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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本格推理第一人呼延云新作热超《白夜行》 黑暗中,他找到推理小说的路
来源:北京青年报 | 张嘉  2018年09月14日07:53

或许是写作太过“烧脑”,有“中国本格推理第一人”之誉的推理小说作家呼延云身材消瘦。说及耗时三年最近刚刚出版的新作《真相推理师:凶宅》,呼延云笑称自己快吐血了。

《真相推理师:凶宅》是“真相推理师”系列的收官之作:三年笔耕,四次大改,数十部史料笔记的查找与考据,上百条历史典故的核实与援引,呼延云投入颇多心血。令他欣慰的是,该书上市以来受到国内推理小说爱好者的热捧,豆瓣评分高达9.4,甚至超过了东野圭吾的经典之作《白夜行》。

日前,呼延云携《真相推理师:凶宅》在西西弗书店接受了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呼延云表示自己绝非智力超群,也非逻辑推理能力超强,“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他倒是建议大家不妨多看看推理小说,对逻辑能力的提高会有很大帮助,由此带来的益处是“不会盲从”,会对网上、朋友圈里流传的很多谎言有“免疫能力”。

原本写推理小说只是为了宣泄心中的郁闷

呼延云以其对传统推理小说的全面突破和锐意变革,被誉为“华语推理的革命者”。他的推理小说,擅长描写残酷现实导致人性的扭曲与畸变,以及由此引发的巨大悲剧。同时展现在命运重压之下,个体的觉醒与抗争。作品既严格遵循古典推理小说的“逻辑解谜”本质,也在题材、结构和诡计设计上大胆创新,注重剧情的动态和强悬疑。

呼延云说自己从小就有“作家梦”,可是这个梦想不能谋生,所以大学毕业后去了《健康时报》,做了十年的编辑部主任。虽然听着不错,不过呼延云志不在此,作家梦的小火苗依然在心里烧得热热的。他利用三年的业余时间,写了一部60万字的长篇纯文学作品,投给了23家出版社,结果都被拒了,说发表不了,这无疑让一个“文学青年”的心遭受重创。呼延云回忆说那时的自己特别沮丧,“我那年25岁,这让我心灰意冷,理想主义者的理想破灭,往往意味着多米诺骨牌式的倒塌。此后又经历了一些更加伤痛的事情,之后的5年我一直都很消沉,那段时间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看得最多的是鲁迅小说和推理小说,推理小说当中充斥着这种黑暗、压抑、阴郁的气氛,跟我当时的气场比较搭。”

在呼延云看来,阿加莎·克里斯蒂和福尔摩斯的推理小说中,社会都是不合理的,都是靠主人公的个人智慧反转事件揭开真相,都是个人英雄主义的表达,所以,写推理小说,就成了呼延云宣泄郁闷的渠道。“2007年各种挫败让我的内心压抑到极点,于是想写一点东西抒发怨气,就开始写《嬗变》,纯粹为了个人的宣泄,没想着发表。我写完一部分就给几个好友发去看看,没想到反响很好,有朋友推荐给一家出版社,对方当即就联系我。我当时很惊讶,因为我觉得自己的文学梦早就已经彻底地破灭了。对方问我打算写多少章?我说已经写完10章了,计划写20章,对方就说那现在就把约签了吧。”

就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呼延云2009年出版了第一部推理小说《嬗变》。《嬗变》是中国第一部长篇本格推理小说,出版之后赢得一片叫好之声,呼延云就这样走上了推理小说的创作道路。呼延云笑说:“《嬗变》里的第一句就是‘黑暗中,她摸到了那块骨头。’想想我那时有多郁闷。”

推理小说中加入“中国芯”

《真相推理师:凶宅》讲述了一个惊悚的故事:大雨滂沱的夜晚,省城唯一负责清扫犯罪现场的“特种清洁工小组”突遭劫持,劫持者向警方提出挑战:四个小时内,他将胁迫清洁工小组连续清洁三座没有破案的凶宅,警方必须在指定的时间内勘查现场,破获旧案,否则他就杀掉人质!在分秒必争的严峻形势下,犯罪现场勘查专家刘思缈带着“枫之墅凶杀案”的幸存者徐冉,深入一栋栋阴森诡异的凶宅,勘查一个个被彻底清洁的现场,寻找早已被时间遮蔽的可怖真相。与此同时,女法医蕾蓉来到修缮一新的“枫之墅”参加晚宴,谁知这座曾经发生过五人殒命大案的别墅,当夜再一次有人横尸密室……

呼延云介绍,“凶宅清洁工”是国外犯罪调查的一个重要部门,但是国内尚无专人做这个。遇到这种事情,多是从后勤抽调人员参与,这对国内读者来说显然也是颇具惊悚意象和创新意义的题材。

同呼延云以往的作品一样,《真相推理师·凶宅》依旧“烧脑”,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内,通过罪犯与警察之间的殊死追杀和搏斗来制造令人窒息的阅读效果。“犯罪现场勘查专家+法医”的组合出现,意味着书中包含着大量的前沿刑侦科学知识,“在推理小说中必须设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展现极端条件下的极端冲突”。

完成这本35万字的长篇推理小说,呼延云用了三年时间,其中光查找资料做案头准备就用了一年。与其以往作品不同的是,《真相推理师:凶宅》用了大量的明清笔记资料。小说几乎包含了推理小说所有诡计的模式:密码、密室、叙诡、暴风雪山庄、安乐椅侦探……但是在魔术大师的披风之下,包裹的却是一颗如假包换的“中国芯”:密码的设置和破解源于古代笔记中的记载,密室诡计采取的是古代工匠的“厌胜”手法,枫之墅里的幢幢鬼影乃是驱凶师们秘不外传的千年心法,而侦探与罪犯的斗智斗勇,则是科学思想与传统文化展开的逻辑对决。当最后的谜底揭开的一刻,读者才在惊骇之余发现,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凶宅学知识,每一项对案件的进展和破解都起着关键性的推动作用。

为何会装上“中国芯”?呼延云表示,创作这本书,与自己对古代笔记的研究有关。在创作推理小说之余,自幼熟读上百部古代笔记的他,一直在京城一家媒体开设“叙诡笔记”专栏,围绕中国历史上的科学之谜、神秘案件或诡异传说,通过多部笔记中的相关记录来对照、考据、解构,发掘出背后的真相,迄今已经连载了一百六十多期近百万字,深受读者喜爱。

《真相推理师:凶宅》可以说是《叙诡笔记》相辅相成的作品。研究明清笔记时,呼延云发现“在《酉阳杂俎》《宣室志》《菽园杂记》《万历野获编》《双槐岁钞》《履园丛话》《坚瓠集》等古代笔记中含有大量关于凶宅的记录,“这些记录如果单独看只是一些恐怖诡异的故事,但如果放在一起参照着看,就会发现,其中有一整套关于凶宅辨识、清洗、驱凶、化吉的知识。而且如果与正史对照,其中很多凶宅里发生过的恐怖事件是有迹可循的,并非文学上的杜撰。”

顺着这个线索,呼延云一方面继续收集古代笔记中的此类记录,将有价值的内容摘抄、分类、列表;另一方面,浏览了国内外大量解读凶宅的文献资料,对凶宅的成因有了科学认知。爬梳史料的同时,他还采访了大量的清洁工、家政人员和二手房中介,对这些工种的执业内幕有了深入了解,然后才开始着手《真相推理师:凶宅》的创作。

为欧美舶来的文艺体裁装上一颗“中国芯”,小说中对传统文化与现代小说技法的融合,放到现在的文学领域内也是具有很大的创新意义,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讲好中国故事”的探索和尝试。对原创推理的中国化,呼延云说:“真正的中国风不应该仅仅是虚构个古代背景,让人物穿上唐装宋服,说一些半文半白的语言,而是应该置入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核,展现传统文化与科学思想的‘逻辑冲突’。这也是近百年来,中国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一直有待解决的深层问题。”

写推理小说的写不了网络小说

呼延云2009年以《嬗变》出道,至今出版了《幸存》《镜殇》《皇帝的咒语》《乌盆记》等几本,产量不高,却质量不俗,让他有了不少粉丝。呼延云笑说写推理小说的写不了网络小说,“因为写起来太累了”。

呼延云透露自己以前一天写八小时,最多写5000字就累得不行。而且,如果你今天写的这5000字中出现逻辑错误,那简直就是灾难,意味着后面会出现一连串的错误,最坏的结果就是要推倒重写,“除了逻辑是否合理,还要看人物是否符合行为,有时感觉这个人物、情节和气场不对,就只能删掉。有时觉得这个副诡计很精彩,但是越往后写越觉得破坏了主诡计,怎么也圆不了,也只能删掉。一般的长篇推理小说都是15万至20万字,这本《真相推理师:凶宅》有35万字,可见是多么大的工作量。”

让呼延云心里有些着急的是,今年9月女儿上小学了,作为“超级奶爸”他要负责接送,这样“每天只能写五个小时,时间被打碎了,可是没办法”。

而说起创作灵感,除了在研读古代笔记时会有所感,以前媒体的从业经历、平时关注新闻,甚至出去玩儿,都能让呼延云“脑洞大开”。

做医药新闻的经历让呼延云看到了太多的虚假医药、虚假保健品宣传,“在报社的十年工作经验,我有很多收获,至少两部作品题材与此有关。《幸存》写的是保健品怎么坑害大众,我曾经采访过保健品商人,也暗访过保健品市场,积累了很多素材。《皇帝的咒语》写的是器官移植中的犯罪问题,也是得益于我的从业经历。”

而《乌盆记》的创作来源则十分有趣。呼延云说一次他和朋友去郊区钓鱼,不喜钓鱼的他百无聊赖中,突然发现房间里的墙是两种颜色,上半部分是白色,下面则发黄,鱼塘主人告诉他,是因为这里会在水多时泄洪放水,墙发黄就是水退后日积月累造成的,“水退后,泥沙会留下,黄色的淤泥就像薯片,很脆。我就突然想要是发生了凶杀案会怎样,一个下午,这部书的筋骨就想出来了。”

看到什么都会往诡异的方向想,是否已经成了“职业习惯”?呼延云笑说是的,“确实会有一些想象,但还好,不至于让自己吓到,也不至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地做噩梦。”

至于说自己是否有着高人一等的逻辑推理能力,呼延云认为一般的数理逻辑和写推理小说所用的归纳和演绎法虽然有关系,但是没有大家想得那么重要,所以若是喜欢写推理小说,就算是逻辑能力很普通的人,经过分析推敲推导,也是可以训练出来的,“我不认为自己的逻辑能力超强,但是这些年来写推理小说,确实对我的逻辑能力有帮助。逻辑的基点是质疑,我觉得不管是写推理小说还是爱看推理小说的人,大部分人不会盲从,喜欢慎一慎。比如说一个案件,除了听受害者一方,也要听加害者一方。我建议大家平时看看推理小说,除了增长一些知识,也可以提高逻辑认知,在生活中也会减少盲从。”

“真相推理师”系列是国内长篇本格推理销量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作品。据悉,《真相推理师:凶宅》和“真相推理师”系列的其他几部作品,已经开始筹备网剧和电影的拍摄工作。而在这乐观的背后,呼延云坦承中国的推理小说处境非常难。

呼延云认为,首先是难写,推理小说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以后,在今天如果有一个作品,能写出一个全新的诡计、全新的结构、全新的思路,几乎已经不太可能,也就是说“套路”很深,创新很难;第二是难出,在中国真正能够做到写一部推理小说,就马上有出版社出版的,这样的作者估计全国不超过五个人。长篇小说出版非常艰难,而且印量非常少,能够首印一万册的作者,估计也应该不超过五个人。第三是难卖,难出必然难卖,中国作品水准比起日系和欧美系显然还有距离;最后是难红,中国推理小说的作者,跟玄幻小说、悬疑小说的作者们相比,无论是知名度还是作品出版的数量、印量都维持着一个很低的状态。

但是不管怎样,呼延云说自己会在推理小说的这条道路上走好,他说自己一直对“推理小说”有一颗感恩的心。“推理小说把我救了,如果没有写作这种类型文学,我现在最大的可能是依然在一个编辑部里,一副苦瓜脸,窝在角落改稿子。年龄大了,被新媒体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