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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拉美评论家评徐则臣《玛雅人面具》
来源:《北京文学》 |   2023年10月31日09:26

01

徐则臣的“可见、不可见与跨文化”

(智利)费尔南多·雷耶斯·马塔

孟夏韵 译

莫言在访问智利等拉美国家时,曾强调“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及其他拉美文学的重要人物对他文学创作的影响。莫言说,当时航行在浩瀚的亚马孙河,他想到了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Jorge Luis Borges)、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和智利诗人巴勃罗·聂鲁达(Pablo Neruda)。他说“拉美作家群星闪耀,我读过不少拉美文学的作品,虽知道只是冰山一角,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启发”。而这次访问中他又坦言,想写几个配得上魔幻现实主义的故事,然而“我们写不出比加西亚·马尔克斯更好的作品了,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写”。

徐则臣与跨文化的承诺

然而,读到徐则臣的《玛雅人面具》时,我们显然看出这位作家决定冒险一试。这篇小说明显有所谓的魔幻现实主义元素的表达,故事充满了与墨西哥仍然遗留的玛雅文明相关的现实,并衍生出一个中国家族的深厚历史。这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环节推动,即两个相距遥远的文化之间的互动。

我想首先关注创造跨文化性尝试这个事实。它是一个中国人眼中古老的拉丁美洲现实;是一个最终在中国家庭变迁历史中求得答案的漂洋过海的谜团。某种意义上徐则臣的故事是开创性文本,揭开了现实几乎不存在的事物的帷幕。

许多旅行家、作家和艺术家走遍了中国,他们用情感和记忆创作了各种书籍、绘画或图像。诗人巴勃罗·聂鲁达曾说:“长江宽阔而平静,时而航道变细,小船勉强穿过它巨大的峡谷……地球上很少有如此美丽的风景,或许气势磅礴的高加索大峡谷或我们那孤独庄严的麦哲伦海峡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巴西伟大小说家若热·亚马多(Jorge Amado)和画家大卫·阿尔法罗·西凯罗斯(David Alfaro Siqueiros)也到访过中国,像许多其他来到中国的拉美人一样,他们观察、支持并讲述中国如何走上千年民族新阶段的道路。他们中的许多人受到何塞·万徒勒里 (José Venturelli) 的热情和与中方友好联结的鼓舞。这位智利画家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不久,就已经作为中国的使者,邀请拉丁美洲大陆的艺术家和知识分子来访中国。尽管他们所写的一切都很有价值,但并没有达到徐则臣的高度:站在拉美大陆释放自己的想象力,从沉浸在玛雅世界的故事出发,推进一个与他的祖国中国的想象和信仰相结合的故事。

这种跨文化行动是一种有待进一步发展的实践。国家间开展文化交流计划,中国与拉美国家进行交流,拉美各国也试图通过展览、电影周和乐队来培养在中国的影响力,这是对增进双方相互了解的重要贡献。但在全球化的世界中,似乎还能构想其他可能性,在颇有启发和具有联系的创作中共同前进,或创造暗示不同世界的故事,就像《玛雅人面具》所做的那样。这也是电影制作、音乐创作、长篇和短篇小说混合想象的文学可以做的事情,这些想象在数字世界中逐渐变得不再遥远。正如我们在一些文章中所说,它正在从文化交流转向“文化合资”。

可见与不可见

在我看来,故事中心的一句话决定了故事的所有象征意义。在仔细观察了那个几乎不为人知的金字塔之后,这位中国游客问导游胡安,为什么知道它的人这么少?胡安说:“是人就有盲点,眼睛并非任何时候都看得见。”这句话的背后打开了一个可供分析的世界,在不同文化之间以及生活在世界许多地方的公民身上,都有这种现实的见证:有些人只看对方,却看不到对方的真实面目。

很多时候,新来的移民、外国人,以及“他者”也有盲点和目光短浅的时候。怀疑的目光让位于“盲点”,这种不稳定的目光也让对对方的理解不够稳定。随着世界变得全球化,了解和理解来自不同文化人的挑战变得更加持续。对于拉美人和中国人来说,都有一个需要跨越的障碍:不要用刻板印象来看待对方。的确,我们是不同的,但同时我们也有十分突出的相同点,并能将这种相同点变成一个共同的项目。正如我们肩负着关爱地球、保护生物多样性的共同任务一样,因为拉美和中国的生物多样性一样丰富,但都面临着许多风险。

拿徐则臣的这个故事来比喻,优秀手工木匠雕刻的面具可以看作是墨西哥的,也可以看成是中国的。两者都有一些共同点,即它们都在讲述着遥远的人文历史,却有着古老的文化亲缘。

但是《玛雅人面具》这个故事也让我们进行另一种反思:眼睛以为看到的事物,实际上却并不存在。正如专家所说,任何人都可以体验到某些想象(幻觉),而这并不意味着病态,它指的是对真实的外部刺激的错误感知或误解。例如,远远看到一个东西像是动物,但当你认真观察,发现它只是棵植物;或者在黑暗的街道上,一道阴影被当成一个人。这种类型的解释导致许多作者将错觉定义为低知觉清晰度和强烈情绪状态相结合的结果,还有所谓的视错觉。

故事中这种情况变得更为戏剧化。在叙述者将胡安带领他游览金字塔的视频发送给父亲后,父亲与他产生了另一次交流:

“录像里谁在说话?”

我回:“胡安啊。镜头里的那个玛雅人,面具就是他做的。”

“哪有什么玛雅人?”

我刚要回,微信语音电话打过来了。

“连个人影都没见着,”我爸说,“你确定他是什么玛雅人?”

“当然是玛雅人。您说什么?人影都没见着?”

“就是没人。”

我把语音电话挂着,查看发给我爸的视频。果然没人。前前后后又拖着看了三遍,真的没人。后背上唰地出了一层汗,像身上突然长出了毛。天地良心,我的镜头完全是追着胡安走的,不是他的正面,就是他的背影。他的声音在,但人不见了。

这种我们愿意发誓说一个东西存在而它却不存在的现象,在各个领域都不乏例证。从最日常的“我发誓我把钥匙留在这里了,我刚才还看到了它们”;到社会或政治领域中最广泛的“一切都表明我们会赢得这件事的选票”。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穿插着情人如何相信他心爱的人死了,反过来她却看到心爱的人死在她怀里的假设。古代哲学家已经意识到感知世界、现实世界和用语言表达的世界之间的这种差异,理解他们的方法可能是整个历史上存在的各种哲学的基础。

这则短篇从一个真实的证据开始:“那段录像很多朋友都看过,我没有瞎说。录像中,那座倾圮的金字塔废墟一样瘫在奇琴伊察。可能找起来有点麻烦,本地人也未必知道,但我相信它在。千真万确。除了金字塔,除了通往金字塔顶端的隐约小路,以及石头与土堆间的荒乱草木,只有画外音般植入的解说。”

有一段记录,向导胡安不在视频中,只剩下一个陌生的声音,唤起了父亲对永远失去的兄弟的记忆。但到故事最后,真相浮现,它涉及存在的和不存在的事物:

“照我的描述,出版商雇了一名当地的向导,驱车到了那条砂石路的尽头。他看到了那块大石头,但左转进热带雨林后,披荆斩棘走了两个半小时,也没发现哪儿有林中空地,更没见着视频里的那座金字塔。”

可是如何解决?如何解释那些不再存在的,即使现代设备记录了它的现象? 短篇将这一疑问投射至神秘领地,这一问题没有答案。但又出现一种可供探索的可能性:暂时没有答案。这是一个面向未来的故事,就像今天潜伏的许多假设一样,等待着如何审视它们的眼睛前来揭秘。

02

徐则臣《玛雅人面具》中的历险与旅行

(智利)克里斯蒂安·蒙特斯

孟夏韵 译

徐则臣的《玛雅人面具》讲述了一个美丽的故事,它是一次相距遥远又截然不同的中国文化和墨西哥文化富有成效的对话,是一场不同历史视野和心神遐想的邂逅。读者不自觉地要融合这些视野,要补全他们文化百科全书中缺失的信息。比如要知道张飞、关羽、刘备的中文名字分别对应着谁,这些著名的历史人物属于哪个朝代,文中提到他们的原因,等等。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对墨西哥文化不够了解的读者身上,他们需要了解奇琴伊察、玛雅礼制、玛雅人的习俗和手工艺,以及他们富有仪式感的面具的含义。

另一方面,读者会发现,中国和墨西哥文化之间有着某种相似相连又能相互转化的地方。对此,作者指出:“中国人和玛雅人的确外貌相似,文化也十分接近。”由此看出,两种文化在术语表达上始终存在着某种张力:传统和现代、古老和当下、真实和虚幻;在手工艺、木匠活儿和民间知识上,两种文化也有着共同的审美认知。故事讲述者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都是木匠、家具匠和脸谱面具的手艺人,木匠世家的事实证明了传统延续的重要性。而如今当系列加工产品喜闻乐见的时候,那些民间积累的经验价值就慢慢消逝了。也正因如此,讲述者一句“看见胡安手工制作的面具,我两眼为之一亮”的坦白就显得意味深长。

原始与现代

《玛雅人面具》从一开篇就反映出两个不同时代和世界的相互作用:前哥伦布时代(金字塔、废墟、仪式、神明等)和现代(技术、录制拍摄历险的设备)。讲述者将要踏上的旅程是为寻找一片圣地、一片不为人知的废墟,它深处一个广泛全球化的世界,那里遍布着游客、导游和商业工艺品小贩,英语成为那里的通用语言。所以当讲述者听到胡安要带他去那片废墟时,不由得质疑他的提议不过“又是旅游点的套路”。而目前在中国的一些古镇,正如故事中描述的那样,技术和全球化的痕迹正与过去的传统和习俗并存:讲述者的父亲一刻不离手机,他要使用微信,想要感受与世界的联系。

当今的时代背景下,旅行和历险的文学传统主题被置于某个地域和时间之中,正如马克·奥热(Marc Augé)在其著作《不可能的旅程:旅游及其图像》中所述:全球都充斥着旅游业。如今,旅行者已经不可能像19 世纪那样带着寻根的梦想归乡旅行了。当今时代,到处都是同样的东西,而旅行也不再是旅行,不过是不停地移动。

然而,尽管存在上述的时代征兆,徐则臣的故事则重新激发了人们历险和旅行的动力,并且是通过逐渐并持续进入奇幻意境来实现的。这段旅程充满一连串神秘、奇异和未知的时刻:讲述者与玛雅土语 “我所见者高万仞,我所思兮在天涯”产生深度感应。他感受到胡安的面具有“一双眼睛从不同角度盯着”他,突然感到“天似乎也不那么热了”,发现胡安从视频中消失,而只留下他的声音和奇怪的声响,以及得知胡安的消失和多年前讲述者叔叔的消失之间互为暗示的关系。

正是在这奇幻般的故事设定中,主人公将经历一次旅行线路计划外的独特的历险,于是约瑟夫·坎普尔的著作《千面英雄》中描述的英雄之旅也便获得了耳目一新的含义。为了能让主人公游览一处不为人知的废墟,胡安带他开启了一段符合所有启蒙之旅条件的旅行。在通往金字塔的途中,他们遇到了种种阻碍:越来越细瘦的小路,热带雨林、大量的灌木和藤萝让主人公迷失方向,就像“穿行在某个史前巨型动物燠热的盲肠里”,等等。在前往未知之地的途中,他听到各种非同寻常的、奇怪的声响,就好像正在前往另一个现实或超现实的地带,那里是梦之所至的金字塔矗立的地方。据讲述者所言,这个地方完好无损地保持着它的威严,纯净不染的空间让他动容,赋予他归属感,仿佛命中注定要来到这里。玛雅人胡安不再是名导游,他还是为主人公指明道路的精神向导,让他能够体验新奇而独特的经历。除此以外,胡安还让他意识到:人们能够用眼睛去看、但并非任何时候都看得见。看是一种探寻和求知的行为,可以讲述和描述所感受到的,而不仅仅是所想到的。

然而,旅行和历险结束了,超现实意境和奇幻架构也随之消散。显然,至少就直观的现实而言,胡安从未存在过,象征主人公启蒙之旅高潮的金字塔也不存在。不过,尽管无法确定残酷的现实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发人深省的经历却镌刻了一种渗透神秘的主观性的深深印记,它将对讲述者的生活产生深远影响。他的经历将他引向一个隐藏的真相、一个痛苦的秘密,最终也将被讲述者和他的家人揭露于众,并好好地回味消化。

最后值得重申的是,《玛雅人面具》中不同的文化、书写和世界观,艺术地相互反馈与反哺,使人们体验到一种普遍性,感受到对他者的认知和认可。为了尝试阐明这种感觉,我想起阿瑟·米勒 (Arthur Miller) 曾应邀来到中国,他在北京演出了自己的作品《推销员之死》。尽管存在巨大的文化差异,对戏剧现象的理解方式各不相同,这位美国作家表示,虽然困难重重,但他的戏剧演出最终依然大获成功。用他的话说,这是因为所有人成功地领略并塑造了艺术所具有的普遍性,能够一同表达将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并定义我们的——人类情感。

03

面具下的对话

(墨西哥)莉亚娜·阿索夫斯卡

刘田彬 译

翻译好中国著名作家徐则臣的《玛雅人面具》后,墨西哥尤卡坦雨林里隐匿的金字塔让我拳拳在念,每每在网上寻找那段但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视频。那是面具雕刻师胡安丈量过的土地,也许从石间闪过的只是他的幻影。他咕咕哝哝,抒发深奥晦涩的感慨,声音被阵阵大风和海浪声挤得含混不清。

面具以其丰富的内涵和特殊的造型,被广泛运用于祭祀巫术、宗教、艺术及娱乐,为世界留下了一道遍布全球、纵观古今的重要文化风景,如今仍大放异彩。是避影匿形、不露锋芒,还是抱诚守真、囊锥露颖;是表里如一、依然故我,还是范山模水、依样葫芦。戴上面具,做好自己无所顾忌,体验他人酣畅淋漓。

徐则臣的玛雅人面具是他来墨西哥出差时在奇琴伊察买的工艺品,就这样中国与墨西哥、过去与现在、想象与现实、中国文化和玛雅文化,通过这一“媒介”展开了对话。纵横上下,遵跃古今,古老的中华文明与玛雅文明为世界留下了辉煌夺目的历史遗产。先人的智慧在世代中沉淀,光昭千秋。

胡安在奇琴伊察等待着有缘人,徐则臣的二叔则为当地戏班子制作面具。张飞、关羽、包公、善财童子、齐天大圣等人物的面具往脸上一扣,表演即刻开始。世上多少人从事面具雕刻,但能将眼神刻画得如此精妙,与他二人比肩者寥寥可数。

徐则臣讲述的故事里还提到了中美洲人是中国人的后裔之说,太平洋两岸的许多研究者均对此深以为然。不少到访过恰帕斯和瓦哈卡的中国朋友都跟我说,经过西班牙几百年的殖民,墨西哥这些地区土著居民的方言竟和中文有相似之处,有些发音甚至完全重合。这些说法不论真实与否,两大古老文明之间的历史对话都因此更加理直气壮。

徐则臣的故事引人入胜,现已翻译成西班牙语,令中外读者行思坐筹,不禁去回忆、去忏悔、去弥补那些过往的遗憾和愧疚,那些因着羡慕嫉妒等俗世情感、或人之本性与亲朋好友渐行渐远的不快与隔阂。

通过《玛雅人面具》,中国读者触摸玛雅文化;通过《玛雅人面具》,墨西哥读者感受“二叔”的故事和中国面具精致的雕刻工艺;通过《玛雅人面具》,作者搭建起了两个民族之间相互理解与彼此欣赏的桥梁。

奇琴伊察还在墨西哥,一副副面具收藏依旧挂在徐则臣父母家的墙上,而玛雅面具雕刻师胡安会停留在某个时空,启发另一个新的故事,再次连接伟大的东西方文明。

04

透过面具看世界

(智利)迭戈·穆尼奥斯·瓦伦苏埃拉

刘田彬 译

在翻开中国作家徐则臣精彩的短篇《玛雅人面具》之前,我有幸阅读了他的中篇小说《跑步穿过中关村》。那已经是2015年的事了。我们一同参加了由孔子学院拉丁美洲中心组织的“中国作家讲坛”对话活动,另一位中国作家周大新也在场,孙新堂老师担任主持人,他是拉美与中国文学交流的积极推动者。

徐则臣是中国最杰出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数量繁多,斩获了不少中国著名奖项,同时也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出版发行。

《跑步穿过中关村》讲述的是敦煌,一个刚从局子里放出来的年轻人,纷繁芜杂的生存境遇。故事推进节奏明快,情节紧攥人心,令读者手不释卷。小说里的北京展现了其寒冷的一面,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浅薄且功利。

在谈《玛雅人面具》之前,我必须先说明这篇小说的主题为何如此吸引我。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热爱文学,也正是文学将我们连接起来;除此之外,我还有其他爱好,对面具的执念就是其中之一。我的公寓里收藏有100多张面具,都是我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它们每天都看着我,我的家也因此变得更精致、更神秘,也更魔幻。每一张面具都蕴藏着惊人的秘密、超越现实的力量以及同其他世界的对话。我相信,它们保护我、陪伴我,向我低声耳语,吐露精神世界的见识和气息,冲击着我所谓的现世生活。

我讲这些是想说清楚,从阅读故事的第一行开始,我就怀着一种特别的心情和态度期待故事情节的一步步发展。

小说聚焦于实实在在的人群——制作面具的工匠,即面具雕刻师。我曾有幸与一些面具雕刻师交谈过。他们非常有内涵。他们知道,张着血盆大口的世界正吞噬着地域文化,传统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时代的风潮,粗糙且肤浅。面具正是这类文化中的其中一种,或多或少正处于迅速消失的过程中。因此,在我看来,尽可能了解、尊重和珍惜它们是第一要务。我们美洲的原住民,包括玛雅人、阿兹特克人、印加人等,承载着这一精致且不可复刻的千年文化。只有挖掘文化遗产神秘而深刻的内涵,才能更好地了解和保护它!

徐则臣在几年前访问拉丁美洲时,我们就了解到他一直在酝酿世界题材的系列故事,《玛雅人面具》则是我们读到的第一篇。

小说情节趣味盎然,引人入胜。一方面,面具是文学及艺术领域非常重要的元素;另一方面,叙述者是一名中国旅客,对人类自然与历史环境尤其敏感,他将目光落在了奇琴伊察的神秘古金字塔。小说一开始就营造了一种神秘的气息,吸引读者一直读下去。导游神秘且笃定地对这位中国游客说:“你就是有缘人。”而当读者发现这位有缘人来自面具雕刻师与传统戏剧人云集的中国,而且还是木匠世家时,谜团越滚越大。

作者对于气氛的烘托也非常到位,让我们逐渐进入其中,成为玛雅遗址文明的一部分。然而,与自然景观相比,对面具的痴迷才是本文的气氛之王。

小说所涉及的人物并不多,但都准确传神:中国游客也就是故事的叙述者、导游、出版人,还有游客的祖父和叔叔,他们均为面具雕刻师。

好的故事行云流水,愈深入愈有趣,本文即如此。读着读着,我们会发现情节与想象大相径庭;读着读着,我们愈感神秘;读着读着,我们会惊讶于更神奇、更不可思议的后续。随着故事的推进,谜题一步步揭开,读者也跟着走进答案。

小说的意义显而易见。它远远超出了一名游客在地理、文化及时间都与故乡不同的异域的细微感受,我们读到的是超越所有这些变量的东西。这篇小说所带给我的,可以用几个问题来概括:文化真是如此不同吗?有什么更高的东西或元素将不同的文化奇特地连接在一起?是什么无形的纽带将身处不同时间和空间的我们联系起来?就像小说里的“我”,我们此生居此世,但是我们真的了解这个世界吗?

好的作品让我们思考,让我们沉浸其中。感谢莉亚娜·阿索夫斯卡出色的翻译,让我们可以更深刻地感受到徐则臣生动鲜活的小说带给我们的触动。

那我就不再“剧透”了,诸位或许更想直接“食用”。这篇小说在智利文学网吸引了众多读者,对于我们的人生和成长也有着非常深刻的体悟。

(原载《北京文学》(精彩阅读)202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