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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轮回:2019年西班牙语文学概述
来源:外国文学动态研究 | 杨玲  2020年08月14日16:27

杨玲,博士,中国西葡拉美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首都师范大学西班牙语系专业负责人,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为西班牙语文学,在核心期刊及各种学术期刊发表论文40余篇,译著有《霍乱时期的爱情》《浴场谋杀案》《垂直之旅》《隐秘的和谐》《未知大学》(合译)等。

内容提要 2019年西班牙语文学从主题上呈现出一种“轮回”,几部作品都将历史与当下,甚至与未来相联系,解读三者之间的循环往复,说明历史埋下的种子一定会生根发芽,当下的困境、未来的绝境必能在过去中找到根源。此外,还有的作品进一步解构虚构与真实,对艺术与生活之间关系进行辩证诠释;另一些作品则借助悬疑惊悚、疯狂冒险的情节揭露社会问题。

关键词 西班牙语年度文学研究 历史 轮回 虚构 悬疑 冒险

西班牙作家佩雷斯-雷韦德在创作了三十部小说后,回到了西班牙文学的源头,于2019年呈现给读者一部《熙德》,从当代视角重新书写了西班牙文学第一部标志性作品中的英雄。这或许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启示了2019年西班牙语文学的整体特征:对历史、当下与未来的解读是最突出的旋律;解构并重构虚构与现实、艺术与生活之间的关系是另一重要主题;悬疑、惊悚、冒险是回归情节的重要表现,但这些元素仅是手段,反思现实的社会问题才是作家的初衷。

历史与当下、未来与轮回

哥伦比亚女作家贝塞拉的新作《某一天,今天》堪称一部女性的史诗,以哥伦比亚首位女性罢工的领导者贝斯塔贝·埃斯皮纳尔为原型,讲述了一个发生在十九世纪二十年代的真实故事:在一个疾风骤雨的夜晚,一个私生女降生了,没人知道她所带有的与生俱来的女性力量将冲破一切樊篱,改变哥伦比亚的命运。小说将魔幻与现实融为一体,展现了女性的柔情与刚强,再现了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贝塞拉以自己首部小说《关于被拒绝的爱情》成为“魔幻理想主义”的代表作家,被认为是继加西亚·马尔克斯之后拥有读者最多的哥伦比亚作家之一。“魔幻理想主义”原本是德国浪漫主义诗人诺瓦利斯提出的诗歌概念,他认为人的灵魂与肉体具有相似性,宇宙的存在与其精神也有相似性,一如人的灵魂管理其肉体,宇宙的精神同样管理着其存在,基于这种相似性,人与宇宙之间有着天然联系,人可以通过自我的规划达到对世界的规划。而诗人则是这项使命的承担者,他将精神作用于物体,将非意志转化为意志,可以将宇宙精神化、自然道德化。贝塞拉借鉴了这一思想,提出魔幻为情感服务,使情感得到表达,进而使现实得以重新被塑造。

作家贝塞拉和《某一天,今天》,图片源自Yandex

智利女作家阿连德的小说《大海中的长花瓣》以一艘轮船将二十世纪两段重要历史串联起来。故事开篇,西班牙内战如火如荼,一名年轻医生及其钢琴师女友不得不背井离乡,搭乘聂鲁达安排的温尼伯号海轮,辗转来到智利。这是一个冰与火共存的神奇国家,正如聂鲁达的诗句中所写的,宛如“大海和冰雪之中的长花瓣”。在这里,流亡者曾被奉为英雄,过上和平而自由的日子,直到皮诺切特政变令他们再次失去家园。小说中,温尼伯号海轮象征着希望,而其目的地智利的瓦尔帕莱索(意为“去往天堂”)更是流亡者心目中的伊甸园。小说结尾处,则是“失乐园”的再现,主人公不得不再次流亡。众所周知,西班牙内战爆发后,聂鲁达得知自己的好友、西班牙著名诗人洛尔卡被弗朗哥军队残酷杀害,又目睹了生灵涂炭的战争景象,开始坚定地支持西班牙共和派的反法西斯战争,创作了著名长诗《西班牙在我心中》。1939年,西班牙共和国政府战败,聂鲁达主动申请到巴黎担任西班牙难民事务特使,通过外交途径帮助许多流亡法国的西班牙人获得智利签证,并租用了温尼伯号海轮,将两千多名流亡者成功送往智利。阿连德通过自己的作品致敬了这位智利的伟大诗人。尽管在这位“穿裙子的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后期作品中,魔幻的成分逐渐隐去,在这样一个奥德赛式的故事里,读者依然能感受到女作家将现实与虚构融为一体、超越现实的独特笔触。

墨西哥女作家波尼亚托夫斯卡是波兰王室的后代,其新作《波兰情人》堪称历史与当下之间关联的完美诠释,将过去与现在交织在一起,也将其家族的历史融入其中。1743年,波兰王位继承之战已然展开,还是少年的斯坦尼斯瓦夫正和母亲欣赏着冬天的景色,从未想过自己将成为波尼亚托夫斯基王朝的缔造者和统治者。时光跳转到两个世纪以后,埃莱娜最后一次看着巴黎落下的雪花,等待她的是前往墨西哥的漫长旅行,因为她即将前往母亲的故乡,以躲避欧洲的战火。作家将跨越两个世纪的两段历史关联起来,通过平行叙事,将十八世纪中叶风云变幻的欧洲和二十世纪中叶文学沙龙方兴未艾的喧闹的墨西哥同时呈现在读者眼前,试图解读历史与当下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西班牙作家埃斯皮诺萨的小说《轮回》讲述了一个未来世界和因果轮回的故事。2071年女主人公将满百岁,她得到了一次决定他人命运的权利,可以裁判三个人的生死轮回,她只需将决定惩罚之人的名字告诉负责执行的机器人,就能对给她一生造成痛苦的人施以惩罚。于是,读者也跟随着她的回忆,回顾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以降世界的种种变化。小说的每章都以主人公的回忆开篇,以机器人的思考结尾,结构也可谓独具匠心。

委内瑞拉女作家塞恩斯·伯尔戈的处女作小说《西班牙女人的女儿》被美国《时代》周刊选入2019年最重要的百部作品,也创造了出版前就把版权成功卖给二十二个国家的出版界奇迹。小说从女性主人公的视角,讲述了委内瑞拉当代社会的困境。委内瑞拉拥有丰富的石油储量,曾被视作南美最富有的国家,近年来的经济却急转直下,从峰顶跌落谷底,人民的正常生活都成为问题。小说在死亡和绝望的象征中开篇,年轻的女主人公前往墓地准备埋葬久病不治的母亲,到达墓地时,发现母亲竟然已经在生前为母女两人都挖好了墓穴。于是,女主人公如何在崩溃的边缘自我拯救成为全书的主线。

2020年文学界最令人唏嘘的事件就是智利作家塞普尔维达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而去世,而就在2019年,他还出版了新作《白鲸的故事》,这是一部以白鲸为视角的寓言体小说:一个小男孩在海边拾到一枚贝壳,竟然听到从里面传来一个遥远的、充满智慧的声音;声音来自一头白鲸,几十年来它肩负重任,守护这片海洋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与那些不懂得尊重生命的捕捞者、捕鲸人不停地进行着斗争。塞普尔维达一向偏爱寓言体,2016年发表的《忠狗轶事》同样是一部寓言体小说,以狗的视角反观了现代文明的残忍,批判大自然的和谐被打破的事实。如今全球疫情爆发,反观塞普尔维达的寓言体小说,更觉触及内心,如此的作品竟是这位智利作家给人类敲响的最后的警钟。

作家塞普尔维达和《白鲸的故事》,图片源自Yandex

虚构与现实、艺术与生活

西班牙作家米利亚斯的新作《人生百态》以日记体展开,作为主人公的米利亚斯出现在小说中,带领读者跟随他走进自己的写作工作室和创意写作课,又跟随他与心理医生进行治疗面谈,在大街小巷中漫步,见证作家的幽默、焦虑甚至是神经质,解构虚构与真实的界限。小说以一周时间为一章,时而记录一些琐事或趣闻,时而又是意识流式的思考,这些看似细碎无序的事件之间实则存在着内在逻辑和联系。小说开篇,作者由将满六十六岁的自己是否老了的问题引入,继而借助元小说的方式,巧妙地交代了该书的来龙去脉:“于是我脑中就蹦出了写一本老年日记的想法。一本老年日记。从哪儿开始写呢?比如说,上个星期我在牙医那儿,他给我拔掉了上颌右侧最里面的一颗牙。”年老显然是该书的重要主题之一,但读者很快就会发现,书中讲述的并非英雄迟暮的感慨,而是一位睿智却又有些偏执,尖刻却又有些可爱的老作家对当下荒谬现实的思考。当他在窄小的试衣间里手忙脚乱地试穿衣服时,他觉得自己仿佛在一只装有镜子、垂直摆放的棺材里;他想把电视关掉,却找不到遥控器,手动按钮也坏了,给维修公司打电话得到的回复却是拔掉插头,让感觉电视和冰箱出售时就已经插上电源的他当场愣住;刚入住酒店的他想到的是火灾的可能性,先是数了喷水器的数量,又研究了建筑平面图,最后直接从楼梯跑下了十五层楼。他与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格格不入,其笨拙而孤独的反抗只能换来堂吉诃德式的悲凉结局。《西班牙邮报》称,《人生百态》是作者创造的一种新体裁——“玄幻日记体”。《世界报》则称其为“超现实主义日记”。

西班牙作家马尔丁·加尔索的小说《不存在的树枝》以抒情诗式的语言诠释了艺术与生活、爱与失去的关系,展现了当代人的孤独和痛苦。作家在介绍小说的主题时说:“艺术的需要源自恐惧,惧怕生活不再能告诉我们什么,惧怕生活失去了意义。”小说的第一人称叙事者是位沿海小镇的中学自然科学教师,他无聊而空虚的生活被新来的法国文学女老师打破。神秘的女老师也因自己的驾驶事故造成儿子离世而背负痛苦,无法自拔。另一位主人公是曾与女主人公有过惊心动魄爱情的画家,因内心的痛苦失去了艺术的灵感,隐居世外。三人的故事通过片段式的回忆穿插在主线之中。小说的题目来自画家一幅画作的名字,而真正出处则是西班牙诗人路易斯·塞尔努达的诗句:“渴望是一个问题,/回答却并不存在,/它是一片树叶,树枝并不存在,/一个世界,天空却不存在。”作家在小说中借人物之口解读了人生的阙如和艺术的作用:艺术谈论的并非是我们所拥有的,而是我们所匮乏的,艺术之美体现在世界以及我们内心的幽暗一面。

西班牙女作家加西亚·莫拉雷斯的小说《轻松阅读》因其别具一格的原创性获得了西班牙国家文学奖的叙事文学奖,这位八〇后年轻作家一跃成为“西班牙当代文学中最具潜力、最富创造力和创新性、最不妥协”的作家之一。小说讲述了四位被医学诊断为智障的女人的故事,她们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疗养院中度过,最后相聚到一间公寓里共同对抗生活的艰辛。读者在她们身上看到的是面对人生的逆境、环境的压迫时所表现出的超乎寻常的能力。她们的生存环境便是当下社会问题普遍、压力无处不在、经济出现倒退的巴塞罗那:奇葩的“占屋”运动如火如荼;有着与法律相抗衡、超现实般的西班牙草根组织;无政府主义泛滥,社会乱象百出。为反映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社会,作家将多种文体的文本“拼贴”在小说中,如针砭时弊的杂志文章,主人公回击人身侮辱的声明,草根组织的章程等。小说的题目源于英文“easy read”,又译为“易读”,是一种呈现信息的方法,旨在减轻阅读困难。作家既借此展现作为智障人士的主人公解读世界的方式,同时也将这样一种理念运用到自己的叙事技巧和语言风格之中,对代表着资本主义表达方式的文学修辞提出质疑,使作品达到了耳目一新的效果。

作家加西亚·莫拉雷斯和《轻松阅读》,图片源自Yandex

智利女作家塞拉诺的新作《披肩》是一部非虚构作品,以日记和散文的形式回忆了自己的童年以及种种或温馨或忧伤的往事,犹如一曲挽歌,探讨了对死亡与生命的思考,以纪念于2017年去世的姐姐。关于作品的文体,作家坦言,在撰写这部作品时,她仿佛觉得虚构不过是一种游戏,与现实相比,是一个闪光的空间,正是现实的残酷使得她暂时远离了虚构。

悬疑、惊悚、冒险与社会问题

西班牙作家塞尔卡斯的新作《铁拉阿尔塔》堪称一部经典的黑色侦探小说,荣获了行星文学奖。评奖委员会认为,小说成功地将心理学引入到侦探小说,并且完美地呈现了两段交织在一起的故事;作家则称,这部小说作为悬疑惊悚类作品,与自己之前创作的小说截然不同,却又完全忠实于它们。几桩恐怖的案件打破了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小镇铁拉阿尔塔的平静:镇上最大的企业的几位股东相继被残忍地杀害。从巴塞罗那赶来调查的年轻警官随着调查的深入,也被卷入其中,一段过去不堪回首的犯罪往事被逐步揭开。无论是小说情节和主人公的设定,还是叙事,都与《悲惨世界》有着密切的互文关系。整部小说堪称一部寻找自我的史诗,同时对法律的价值、正义的界限、复仇的合法性等问题进行了反思。年轻警察主人公的犯罪故事或许会让读者联想到塞尔卡在2012年发表的小说《边境法则》,其中也涉及了被作家称为“转型时期的巨大黑洞”的青少年犯罪问题,在他看来,青少年犯罪体现了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西班牙民主转型时期整整一代年轻人的困惑和迷茫,社会舆论非但没有正视社会问题,反而促使桀骜不驯的失足青年成为更多青年的偶像。因此,这一代迷失的年轻人正是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牺牲品。

西班牙女作家雷东多的小说《心灵的北面》是其于2013年至2014年间出版的代表作“巴斯坦三部曲”前传。三部曲的主人公出生在巴斯坦山谷,是一位双面性格的女侦探,既有强大的内心,也有柔情的一面。富有个性的主人公,接二连三的神秘谋杀案,一个个难解的谜团,再加上巴斯克地区特有的文化风情,构成了小说吸引读者的几大要素。《心灵的北面》开篇,时间倒退到女侦探十二三岁时,在阴冷幽暗的森林中迷失了方向。这段童年的经历成为挥之不去的阴影,在她成为干练的女侦探后仍是其恐惧的源头。除了女主人公寻找自我的主题,当代社会的畸形和病态是小说的另一主题。此次连环谋杀案的凶手每次都利用自然灾难爆发时作案,而且选择的对象都来自社会边缘群体,例如吸毒者,妓女,流浪汉,非法移民等。由此,悬疑元素背后隐藏的巨大社会问题可见一斑。

西班牙作家门多萨的“运动三定律”三部曲中的第二部《阴阳交错》顺利出版。与该系列的第一部《国王迎接》一样,《阴阳交错》既涉及历史,又充满悬疑色彩,并且不乏对现实入木三分的冷嘲热讽。主人公依然是第一部中的记者卢弗,背景是弗朗哥即将寿终正寝的1975年,流亡美国的卢弗抱着对全新时代的憧憬,打算回到祖国西班牙,却意外接到东方某国一位神秘王子的邀请,希望卢弗能帮助其夺回王位,于是主人公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冒险。小说涉及的三个重要地点巴塞罗那、纽约和东方的神秘城市,都和门多萨年轻时的经历有关,颇具自传元素,却绝非伪装的回忆录。作者在接受采访时指出,三部曲的名称显然与牛顿的运动三定律有关,例如任何作用力都有其反作用力,物体或运动或静止,其状态的改变都是外力使然。从中,我们也不难推测出其中的象征意义,即任何历史事件都能够找到其根源所在。

原为西班牙影视导演的坎波斯开启了自己的作家生涯,处女作小说《首饰匠》一举成功,获得读者认可。说起拉蒙·坎波斯,中国读者或许并不熟悉,但其参与创作的电视剧在世界范围内可谓家喻户晓,那就是风靡一时的电视剧《浮华饭店》。这部《首饰匠》延续了作家讲故事的非凡能力,讲述了一个十九世纪的爱情故事。首饰作坊的学徒爱上了贵族千金,为了赢得爱情,历尽艰辛,从巴塞罗那到阿姆斯特丹,又从荷兰到南非,凭借其智慧和手艺,成为珠宝大亨。故事主线虽然简单,情节却跌宕起伏,为赢得爱情而成为商业大亨的情节让人联想到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雕琢艺术品的首饰匠人的传奇人生与隽永爱情,又让人不由得想起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

西班牙女作家巴尔塞罗的新作《弗兰肯斯坦效应》同样涉及时空穿梭的情节,融合了侦探小说与哥特式小说的特点,以精湛的叙事技巧讲述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一举夺得西班牙颇具盛名的“伊德贝”青少年小说奖。顾名思义,小说致敬了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同样探讨了科学与伦理、文明与道德、两性平等等社会问题。女主人公意外穿越时空,来到了弗兰克斯坦创造其科学怪人的时代,一场动人心魄的冒险由此展开。

综上所述,2019年的西班牙语文学将历史与当下联系起来,打破虚构与现实、文学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借助悬疑惊悚与冒险的情节反映社会转变带来的问题,解读内心的孤独与恐惧的源头。我们或许可以用获得2019年塞万提斯文学奖的西班牙诗人马格利特的一首小诗《不要扔掉情书》来结束本文,因为从中我们读到时间的流逝、历史的轮回,懂得浮华过后,一切都会回到最初,唯有爱可以超越时间的侵蚀,能够慰藉心灵的痛苦:“不要扔掉情书。/它们从不会抛弃你。/时间会逝去,欲望会抹杀,/后者宛如一支暗箭,/性感的面庞,美貌和智慧,/会在你的身上隐去,藏在镜子的深处。/岁月落下。你会厌倦书籍。/你会更加堕落,/你甚至会失去诗歌。/玻璃窗中城市的噪音,将成为你唯一的音乐,/而你曾收藏的情书,/将成为你最后的文学。”

(原文载《外国文学动态研究》2020年第4期“年度文学研究专辑”,由于篇幅有限,省略了原文中的脚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