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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道:到安顺访适园
来源:北京晚报 | 王道  2024年03月27日08:29

好多年前,我去安顺探访适园,完全是因为读了作家戴明贤先生文章,适园主人戴子儒是一位传统的儒商形象,看他的故事一如了解适园的过往。而适园的历史变迁,又是小城安顺的一个缩影。

戴明贤是戴子儒先生家公子,到贵州拜见了戴明贤先生后,更是促使我要去安顺探访适园。

在安顺,我如约见到戴明贤的妹妹戴明新。她是在安顺仍然守着家中故园的人。跟随着她辗转到达适园时,我发现,它虽然居于闹市,但却是一个已经被遗忘的角落。四进宅院,废旧的后花园,故事也就断断续续开始了……

《安顺旧事:一种城记》戴明贤著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年8月

戴子儒在适园

适园现状

戴明贤与叔叔、姐姐在旧宅

戴家旧建筑

戴家建筑上的戴明贤书法

适园残山

一 小石城安之若素

2019年我从贵阳到安顺是乘坐的双层绿皮火车。明显感觉节奏慢了。乘客大都很安静,即使相互之间聊天也并不嘈杂,不认识的也可能会因为同桌对坐而聊上几句。

“安顺是一座莹白的石头城。小城居民一生一世,每时每刻,没有离开过石头”。这是“安顺通”戴明贤笔下的安顺古称,如同川端康成笔下的雪国,使人充满着向往。

进入古城后,先看到武庙,后看到文庙,两座庙都不算大,但是建筑精巧又富有气势,看得出来这是当年的城市标志性建筑。

而在洋房区中华东街上则是代表着近代开放气息的建筑群体。一家修复旧照片的店面前摆着十几位民国时期安顺显赫人物的旧照,看上去竟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在新旧建筑交错的一个十字路口,见到戴明贤的妹妹戴明新。一位退休教师,礼貌、谦和、对人体贴,关照我如何乘车,在哪里吃饭等。她带着我从主干道拐进一条老街,名为儒林路。

光滑泛光的石板路上似乎刚刚驰骋过明代的兵马或是古代马帮的队伍。现在老街上几乎全是当地风味小吃,面、粉、糕点等以及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美食。

戴明贤先生说过,贵阳人讲穿着,安顺人讲吃喝。戴明新说,这条老街是他们戴家孩子们的乐园,小时候常常跑出来买小吃,全都吃遍了,至今还有几个老板是认识的,那时候这里是全县最好也是最热闹的一条街。

就在这石板路的老街不远处,正是《致青春》电影的取景地。

从老街拐进短巷进去不过二十几米,是一个杂乱的大杂院,像是兵荒马乱仓促出逃后留下的一片狼藉。向左拐,赫然看到一座园门,常见的园林月洞门,只是两边墙上及门上全都爬满着爬藤植物,木本植物恣意疯长,台阶上生着杂草和苔藓,圆形门洞里的镂空铁门上突兀地倚着一个大扫帚。园门上方和左手墙上隐约有雕刻的文字,可惜全被植物覆盖了。

二 废园主人今何在?

戴明新女士上前去开门,脚步轻盈表情却并不轻松,甚至说有点沉重了。走进园子可见满目荒凉,不少地方的建筑构件已经倾圮,有的地方则被拆除。园池失修,破落斑驳,池水发黑。地面上则全被落叶、杂草、苔藓和蘑菇菌类占领了。细看花坛、石雕、铺地、山石等,仍不失精致。

立在园中,夏季正午,竟觉得有些寒意。古木、攀藤以及失序的花草疯长,日积月累,给这里平添了几许阴翳之气,待久了会觉得引发关节炎。

“适园”之园名嵌在园内墙上,书法遒劲却不失儒雅,篆体之美,富有古意。墙上并有园记文字,可惜漫漶不清,大小蜘蛛来回攀爬,似乎在示警地盘意识。

园中一座长方石槽,原来是一个金鱼缸。它的四只脚极为独特,看上去极像是中式古典家具的马蹄腿造型。浮雕精美,像狮面,又像人脸或是一种抽象的人兽造型。石缸外壁镌刻着八个大字:“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字体端庄、温和,透露着几许谨慎与谦和。下有题款:“适园居士书以自警”。

适园主人,戴子儒,原名戴恂福。听戴明贤说,父亲以学徒经商起家,后却无意以商贾传家,由此自警,并更名为子儒,“但人强强不过命,他不仅一辈子未能脱离商业,后半生竟成为商界的闲置人员,有力无处使。(《安顺旧事:一种城记》作者 戴明贤)”而他把孩子的名字中间一个字都名为“明”。

戴子儒于清末时期(1900)生于四川綦江县石角镇,耕读之家,读过五年私塾。听戴明新说,祖上原居湖广,祖上出过举人、进士,祖父戴泽燮就是举人,家里还曾悬挂过匾额呢。后祖父早逝,守寡祖母受到族人欺负,就带着一对子女远走他乡,先到贵州遵义,让儿子进盐店学徒,后经同乡介绍到安顺恒丰裕商号做店员。在安顺,二十岁的戴子儒遇到了贵人,帅灿章,即恒丰裕商号的总经理。

帅灿章见戴子儒文质彬彬,且每每抽闲读书,先是不忍他继续从商,曾有意婉言辞退。后因介绍人力荐,戴子儒也是勤勉有加,书法也好,就受到帅灿章的器重,后被破格提拔为副总经理。

明清时期,却是“交易甲于全省”,安顺曾是繁茂的商埠之城,“黔之腹,滇之喉”。直至戴子儒所处的民国时期,安顺的交易量更是全省之冠。聪颖勤奋的戴子儒迎来了属于他的机遇。

但戴子儒却逆流而行。当时作为安顺四大商行之一的恒丰裕,随着大家一起经营绸布,其实也兼作大烟买卖。军阀割据时期的东南边区,官家只管收税,对大烟几乎是放任的。当戴子儒自觉能够独当一面时,就与帅灿章另组泰丰商号,摒弃大烟业,还联手把商业开拓到上海、香港一带,事业曾一度如日中天,极盛时期资金超过千万银元,库存大丰。

后来在商号多次出现危机时,戴子儒都是鼎力支撑,两人的合作一直持续到1949年,后来帅灿章远走香港定居,戴子儒继续留守在安顺迎接新的政权。

解放军进城后不久,戴子儒主动把自家的三进房屋的一楼房屋腾出来供军管会办公,“地委书记白潜、专员李庭桂、宣传部长宗凤鸣等党政军领导,一段时间里在此上班。白书记、宗部长都在戴宅住过,数年中相处如邻里故知。(《黔中儒商戴子儒》作者:黄茂岘 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3年7月)”几十年过去,白潜夫人还来到安顺旧地重游,并与戴子儒的夫人周志华相谈甚欢。

三 心太平,身安之

听戴明贤说,早在民国时期,安顺商会换届,大家首推帅灿章,帅却力荐戴子儒当选。戴子儒不负众望,一做就是十几年。安顺地方志记载“(戴子儒)凭声望才智处理商界事务,深得商界和各界人士称道。”在此期间,戴子儒培养了安顺第一批掌握新式薄记(对中式簿记加以改良的一种簿记)的会计人才,他的公司被誉为已经具有现代股份制企业的性质,他把安顺的商业从传统形态引向近现代商业模式,可谓先锋。

抗战时期,戴子儒积极参与捐资助学,曾联合募捐三十万充实地方教育。续修《安顺府志》、就任救济院主任,都曾为之出资出力。戴子儒虽不参与政治,但对于地方的廉官却是大力筹资襄助和祭祀。

大概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身着长衫马褂的戴子儒与帅灿章去了上海、香港、广州等地考察了一圈,大为开了眼界。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西服、皮鞋、呢子礼帽,家里也开始出现了大的变化,英国三枪牌自行车、卡尔蔡司的相机,他还在家中设置了暗室冲洗胶卷。他允许女儿办戏剧剧团,庭院里出现了西洋艺术。他还及时对公司业务和经营方向进行改革和调整,成立“有限责任公司”,增设汇兑业务等。

买地建造了具有西洋特色的住宅,他请的是上海建筑师设计图纸。住房内置壁炉,据说是安顺第一个壁炉,至今仍能使用。

从现存的格局看,该建筑每一进房屋都有单独的庭院,最后一进是个大花园。花园是传统的式样,月洞门、假山、水景、盆景石墩、大花台、白石铺地、设置石槽养金鱼等。园内被精心布置种植各种花木,金线莲、月亮花、灯盏花、凤仙花、含羞草、夹竹桃、紫藤花、紫薇、紫荆花、山茶、牡丹、三角梅等,数不胜数。如今这些花木大多存在,只是成长环境堪忧。

花园布局初成规模后,戴子儒还邀请了好友吴晓耕题写园名。吴晓耕生于晚清,就读的是贵州省法政学校,毕业后曾做过县长,后来辞官从文,终身执教。

“心太平之谓适,身得安之谓适,避远利害祸福之域之谓适。”这是吴晓耕对适园的释义,吴晓耕书写后被镌刻在园内牡丹台的正面。

纵观戴子儒行走西南商界数十年,来往于官商军及黑白道之间,却始终能够完身而退,此中要说有什么秘诀,只能说明一点,即戴子儒为人处世的大成功。直到他晚年之际,家中孩子才知道,父亲在抗战期间,曾借车队商运的机会,护送过阮爱国返越,这位阮爱国就是后来的越南领导人胡志明。

这位商界奇人闲暇时就在家里摆弄自己的园子。戴明贤记得:“父亲在家里的时候,早晨穿着睡衣浇花培土,与工人一起担熏臭的肥水,双手握着植物剪修枝叶。”戴子儒每次出差回来总要带一些奇花异草,把它们“安顿”在适园。戴明贤说:“园子里原来还有一只很少见的‘癞石鱼缸’,外形是一座钟乳石,峰峦俱备;中空成缸,贮水养金鱼。并且中有石壁,凿成洞门,把水隔成一大一小两个相通的池子,鱼们就在两池之间游来游去。”

下班回来后,戴子儒就抱着女儿在园子里看花看鱼,有一次九岁的小女儿一下子掉进了鱼缸里,幸亏有惊无险。可惜这个别致的鱼缸后来在特殊年代丢失了……

四 佛堂往事

戴明新在适园随意走着,她似乎不忍心去细看那些小时候常常相伴的花木和器物。

从后花园原路返回到街道,即儒林路,再从老街向回走一段右拐进去,则是戴家宅院的一个后门。中间本来是连接前后宅园的一部分地块已经不属于戴家了,有一小段已经被辟出一条通向别处的小道。

跟随戴明新走到小道之东的房屋,一派西式的装饰风格呈现在眼前,粉墙、吊顶、壁柜、地板等,历经多年而样式仍不失先锋。最为宜人的是,一色朝东的楼房都在屋前配备一个院落,石桌、石凳,莳花杂木,月洞门,大小花台,全都分配得当。

穿过一道镶着芭蕉叶图饰的月洞门向前一进楼房走去,那栋欧式建筑里有一座正经的佛堂。听戴明新说,祖母家世出名门,祖上做官的中举的比戴家多得多了,她裹小脚,不识字,但却能背诵《华严经》《金刚经》。

戴子儒是个孝子,特地在洋房里为母亲设置了一间佛堂,供母亲吃斋念佛。

一间老屋子里还郑重摆放着老太太的照片,面容端庄而慈祥,目光温和而不失坚毅。戴明贤说,“我祖母是小城佛教界的头号大施主。”在孩子们的记忆里,戴着老花镜的祖母总是安坐在佛堂里,敲木鱼,诵经,孩子们进去就翻箱倒柜找好吃的,泡菜、蜜饯,都很美味。

“莫道群生物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戴明贤小时候不知道是谁的诗,直到看了丰子恺的《护生画集》才知道那是典出于白居易的。戴家佛堂来往的出家人很多,但住过的和尚却只有一位,法号昌明。“魁梧挺拔,广额深目,络腮胡须,皮肤黝黑,眼光炯炯。活活一副一苇渡江、九年面壁的达摩祖师相。”戴明贤对这位与父亲交好的和尚肃然起敬,他后来在戴家开坛讲经,听者众多,连阳台上都坐满了人。

戴子儒留昌明和尚在家居住了多时,还把一只怀表送给了他,后来昌明又把怀表转赠给了戴明贤。清凉洞庙宇修好后,昌明离开戴家前去做住持。再后来,昌明还主持华严洞庙宇。但时常会来戴家做客,有一天晚上进门就喊饿了饿了,说着就拿勺子喝起了豆芽肉片汤,当时大家还很惊讶,他却说(吃荤)不打紧。由此可见一个大和尚的性情坦率和不拘小律。而他对周边民众时常行善救济,赠衣施药,办学授课,或许正因为此,被误为共产党人而遭遇毒手。在解放前夕,昌明师父被国民党特务枪杀。

根据戴明贤所述,昌明与父亲同龄,江苏涟水人,毕业于政法大学,1941年到安顺后就一直在戴家居住讲经。

就此时间点,我以为昌明应该与当时一件文化大事有关,即1939年初故宫文物南迁,百余件珍贵文物被藏于华严洞寺庙,一放就是六年。我在查询华严洞资料时看到了这样的介绍,“近代高僧昌明法师主持本寺数载,弘法度众,黔中各地信众受益者数以万计,佛法在此间曾大兴一时。”

五 小园的命运

父亲与书法的关系也就成了戴明贤日后成为书法家的最初启蒙:“始知碑帖,在先父造‘适园’,全家迁入新居以后。年龄在六七岁。许多躲在箱橱中的东西摆出来了,其中就有几摞碑帖画册,令我大觉新鲜。多数是商务印书馆、书画真赏社的珂罗版印刷品,也有拓片册页和单张拓片。珂罗版只能印单色,底色都作浅灰,与笔墨线条反差不足,很不醒目。但系照相制版,在当时就算高保真精印刷品了。《汉碑大观》、苏东坡大字《赤壁赋》、怀素大草《千字文》等等,只是这些东西都在‘文革’中被扫荡一空了。”(《父亲的碑帖》,作者戴明贤)

明端、明贤、明坤、明怀、明新……孩子们的命名,多少是寄托了父亲的一些希望。适园的假山、荷花池、盆景架都曾留下了孩子们的童年往事,园林的灵秀也无意中熏陶着孩子们的审美意趣。他们读唐宋古诗,也读十四行新诗,如徐志摩的诗;他们演出传统京戏,也会喜欢看电影和学着演出新话剧;他们喜欢《红楼梦》,但也喜欢读《绿野仙踪》。他们自持谦虚、矜持,却也自有果敢和坚毅。大姐明端,从小就是一位如莲花一样纯洁的端庄女子,她的明丽和善良一直镌刻在弟弟妹妹的心头。她在上初中时就说服母亲,把病故老师所遗留的七十一天大的孩子带回家抚养,一养就是十一年,后来孩子被其父接走。

明端热情奔放,积极阳光,当她在街头与久别的同学重逢时,会欢呼跳跃地上去拉手拥抱,毫不顾忌。她在庭院里留下了不少旧照,蕉叶旁的秀雅,荷花池畔的绚丽,大花台前的顽皮,菊花架旁的纯真——她就是戴家大小姐的典范。

命运常常猝不及防地设置变故。1950年的新年刚过不久,戴明贤和姐姐明端去省城贵阳开学,路上遭遇土匪抢劫,随后步行颠簸,再加上惊吓劳累,到家后明端就病倒了,后因肺病而不治。戴明贤闻知噩耗,写了七首悼念诗。“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孩子们的命运似乎多多少少与家里的园子联系在一起,当父亲有一天身份发生了变化时,他们也不得不离开这座蕴藏着他们无限美好童年的花园。

1949年年底,一心向往新政权的戴子儒把家里的房子主动让给新政权,还帮着筹资解决新旧时代交替时的税务人员生活问题。戴子儒本人被安顺军管会列为起义有功人员。当时创建安顺工商联筹委会时,他担任主席,仍然在他的老办公桌办公(《黔中儒商戴子儒》,作者黄茂岘 贵州人民出版社 2013年7月)。

这一阶段,戴子儒似乎并未停止对他园子的打理。戴明贤记得,“三个院子都种了花木,后来又买了紧连后墙的一大片地,准备扩大后园。但未及实施,五一(1951)年送给了盲哑学校。”没多久,贵阳市长秦天真邀戴子儒一谈,动员他到省城贵阳参加经济恢复工作,并委托他与香港的帅灿章联系……

到了贵阳工作的戴子儒兢兢业业,常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年过半百的他身兼数职,其中西南军政委员会工商委员会委员委任书还是周恩来总理亲自签署的。但很快迎接他的就是各种运动,戴明贤说“1957年是我父亲生命旅程中的一个分水岭”……

1974年1月17日,戴子儒在贵阳病逝,享年七十四岁。多少安顺的老友赶来送行。亲友们发现,搬迁到贵阳的戴家依旧是喜欢栽植花木,在不大的小院里,戴子儒生前在石台上种植的夹竹桃依然茂盛,虽然枝叶上满是城市的烟尘,但那些白花还是灼灼开着。他还用两只大瓷缸种上了牵牛花,摆在当门两侧的石墩上,用线引向楼栏杆,繁茂不已,开花百余朵。后来贵阳老宅拆迁后,戴家女儿砍了夹竹桃枝条回去栽种在屋顶,每年开花依旧。

六 适园归来兮

站在戴家最前面一进小园里,可以看到正前方隔着一幢门面房就是拔地而起的新式大厦,玻璃幕墙,闪闪耀光。门面房前是安顺的主干道之一中华东路,据说戴家的宅园正门即在中华东路45号。至此可知,戴家原有住宅坐北朝南,第一进是沿街的店铺,开的是“同德号”绸缎铺,然后是二三四进院落,最后是大花园。

从目前来看,沿街的洋房全都是年久失修,破落不堪。戴家的门面房在公私合营之后房屋被协群商店租用至今。

根据戴明新说,家里的宅园曾被地方说借用两年,结果从1959年住到了1979年,现在是部分还给了戴家。听戴明贤说,“再后来父亲的工作转到省城,住宅全部借给地委机关。”再后来,适园的部分又归了另一个单位,从现场正在拆迁的新式办公房屋看,应该是科技部门,废墟上还遗留有办公的招牌和标语口号,与整个园林环境极为不谐。

看着废旧的荒园和陈旧不堪的住宅,我不禁问戴明新为何不修复?得到的答复是,部分区域产权不明,没法施工。戴家人的想法是,全部弄清产权后,做一个整体的规划施工,而且这不是个小数目,还需要全家人总动员去付诸实施。

戴明贤的书房位于贵阳的一个山脚下,安静而清逸,取名适斋。显然是在对应父辈营造的“适园”意境。

坐在戴明贤书房里聊天时,看到他收集的石头,真是使人流连忘返。这位集作家、书法家、篆刻家于一身的先生,可谓是继承了父辈的学问,看他笔下一位位先贤宿儒,都颇有些世外隐士的意蕴。他们的博学、谦卑乃至个人风骨都被戴明贤忠实地记录于笔端。他的书法、篆刻多少也是得益于他们的言传身教。更重要的是,戴明贤还继承了他们身上的为人秉性,与世无争,荣辱不惊。

值得注意的是,戴家第三代人的秉性多少受及园林文化的影响。戴明贤之子戴冰,中国作协会员、贵州省作协副主席、文学期刊主编,对历史学颇有研究。而他最衷心的爱好却是音乐,并曾组织乐队玩摇滚乐,玩的也是风生水起。

戴家人总是敢于坚持一些东西,同时也敢于打破一些什么。

戴明贤在挥毫之余,常有大著问世,他笔下的安顺的“城”与“人”,曾引起在安顺生活十八年的北大学者钱理群的感动和关注,并亲自为戴明贤著作作序。钱理群在序中谈及,“我曾多次发出这样的感慨:在我们的历史叙述中,往往有‘事’而无‘人’,或者有‘大事’而无日常生活的‘小事’,有帝王将相学者名人‘大人物’而无普通平民百姓‘小人物’,有人的‘外在行为’而无人的‘内心世界’。这其实都是反映了一种颇为狭窄、机械与粗糙的历史观的。”

适园,何时归来?

值得欣慰的是,目前这座适园,终于开始着手修复了,令人期待。

写于戊戌年立夏后一日。

癸卯年小寒节气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