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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太史公”司马迁
来源:《传记文学》 | 张新科  2021年06月22日06:50

司马迁像

黄河像一条巨龙,蜿蜒奔流于中原大地。它,是中华民族的摇篮。

黄河流经的陕西省韩城市,是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这里诞生了一位世界文化巨人——司马迁,他的不朽著作《史记》,是中华民族历史的一座长城。

司马迁是一位幸运儿,出生在史官世家,又生活在汉武盛世,有才华,有理想,有担当,仕途一度顺畅;他又是一位悲剧人物,因正直敢言而遭腐刑,蒙受耻辱;他还是一位奇人,在逆境中奋发有为,在挫折中负重前行,最终给世人留下了不朽的巨著《史记》,开辟了中国历史学的新纪元,也树立起中国叙事文学的一座丰碑。司马迁继承父志,用顽强毅力和毕生心血完成的《史记》,在当时一度被上层视为“谤书”,正统思想家也认为“是非颇谬于圣人”,直到东汉中后期才得以广泛传播。经过两千多年时间的检验,《史记》愈来愈显示出它的独特魅力和价值。今天,《史记》既是中国文化的经典,也是世界文化的经典。

家学与师承:司马迁思想基因的形成

西汉时期的左冯翊夏阳,即今天的陕西省韩城市,是司马迁的故乡。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中说:“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龙门山横跨黄河两岸,东段在山西河津,西段在陕西韩城,形状如一座雄关,传说这是大禹治水时凿开的。清乾隆《韩城县志》说:“两岸皆断山绝壁,相对如门,惟神龙可越,故曰龙门。”[1] 龙门山上有“相工坪”,传说是大禹治水时督工的平台。这里还有“鲤鱼跳龙门”的神奇传说。西汉景帝中元五年(前145),一说武帝建元六年(前135),司马迁就诞生在离此不远处的高门原(还有芝川、华池、夏阳城内、龙门寨等说法)。

司马迁的家世,《太史公自序》中有明确的记述: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2]

颛顼帝时,任命南正重掌管天文,北正黎掌管地理。到了唐尧、虞舜的时候,又让南正重、北正黎的后代继续掌管天文、地理,一直到夏、商时期,依旧由重黎氏世代掌管天文地理。周朝的时候,程伯休甫就是他们的后代。周宣王时代,重黎氏因失去执掌的官守而成为司马氏。司马氏世代掌管周史。周惠王和周襄王时期,朝廷内乱,司马氏族迁到晋国。后来,司马氏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在秦的一支是随晋国中军元帅随会定居到少梁(今韩城市南)。司马迁就是在秦这一支。从先祖一直到父亲司马谈,司马家族世代史官的职务一度中断,但从司马迁的自传来看,他仍然把“世典周史”作为家族最荣耀的事情,这是司马迁最重要的家学基因。

当然,司马迁的先祖还有武将司马错、司马靳,为秦国的崛起建立了功勋。司马错历事秦惠王、武王、昭王三朝,特别是他有理有据舌战张仪、主张伐蜀的经典辩论,成为千古佳话。司马错的孙子司马靳,辅佐秦国大将白起攻打赵国,在长平之战中立下丰功伟绩。后来,也是因为白起,司马靳连坐而死。在司马迁的先辈中,还出现了两位经济领域的人才。《太史公自序》云:“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市长。”司马昌是司马靳的孙子,秦始皇时主管冶铸铁器的官吏,掌管着当时重要的战略物资——铁的铸造和市场运营。司马无泽是司马昌的儿子,担任过汉朝长安市场的长官。可以看出,司马迁家学的根基明显具有多元文化的特征,都对司马迁产生了较大影响,但他最看重、最引以自豪的还是“世典周史”,史官的基因深深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

司马迁“年十岁则诵古文”,自幼学习古代的典籍。《陕西省韩城市地名志》“北华池”条记载:“传说太史公司马迁父司马谈曾在其地设教书院,建有花池。”[3] 这是司马迁少年时代读书的地方,至今仍有“司马书院”遗址。在司马迁的成长过程中,司马谈既是慈父,又是首要的学业老师。司马迁《太史公自序》说自己父亲“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论于黄子”。唐都是西汉著名的星占家,他对星占与历法的学问非常精通。杨何是汉武帝时期的《易》学大师。黄子是汉景帝时期的博士,是道学权威。这些都为司马谈以后从事太史令的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汉武帝建元至元封年间,司马谈任太史令。汉代太史令的主要职责是掌管天文星历、占卜、祭祀和档案文书,同时也实录大事,搜集并保管典籍文献。太史令虽然是地位比较低的官职,但司马谈却有着宏大的抱负和理想,立志要继承祖业,重振史家的传统。同时,司马谈总结了先秦到汉初的学术发展概况,形成了《论六家要旨》的历史哲学论文。他把先秦以来各种思想学说概括为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对阴阳、儒、墨、名、法五家学说既有肯定,又有批判,唯独对道家只有肯定,没有批评。但他又不以道家取代五家,认为五家之长不可废弃,表现出兼容并包的博大胸怀。司马迁把这篇论文完整地征引在《太史公自序》中,说明他与乃父在思想精神上的契合。

汉武帝元朔二年(前127),司马迁18岁。这一年,司马迁随家迁徙至茂陵(今属陕西省兴平市)。为了进一步开阔司马迁的学术眼界,司马谈让他跟随学识渊博的孔安国学习。孔安国是西汉鲁国曲阜人,孔子第十一代孙,著名古文经学大家。班固《汉书·儒林传》说:“安国为谏大夫,授都尉朝,而司马迁亦从安国问故。”[4] 年轻的司马迁跟随孔安国学习《尚书》《左传》等先秦典籍,为日后《史记》的创作准备了宏丰的知识基础。司马迁的今文经学老师董仲舒,为今文经学大师。据《汉书·儒林传》记载,董仲舒因研究《春秋》而出名。他的政治主张集中表现在对汉武帝三次策问的答辩中,以“天人感应”说为其对策的要旨,这就是著名的“天人三策”。司马迁接受了董仲舒的一些思想养料,两人在多个方面有着相同或相通的认识。例如,他们都从维护汉朝统治出发,把儒家的“大一统”思想作为指导社会生活的最高准则,但又有差异:董仲舒通过把儒学阴阳化,借天的意志来表达他的“大一统”观念;司马迁则接受了春秋公羊学中“大一统”的政治含义,但按照历史发展的客观进程和规律,通过记史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具有明确的民族融合内容的“大一统”政治观念。

司马迁转益多师,既有以道家思想为主的父亲,也有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孔安国、董仲舒,这对其独特思想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当然还有一位未见面的、但最为敬仰的导师孔子。孔子的思想和行为是司马迁人生的精神支柱,尤其是他后期创作《史记》,更是把孔子和《春秋》作为学习的榜样。

立志与游历:司马迁成长的重要历练

司马迁生于景帝时代,但其成长和一生活动是在武帝时代。汉朝建立后,经过“文景之治”,到武帝时代进入鼎盛时期,这是一个充满活力的时代,也是人才辈出的时代。政治上武帝采纳主父偃的建议,实行“推恩令”,彻底结束了汉初诸侯尾大不掉的局面,形成“大一统”的天下;经济繁荣,府库充实;军事上对外用兵,卫青、霍去病、李广等征讨匈奴,外患得以解除;外交上张骞通西域,打开了对外开放的大门;思想上,董仲舒倡导的儒家思想逐渐占据主导地位,结束了前期百家争鸣的局面;文学方面以司马相如为代表的辞赋创作,显示出汉朝的强大声威。这种盛世气象给司马迁的立志创造了良好的外部环境,激发了他积极进取的热情。他在《与挚峻书》中说:“迁闻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名。”在《报任安书》中也说:“修身者,智之符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表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而列于君子之林也。”目标既定,司马迁便一步一步努力去实现。其中重要的有三步:二十壮游、入仕奉使西南、扈从武帝。

元朔三年(前126),年近20岁的司马迁在父亲的支持下,开始了人生中的一次壮游,这是司马迁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关于这次壮游,《太史公自序》记载道:

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5]

这次壮游,司马迁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到一处都有深刻感受。比如他来到诗人屈原流放的沅水、湘水,追寻屈原的足迹,后来他在《史记》中写《屈原列传》,其中特别追叙了自己当年访古的心情:“适长沙,观屈原所自沉渊,未尝不垂涕,想见其为人。”他来到曲阜,看到孔子留下的遗风,在《孔子世家》论赞中写道:“余读孔氏书,想见其为人。适鲁,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诸生以时习礼其家,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读孔子的书,就想见其为人,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孔子的敬仰之情。途经薛城时,他特意访寻了孟尝君的封地。在《孟尝君列传》论赞中无限感慨道:“吾尝过薛,其俗闾里率多暴桀子弟,与邹、鲁殊。问其故,曰:‘孟尝君招致天下任侠、奸人入薛中盖六万余家矣。’世之传孟尝君好客自喜,名不虚矣!”途径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这是楚汉相争的古战场,也是西楚霸王项羽的都城,他访问遗老,实地考察,结识了汉初名将樊哙的孙子樊他广。樊他广为其讲述了汉初功臣许多逸闻趣事:比如辅佐刘邦开创大汉基业的名将樊哙,早年曾以杀狗卖狗肉为业;英勇善战的大将夏侯婴,最初是在沛县县府的马房里掌管养马驾车的下人;开国功臣灌婴,原来是睢阳地方一个贩卖丝缯的小商人。他们几个人都是跟随汉高祖刘邦建立了功业。所以,司马迁在《樊郦滕灌列传》论赞中感慨道:“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廷,德流子孙哉?”在归途中,司马迁路经魏都大梁,专门寻访了信陵君的故事和遗迹。在《魏公子列传》论赞中,他这样描述自己当年访寻的经历:“吾过大梁之墟,求问其所谓夷门。夷门者,城之东门也。天下诸公子亦有喜士者矣,然信陵君之接岩穴隐者,不耻下交,有以也。名冠诸侯,不虚耳。高祖每过之而令民奉祠不绝也。”实地的考察与访问,更使司马迁无比推崇与敬仰信陵君。

司马迁回到长安不久,便入仕做了郎中。郎中的一般任务是,皇帝在公室时,他们是宫门武装执戟的侍卫;皇帝出巡时,他们是车驾的侍从。从此以后,司马迁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入仕不久的一件大事是奉命出使西南,即《太史公自序》中所说:“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筰、昆明。”出使的原因是:元鼎五年(前113),南越国丞相吕嘉反对归附汉朝,汉武帝派遣汉军从水上分五路征讨南越。驰义侯是越国降将,熟悉越国环境,所以武帝任命他为第五路统帅,率领巴蜀罪人及夜郎兵马,沿牂柯江向番禺(今广州市中南部)进发,不料西南地区的且兰君不愿率军远征,发动了叛乱,致使驰义侯这一路贻误军机,没能赶到番禺参加五路水军的会战。水军遭遇南越国的顽强抵抗,直到元鼎六年秋,汉朝的五路水军才会战番禺,攻破越国。平定西南后,武帝派遣司马迁以监军身份出使西南,任务是设郡置吏,共设武都、牂柯、越巂、沈黎、文山五郡。司马迁圆满完成任务,大约于元封元年(前110)二三月返回。这次西南之行,显示了司马迁的政治才能,也开阔了他的视野,为后来写作《西南夷列传》等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扈从武帝也是司马迁入仕后的重要经历。在多年的扈从生涯中,或封禅,或巡视,或抚慰,游历了大半个中国,对于了解各地风土人情以及汉武帝的内心世界有许多帮助。其中有一重要事件是“负薪塞河”:元封二年(前109)夏,身为郎中的司马迁侍从汉武帝东巡莱芜,走到瓠子河(即瓠子口,在今河南省濮阳市西南),当时黄河在瓠子决口,武帝率领百官亲临瓠子口塞河工程的现场,命令将军以下的随行人员背草袋树枝,投入截流堵口工程,并作《瓠子歌》。司马迁在《河渠书》中对此作了详细记载。他无限深情地说道:“余从负薪塞宣房,悲《瓠子之诗》而作《河渠书》。”

司马迁壮游、出使、扈从的人生历练,不仅收集了大量历史资料、实地考察了许多古迹,而且使他对社会、人生、历史有了更进一步的理解与认识,也对他《史记》文章风格的形成产生了重要影响,宋代文学家马存说:

子长平生喜游……今于其书观之,则其生平所尝游者皆在焉。南浮长淮,溯大江,见狂澜惊波,阴风怒号,逆走而横击,故其文奔放而浩漫;望云梦洞庭之陂,彭蠡之潴,含混太虚,呼吸万壑而不见介量,故其文停蓄而渊深;见九嶷之芊绵,巫山之嵯峨,阳台朝云,苍梧暮烟,态度无定,靡蔓绰约,春装如浓,秋饰如薄,故其文妍媚而蔚纡;泛沅渡湘,吊大夫之魂,悼妃子之恨,竹上犹有斑斑,而不知鱼腹之骨尚无恙者乎?故其文感愤而伤激;北过大梁之墟,观楚汉之战场,想见项羽之喑,高帝之谩骂。龙跳虎跃,千兵万马,大弓长戟,俱游而齐呼,故其文雄勇猛健,使人心悸而胆栗;世家龙门,念神禹之大功,西使巴蜀,跨剑阁之鸟道,上有摩云之崖,不见斧凿之痕,故其文斩绝峻拔而不可攀跻;讲业齐鲁之都,睹夫子之遗风,乡射邹峄,彷徨乎汶阳洙泗之上,故其文典重温雅,有似乎正人君子之容貌。[6]

马存把司马迁的游历与《史记》多样化的文章风格联系起来,确有一定的道理。

受命与发愤:创作《史记》的原动力

元封元年(前110),汉武帝东巡泰山举行封禅大典。作为史官的司马谈,把能参加封禅活动视为自己政治生命中的一件大事。但事与愿违,武帝让他留在洛阳,他没能参加这次大典。司马谈异常遗憾和失望,终于忧愤成疾。这时,恰巧司马迁从西南归来与父亲相见,司马谈紧紧拉着儿子的手流着泪说:

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7]

司马谈的临终遗言,饱含着深情:第一,司马家族世代史官,不能在我们这里断绝;第二,陈述自己不能参加封禅大典的遗憾;第三,从孝道教育司马迁要完成《史记》;第四,周公、孔子的行为、论著是天下学者修身立命的规范;第五,孔子以来四百多年历史记载缺失;第六,今逢大一统的盛世,史官应该有所作为。司马谈的遗命,既是作为父亲的谆谆教导,也是作为太史令的神圣职责,这是司马迁创作《史记》的巨大原动力。司马迁接受父命,由此开始搜集历史资料和国家收藏的档案文献,接续父亲未竟的著述事业。《太史公自序》还说:“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而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在与上大夫壶遂的对话中,同样把《春秋》放到最为重要位置。司马迁下定决心, 要继孔子作《春秋》。从历史发展来说,秦始皇结束了春秋战国的分裂局面,建立了统一的王朝,本该总结前代历史经验,但由于文化专制,还没有来得及总结,自己就先灭亡了。经过秦末农民起义和楚汉战争建立的汉朝,急需恢复经济,文化方面的事情也无暇顾及,到武帝时代,需要一部系统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著作,为当朝服务,司马父子自觉地肩负起了时代重任。太初元年(前104),司马迁倡导并参与制定的《太初历》得以完成颁布,这是作为太史令的职责所在。此后,司马迁的主要精力用于创作《史记》。

意想不到的是,一场大祸降临,改变了司马迁的命运,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天汉二年(前99),武帝派贰师将军李广利率3万骑出酒泉,在天山(今甘肃和青海之间的南祁连山)攻击匈奴右贤王。李广利是汉武帝的宠姬李夫人的哥哥。武帝召见李陵,想让他担任贰师将军的辎重运输任务,实际上就是给李广利做下手。李陵不愿意,他向武帝请战,愿意孤军深入匈奴王庭。武帝最终答应了他的请求。李陵率领步兵5000人从居延出发,向北行军30天,到达浚稽山驻扎。几天后,李陵部队与匈奴8万铁骑相遇。10天之内共斩杀匈奴骑兵一万多人。当李陵的使者给朝廷送来捷报时,公卿王侯都举杯为皇上庆贺,夸奖李陵的勇敢与战功。后来李陵军被匈奴阻断退路,弹尽粮绝,投降了匈奴。武帝问司马迁对此事的看法,司马迁认为,李陵虽然失败被俘,然而他所摧败敌军的战绩,也足以光耀天下。李陵之所以不死,是想在适当的时机将功赎罪,报效汉朝。听了司马迁的一番陈词,武帝认为司马迁这是诋毁贰师将军李广利,诬蔑皇上,为李陵游说。按照汉朝的律法,“诬上”罪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可以判处死刑。但有两种办法可以免除死罪:其一是入钱50万赎死罪;其二是以宫刑代死罪。宫刑,又称蚕室、腐刑,是中国古代割除男子生殖器的酷刑,这是一种对人格施以极大侮辱的惩罚。司马迁家中微薄的钱财不足以拿来赎罪,朋友们谁也不肯出面营救,皇帝左右的亲近大臣又不肯替司马迁说一句话。用钱赎罪已经不可能实现,摆在司马迁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要么接受死罪,要么接受宫刑。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这样表露自己的心迹:“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司马迁身遭不幸,深感这是奇耻大辱:“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棰楚受辱,其次剔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士可杀不可辱,司马迁也想以死来洗刷自己的耻辱。但他又认为自己还没有完成《史记》,即使一死,“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他想:“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自己受辱没有完成《史记》而死,就等于再加一等耻辱,只有发愤图强,与现实抗争,完成《史记》,“藏之名山,传之其人,通邑大都”,才能“偿前辱之责”。因此,他决定弃死就生,艰难地活下去。

李陵之祸是司马迁人生历程和价值取向的转折点。他的身心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如《报任安书》所说“肠一日而九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如同精神病人。但是,司马迁调整自己的情绪,重新认识生死观、荣辱观、价值观,他的思想和性格也得到了升华。从古到今人们歧视宦官,“刑余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世也,所从来远矣。昔卫灵公与雍渠同载,孔子适陈;商鞅因景监见,赵良寒心;同子参乘,袁丝变色,自古而耻之。夫中才之人,事有关于宦竖,莫不伤气,而况于慷慨之士乎”! 司马迁身处如此的环境气氛,面对如此的个人不幸,能向谁去诉说呢?又有谁能理解呢? 作为历史学家,司马迁对前代历史太熟悉了,有多少英雄豪杰在人生道路上受到挫折,又有多少志士仁人身处逆境而发愤努力,成就功名。“西伯,伯也,拘于羑里;李斯,相也,具于五刑;淮阴,王也,受械于陈;彭越、张敖,南面称孤,系狱抵罪;绛侯诛诸吕,权倾五伯,囚于请室;魏其,大将也,衣赭衣,关三木;季布为朱家钳奴;灌夫受辱于居室”,这些身为王侯将相的人物尚且有此遭遇,而自己的身份职位,“近乎卜祝之间,固主上所戏弄,倡优所畜,流俗之所轻也”,区区史臣,有此厄运,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这样一想,司马迁的心理得到了安慰。再看历史上的“倜傥非常之人”:

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氐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8]

他们都是身处逆境而发愤著书。司马迁又从这些人身上吸取了强大的精神力量,促使自己以顽强毅力完成《史记》。现实与历史太相似了! 历史使司马迁看清了现实,也增强了与现实抗争的决心和信心。诚如李长之在《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中所说:

自从李陵案以后,司马迁特别晓得了人世的艰辛,特别有寒心的地方,也特别有刺心的地方,使他对于人生可以认识得更深一层,使他的精神可以更娟洁,更峻峭,更浓烈,更郁勃,而更缠绵了。[9]

天汉四年(前97),48岁的司马迁走出了黑暗的监狱,不久就被武帝任命为中书令。中书令是一个相当于皇帝秘书长职务的官员,掌管机要、起草诏书,从表面上看,中书令比太史令职位高,但在汉代这个职务一般都是由宦官担任,因此,他表面上看是“尊宠任职”,实际上是忍辱供职。这期间,他的一个朋友任安写信劝他在任职时“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以为司马迁在皇帝身边,可以直接向皇帝进言,岂不知司马迁心里是多么痛苦。他的《报任安书》把自己的痛苦心理写得淋漓尽致。屈辱的枷锁套在他的身上,增加了他的精神负担,也增加了《史记》创作的艰巨性。司马迁以惊人的毅力解脱了精神枷锁,把全部心血用在《史记》的创作上。由于人生体验的融入,《史记》有了更深沉的思想情感,有了超越一般史书的内在情韵。与其说司马迁是发愤著书,不如说他与屈原一样,也是发愤以抒情,他是史家笔墨抒骚情,借历史人物之酒杯来浇自己胸中之块垒。

从天汉二年受宫刑到征和二年(前91)写《报任安书》时,《史记》基本完成。司马迁写完《报任安书》之后,他的事迹便无从可考了,历史的记载也在这里戛然而止。他是什么时候、怎样离开这个让他爱恋、令他憎恨的人世?离开人世的年龄是多少 ?这些都成了历史之谜。两千多年来,许多学者只能从一些零星的、不完全的资料当中,或者根据一些传说,来揣测研究司马迁人生的结局。有的认为他是二次下狱致死,有的说是正常死亡,有的说是非正常死亡(自杀)。正因为司马迁之死是一个历史之谜,那么他的卒年也就变得扑朔迷离,莫衷一是了。司马迁去世后,被安葬在韩城市南十公里芝川镇东南的高岗上,它东临黄河,西枕梁山,北带芝水,南接魏长城。今天我们看到的司马迁祠墓,始建于西晋永嘉四年(310)。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记载:司马迁“墓前有庙,庙前有碑。永嘉四年,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桓”,以后历代都有维修。

司马迁的著作,除《史记》外,今仅存《悲士不遇赋》《报任安书》《与挚峻书》。《悲士不遇赋》短小精悍,司马迁借此对自己一生的悲剧命运和人生经验作了概括和总结。

史学与文学:《史记》树立起的巍峨丰碑

司马迁创作《史记》,“实录”历史,把真实作为第一原则,做到了“不虚美,不隐恶”。其抱负在于“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对前代文化进行系统总结。清人李景星《史记评议序》说:“由《史记》以上,为经为传诸子百家,流传虽多,要皆于《史记》括之;由《史记》以下,无论官私记载,其体例之常变,文法之正奇,千变万化,难以悉述,要皆于《史记》启之。” [10]《史记》是先秦文化的集大成,又对中国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鲁迅先生在《汉文学史纲要》中评价它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高度概括了《史记》的史学、文学价值。《史记》在中国文化史上树立起了一座巍峨的丰碑。

就史学而言,《史记》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记载了上自传说中的黄帝下至汉武帝共三千年的发展历史。画面广阔,上到帝王将相,下到平民百姓,形成各类人物的画廊,全书有本纪12篇、表10篇、书8篇、世家30篇、列传70篇,共130篇。本纪主要记载帝王的事迹;表是配合本纪、世家,把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谱列成表格,一目了然;书是有关的典章制度;世家主要记载诸侯国的历史;列传主要记载各个历史阶段对社会有贡献的人物。五种体例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史记》开创的纪传体例为后代史书树立了典范,中国史学的“二十四史”“二十五史”等,都是以纪传体为榜样。宋代史学家郑樵称赞道:《史记》“使百代而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六经之后,唯有此作”[11]。清代史学家赵翼在《廿二史剳记》中也说:

司马迁参酌古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12]

而作为通史,司马迁具备更远大的目光。吕思勉先生《秦汉史》指出:“通史之义有二:萃古今之事于一编,此通乎时者也。合万邦之事于一简,此通诸地者也。自古所谓世界史者,莫不以其所知之地为限。当谈、迁之时,所知之世界,固尽于其书之所著,则谓其书为当时之世界史可也。”[13]《史记》是具有世界史意义的巨著,这是司马迁的一大贡献。

《史记》又是一部具有百科全书性质的著作。内容涉及到中国古代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典章制度、文学艺术、天文地理、科学技术、水利医药等各个领域,包罗万象,博大精深。人们可以从中各自汲取自己所需的营养。

《史记》不仅画面广阔,而且思想深刻。它的宗旨就是《报任安书》中所说的“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究天人之际”,就是要探讨历史发展中天与人之间的关系。《史记》以人为中心,反映社会历史的变化,形象说明支配历史发展的是人而不是天。“通古今之变”,就是要探索历史发展、国家治乱盛衰的变化及其规律。“成一家之言”,就是要写出一部自成体系的历史著作,而且还要体现自己的思想。司马迁的“成一家之言”,在许多方面突破了传统的旧观念、旧思想,敢于向“从来高难问”的天道提出怀疑乃至大胆批判;敢于冲出为尊者讳的藩篱,把如椽之笔伸向统治阶级内部,揭露其丑恶行径,剔除皇帝头上的神圣光圈;敢于把热情洋溢的笔墨付诸贱微的下层人物,对刺客、游侠等表示极大同情,并且赞扬他们的一些优良品德;敢于向儒家罕言之“利”挑战,强调物质财富的重要性,表现出卓越的经济思想;敢于肯定农民起义的作用,歌颂农民起义领袖陈胜、吴广,把他们比作汤武、孔子;敢于摆脱“详远略近”传统的束缚,突出“当代史”;敢于冲破传统观念,把四夷纳入统一的帝国版图之内,开创了民族史传;敢于对秦代历史作出公允的评价,当别人对秦采取“举而笑之”的态度时,司马迁却能对秦的得与失进行冷静的分析评价,表现出卓越的史识,如此等等。在我国史学史上,无论从史学意识、史学目的、史学编纂,还是史学规模、史学语言等方面来说,《史记》都开辟了史学的新道路,是中国史学史上的一次革命。

《史记》在描绘三千年历史的同时,也展现了我们中华民族的伟大精神。虽然传记都是单个的历史人物,但万川归海,无数优秀人物就是我们民族的脊梁,他们的生命汇聚成我们民族的精神,如积极进取,建功立业;坚韧不拔,战胜挫折;勇于革新,敢于革命;忧国、爱国;崇尚德义,追求独立人格;维护正义,反对邪恶;团结友爱,忠于职守……这些精神支撑起《史记》人物的生命活动,也支撑起我们民族的大厦根基。[14]

《史记》是历史书写,但又具有鲜明的文学特质。与纯文学不同,它是“戴着镣铐跳舞”,在历史真实的基础上,用美的形式、美的结构、美的语言,写出具有个性化的人物,正如日本学者斋藤正谦在《拙堂文话》中所说:“子长同叙智者,子房有子房风姿,陈平有陈平风姿。同叙勇者,廉颇有廉颇面目,樊哙有樊哙面目。同叙刺客,豫让之于专诸,聂政之于荆轲,才出一语,乃觉口气各不相同。高祖本纪,见宽仁之气动于纸上;项羽本纪,觉喑噁叱咤来薄人。”[15] 许多历史人物形象具有典型性。为了刻画人物,《史记》着力描写了许多戏剧性情节,激烈的矛盾冲突和重要的场面展现,使传文犹如波涛汹涌,跌宕起伏。如巨鹿之战、鸿门宴、霸王别姬、高祖还乡、背水一战、荆轲刺秦王、完璧归赵、火牛阵等。《史记》以写人为中心,时间上可顺可倒,空间上可纵可横,给人物性格的流动创造了广阔的天地。同时,由于《史记》在写人时运用互见法,本传中详写其主要性格,在其他人物传记中也补写该人性格的某些侧面,使人物形象更为鲜明。《史记》文章具有多样化特点,不是千篇一律,司马迁根据不同情况、不同人物采取不同的艺术手法。清代刘大櫆在《论文偶记》中以“奇”“高”“大”“远”“疏”“变”来概括《史记》文章的风格。多样化还体现在语言方面,人物自身的语言富有个性,作者的叙述语言生动活泼,每篇的评论语言丰富多彩,并且广泛吸收民间语言,改译先秦的古奥语言。传记体现的不是干巴巴的死的资料,而是活生生的人,司马迁擅于运用文学的想象和夸张、心理描写和细节描写,展现人物生命中最有价值的东西。《史记》不同于一般的资料汇编,而是以生命的体验来实现自己“立言”的崇高目标,有了独特的韵味,字里行间渗透着司马迁的情感色彩,甚至直接抒发情感。《史记》的爱和憎既得之于史家秉笔直书之传统,也得之于屈原之骚情,正如刘熙载《艺概·文概》所说:“太史公文,兼括六艺百家之旨。第论其恻怛之情,抑扬之致,则得于诗三百篇及《离骚》者居多。”[16]总之,司马迁的历史叙写具有典型性、戏剧性、多样性、抒情性,因而也就有了很强的穿透力,所谓“力透纸背”,给人以强烈的感染力,引起共鸣。明代茅坤在《茅鹿门集》卷三说:

今人读《游侠传》,即欲轻生;读《屈原贾谊传》,即欲流涕;读《庄周》、《鲁仲连传》,即欲遗世;读《李广传》,即欲立斗;读《石建传》,即欲俯躬;读《信陵》、《平原君传》,即欲养士。若此者何哉?盖各得其物之情,而肆于心故也,而固非区区句字之激射者也。[17]

《史记》继承了先秦叙事文学与诸子散文的长处,吸收了抒情文学《诗经》《楚辞》等的精神,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韵味和风格,成为先秦文学的集大成者和汉代文学的典型代表。《史记》为后代文学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营养和强大的动力,为中国文学树立了标杆。《史记》的写作技巧、文章风格、语言特点,无不令后代散文家翕然宗之。唐宋八大家、明代的前后七子和唐宋派、清代的桐城派,都高举学习《史记》的大旗,把它视为古文典范。中国的古典小说与《史记》有不解之缘,《史记》是小说的土壤和武库,为小说提供了大量素材。《史记》的审美观念、艺术手法也对小说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他文学样式如戏剧、辞赋以及抒情文学等都与《史记》有密切关系。元杂剧中的“史记戏”,据傅惜华《元代杂剧全目》统计有一百八十多种。如根据《赵世家》改编的悲剧《赵氏孤儿》,18世纪就传到了欧洲。

司马迁留下了不朽的著作《史记》,最早把《史记》公之于众的是他的外孙杨恽。《汉书·杨敞传》记载:“恽母,司马迁女也。恽始读外祖《太史公记》,颇为《春秋》。以材能称。好交英俊诸儒,名显朝廷,擢为左曹。”[18] 杨恽从小跟随母亲熟读外祖父司马迁的《史记》,汉宣帝时,补官常侍郎。不久升为中郎将,封平通侯,官至光禄勋,后因得罪朝中权贵被免职,最终因《与孙会宗书》中表达了绝意仕途以及对宣帝寡情少义的不满而被腰斩。司马迁撰写《史记》是一个伟大的历史创举,杨恽让《史记》得以公开问世也是一个创举,自此,《史记》得以逐渐传播,并形成一条文化链,有传播者,有接受者,有研究者,历代不绝,乃至于形成一门学问——“史记学”[19]。从汉魏六朝时期开始直到今天,历代的传播、评论、接受、研究,显示出《史记》的不朽魅力和永久的生命力。《史记》在唐代以前传到了朝鲜、日本等国,在18世纪传到俄国。2010年,《史记》俄文版出版,标志着《史记》全书第一个欧洲语言译本的问世。在法国,汉学家沙畹(1865—1918)曾翻译《史记》,而且是第一部西洋《史记》翻译,共五本。此后,其他学者继续完成翻译工作。2015年,法文版的《史记》得以完整出版。美国自19世纪40年代开始关注《史记》,目前整部《史记》翻译即将完成。在英国、德国等其他欧洲国家也有不同程度的翻译。《史记》已经超越了国界,成为世界文化宝库中一颗璀璨的明珠。

随着时代的发展,《史记》愈来愈显示出它的生命力。司马迁和《史记》,将走向永恒的时间和无穷的空间。最后,我们用郭沫若先生《题司马迁墓》一诗结束本文[20]:

龙门有灵秀,钟毓人中龙。学殖空前富,文章旷代雄。怜才膺斧钺,吐气作霓虹。功业追尼父,千秋太史公。

注释:

[1][清] 傅应奎纂辑:《韩城县志》卷一《山川》,韩城市志编纂委员会1985年整理,第20—21页。

[2][5][7][汉] 司马迁撰:《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3285页、3293页、3295页。文中未标注引文均出自该版。

[3] 韩城市地名办公室编:《陕西省韩城市地名志》,1989年编纂,第68页。

[4][汉] 班固撰:《汉书》卷八十八《儒林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607页。

[6][17][明] 凌稚隆辑校、[明] 李光缙增补:《史记评林》(第一册)卷首引,天津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161—162页,176—177页。

[8][汉] 班固撰:《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735页。文中未标注引文均出自该版。

[9] 李长之著:《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4年版,第122页。

[10] 李景星:《史记评议·自序》,见李景星撰:《四史评议》,岳麓书社1986年版,第1页。

[11][宋] 郑樵撰:《通志·总叙》,中华书局 1987年版,第1页。

[12][清] 赵翼撰、王树民校证:《廿二史剳记校证》(上)卷一,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3页。

[13] 吕思勉著:《秦汉史》,《吕思勉全集》(第4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545—546页。

[14] 关于《史记》与民族精神的关系问题,详见张新科:《史记与中华民族精神塑造》一文,载《光明日报》2017年4月16日第7版。

[15][日] 泷川资言撰:《史记会注考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2112页。

[16][清] 刘熙载撰:《艺概》卷一《文概》,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第12页。

[18][汉] 班固撰:《汉书》卷六十六《杨敞传》,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2889页。

[19] 关于“史记学”的形成与发展,详参张新科《史记学概论》一书,商务印书馆2003年出版。

[20] 此诗作于1958年2月1日,前有序言:“中国伟大历史家司马迁祠墓在陕西韩城县。陕西省文化局为表彰历史人物,于去年曾拨款整修,现已竣工,来信要我题词,并要我转请有关人士惠题。我先题此诗,以作为引玉之砖。”见韩城市司马迁学会编,张天恩、冯光波选注:《历代咏司马迁诗选》,三秦出版社1990年版,第108页。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中外史记文学研究资料整理与研究》( 项目编号:13&ZD111) 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