诉求(比如《巨人之歌》《无名的先知》)。由此,他的诗歌既向内深度指涉,建构了一个深邃的精神世界,又向外大幅拓展,广联驳杂的现实世界,从而达成了对于生命和时代的偏于形而上表达的本体书写。沙比对理想人格及其力量的体认,最终都要落实于对巨人、英雄、人民等宏大象征体的比照方面。无论《巨人之歌——普罗米修斯这样唱》借助古希腊神话中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呼唤现世英雄降生,还是《致人民》直接以“人民”为中心的直接言说某种神力或伟力,都鲜明体现了这一总体趋向。
沙比的诗歌是一个有“我”的世界,展现了一个浪漫主义诗人所特有的既内敛又外张的艺术激情。他长于抒情,情绪与节奏和谐统一;在局部善用比喻,化万物为意象;在整体上想象奇特,空间宏阔。这就使其诗歌意蕴丰盈,主题多元,韵律感强,富有音乐美。
(作者系作家出版社策划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