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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折八扣书”琐话
来源:藏书报 |   2021年05月13日07:41

“一折八扣书”之战的第一阶段主要是新文化书社与大达图书供应社之间的竞争。此后不久,战势进一步“升级”。而第二阶段的战幕是从平襟亚等人的一次酒宴拉开的。

据平襟亚先生《上海滩的“一折八扣书”》(以下简称“平文”)记述,当时,他与新文化书社掌门人樊春霖、广益书局经理魏炳荣以及世界书局经理沈知方等人时常一起吃饭。一次酒席上,平襟亚向樊魏建议将他们的书“改进一下”。具体的意见主要是:“第一,全部删除标点符号,不分段落,不另行排列,只须断句加点,还它传统小说的本来面貌。第二,书中首附每回插图,封面改用彩色图画。第三,精校,减少错字。第四,全部用仿宋体五号字排印。”不过,樊春霖、魏炳荣对于平的建议似乎不甚以为然,樊托词以重新改版成本高昂,魏更是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闲话”,末了还不无讥讽地回敬道:“老兄如有改革精神,急起直追,请来革我们的命吧。”坐中的沈知方在书业中素以精明著称,之前世界书局也已经涉足了这块市场,他从这番对话里嗅出了商机。

沈非常赞同平的分析,评价他的改革方案“对症下药”。沈认为,新文化和大达两家已“积重难返”,谁都没有大牺牲的勇气。他鼓动平“来革他们的命,另出一套新书”,并鼓励他“说做就做,不可气馁”,承诺“会在后方全力支援”。沈进而对书业的经营策略和盈利模式作了分析。他说:“书业的经营方式,向来有两种:一种是属于保守的,只图厚利,例如印一千本书,造本只有六百元,他竟要卖两块钱一本,只要销去三百本,已捞回成本,留下七百本,便是滞销,也不在乎。这叫做‘两死主义’,买主上门来,买主该死;买主不上门来,老板该死。另一种方式是‘薄利多卖主义’,只消从一本书上赚五分钱,销去一万本,就赚了五百元。这就是他们行销标点书的经营方式。”沈认为,目前他们的利润空间还比较大,现在“入场”依旧有利可图,“万无一失”。平向他讨教如何筹措启动资金。沈则给出了十分具有针对性的建议:“资金不妨取诸外埠同业,号召他们预约定货,先付十分之五,到交货时付讫,这个办法亦行得通的。你只要看商务与中华,他们正在出版大部头旧书《四部丛刊》《四部备要》,定价几百元一部,何尝自己动用资金,还不是借买主的钱在造货,你取法于他们就是。”沈的这番话令平感到“胜读十年书”。之前,平襟亚创办有中央书店,早在上世纪20年代即与沈知方建立了合作关系,两人关系十分密切,用沈的话说“书业中谁都知晓你是我的助手,你取得了胜利,也就是我的胜利”。在得到了沈的充分肯定与支持后,平即开始着手准备。此时正是1936年。

首先,平襟亚按照他的设想,印制了《三国演义》样本:“用仿宋体五号排的,只用断句,不分段落,附加同文石印原本的分回插图,及人物绣像,都是极工细生动的,使读者看了内容,再从图画引证,取得对故事与情节留下的深刻印象。又请上海名画家张光宇精绘了一幅彩色封面图画:‘三战虎牢关’,十分精美。用一百磅木造纸橡皮版印成七套彩色,从这册样板看来,已使人爱不释手。”样本与书目和广告广为散发。第二,发起预约:承诺书目中确定的一百种书三个月内出齐。这些书基本上新文化和大达都已经出过,中央书店版定价即与两家的相同。“凡预约定印者作为基本户依照各书定价一折计算,定印时先付七成,余待出书时全数付清,各书随出随寄,以资周转。非预约户,批价二折,出书时先尽预约邮寄,得享优先的权利。”第三,个性化定制:每种书预定印满一千部者,即在书上印上他们的牌号,于是更受欢迎,各地汇款纷纷不绝,订单数额每种总在一两千部。

“平文”回忆:“当时把样本分寄给外地各同业,约有七百多家,接到的书店老板看得呆了,都认为空前未有之奇迹!既精美、又价廉,与他们两家的出版物一比较,有天渊之别。大家认为中央书店这套书,在标点书中独树一帜!于是各地同业争先恐后地大量向中央书店预约定印。”在最初的一个月内汇款总数就在十万元以上。这样,中央书店的启动资金就解决了,平襟亚聘请了四位“通人”,专心精校旧小说文字的错讹,同时绘图制版,创作封面彩色画,又包了一家印刷所“日夜赶排赶印”,竟然如期在三个月内出版了一百多种,以后在四个月的时间内,又继续出版了二百多种,合计印造的成本在二十万元以上。而中央书店却没有动用分文自有资金。平襟亚自己都感叹“这真是个异数”。

与中央书店后来居上、应接不暇形成对比的是,新文化书社和大达图书供应社的营业大受影响,为了保住市场,“不得不再跌价至一折、八扣”,但是于事无补,最终不得不照着中央书店的“新风格”全部改版。“魏炳荣与樊春霖都说这是受到意外的打击,出了冷门。”此后市面上即用“花面子书”来指称这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