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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蓝:诗歌令我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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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南方都市报 | 黄茜  2018年04月26日10:02

华语文学传媒盛典·年度诗人蓝蓝

蓝蓝,生于1967年。出版诗集《世界的渡口》《从缪斯山谷归来》等,散文随笔集《人间情书》《滴水的书卷》等。曾获刘丽安诗歌奖、第四届诗歌与人国际诗人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宇龙诗歌奖、第三届袁可嘉诗歌奖、第六届天问诗歌奖等。

授奖辞

蓝蓝对自然风物和尘世生活有深切的热爱,对那些细小、脆弱的事物以及倦怠、浑浊的人性也光明洞彻。她沉思,低吟,在大地上呼吸,在旷野里呼告,在天空中赞美,在诗歌里写下明澈、惶然或悲悯的声音。她出版于二〇一七年度的诗集《唱吧,悲伤》,记述村庄与田野、动物与植物、记忆与爱情,伤怀人间的苦难,颂赞高贵的灵魂,感受现代生活的破败,也昭示神性与信念的力量。蓝蓝的诗,有肌肤,有血脉,有骨骼,也有魂魄。

获奖感言

因为已经有堪称我文学榜样的师友获得过华语传媒文学盛典的褒奖,对我来说,得到这一奖项是一份毋庸置疑的荣誉。我意识到此刻我正在使用语言向各位表达我真挚的谢意,尤其是我要向语言中的语言———向诗歌表达我的感恩之情。我常引用俄罗斯诗人沃兹涅先斯基的一句话:“可以不去做一个诗人,但是谁能够忍住那被门缝夹着一缕光的尖叫?”我意识到三十多年来,诗歌对我不离不弃的帮助,它塑造我心灵的面貌,让我感知他人的欢乐和痛苦,让我明白世界最基本的一些真理,也让我被生活中某些瞬间微弱而美丽的意义所捕捉和驱使,以便写下对世界和对它自己的赞美。

对于那些有着丰富精神生活的人们来说,对于那些对语言极其敏感的人们来说,诗歌的声音宛如大海上挥动的旗语,所有远洋轮上的船员们都能明白并分享它所传递的内容和意义,尤其当我们感到无以言说的时刻,尤其当我们倍感沮丧和绝望的时候,诗歌开启了联系心灵与心灵群岛的航行,它将个人的感受变成了可以分享的感受,它将一个个短暂的、瞬间的记录,变成了可以理解的意义。它是遥远的时空向我们发出邀请的声音,是弥合个我与他人、此刻与历史等等隔阂与裂缝的温柔力量。诗歌创造了古往今来的“此时此刻”,创造了“我中的我们”和“我们中的我”。凭借着诗歌的想象力,诗人赤手空拳便可创造和拥有一个崭新的现实。在这个现实里,经济理性和社会等级不会是衡量一个人的价值标准,人的感情和个性在这里受到尊重,无用的事物被赋予价值和意义。诗歌以不降低人尊严的方式,安慰被剥夺者和弱小者,鼓励着信任道德情感的人,缝合那些被撕裂的时间和空间,缝合那些被撕裂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也缝合着诗人可能分裂的自我;如果它升上天空,它就是夜航人仰望的那颗最明亮的星星。

南都:请谈谈你的文学启蒙。1980年代,当你开始写作的时候,是什么让你选择了诗歌而非别的文体?

蓝蓝:我的文学启蒙最早来自我父亲和我姥姥讲的民间故事。那是一个与现实秩序完全不同的世界,充满了因果宿命,也模糊了生者和死者的界限。它们让我知道人可以通过想象让自己进入自由,知道了善良神秘的力量,知道了死亡可以开启另一种时间。《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这些书籍,在我七八岁前,我父亲几乎像背诵一样给我们讲过。一次和姥姥的分离迁徙,让我发现写信可以寄托无尽思念,发现语言书写所能表达的庄严和快乐。但真正触动我、让我感到我也可以写诗的人,应该是泰戈尔。那个时候我刚上中学,我读《飞鸟集》《新月集》,是用我自己的零花钱买的,我读了很多遍,一段时间深陷在激动不已的恍惚里,忘了去洗菜、干家务。

选择诗歌完全是身不由己,像是被一股强劲的龙卷风裹挟而去,我迷恋诗歌可以自由地抒写感受,而不必受到线性时间、客观世界的约束。诗歌和小说、散文最大的不同,是它可以按照自己的感受,在文字中创造新的空间和时间,它能够迅速地在“我”和“他人”之间建立联系,这种联系可以无限广泛而且深入。另外,诗歌的节奏和旋律同样吸引我,那些抑扬顿挫的节奏从音乐的旋律而来,它们以奇妙的方式组织了新的秩序。对,诗歌中的秩序,既是感性的,也是理性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有意思?

南都:十几年来,你一直是一位纯粹的诗人和写作者。你怎么定义诗歌和生活的关系?诗歌使你的生命经验更复杂还是更单纯?

蓝蓝:诗歌肯定来源于生活,来源于诗人对生活的感受、经验。但诗歌也有超出生活的那一部分,恰恰是这一部分把人从生活的泥淖中解放出来,它的任务是带着自由和公正的力量重返生活,帮助我们进行自我教育,帮助我们继续生活。

生命经验使我复杂,但诗歌令我单纯。生活对人的教育在于获得看待事物的更多角度,找出事物之间复杂的联系,让你逐渐拥有洞察力和判断力。而诗歌让你拥有对他人的想象力,让你对一些基本的常识愈来愈清晰,譬如爱,譬如真挚和善良,譬如你应该为人的平等、公正做一些事情,因为人类是一个整体。这一切让你知道你的渺小和不可或缺,让你在一种责任里安守本分,让你变得老实而不容易被欺骗。

南都:你在《诗的样子》一诗里说:“不是自来水和水龙头。/你懂我的意思。/是井。是水桶。/是打滑的石台。/是长长垂下的湿漉漉的绳子。/是黑暗和焦渴向下掘出的/深深的井筒。……”请你谈谈写作这首诗的因由,以及多年以来你对汉语诗歌的本质的理解。

蓝蓝:这的确是一首关于写诗的诗。我还写过另一首诗,题目也很直接,“一种作诗法”。你提到的这一首,主要写如何从感受的深井里打捞诗歌,那是一种艰苦的劳动,是向下的挖掘,但井口会永远有一方蓝天,会有探进来的张望的脸。多年来我偏爱那些充满隐喻的诗,有两个原因,一个是隐喻能举重若轻地将互不相干的事物联系起来,那是想象力对冷酷现实的胜利———敏感,不能忍受野蛮的生活;二是当诗歌遇到禁忌时,它能够发明无数通往自由的路途。这个时刻它也在邀请人们从绝望中转身,发现那些无限的道路。

现代汉语诗歌的语言来源比较复杂,也在变动之中。我在《2015新春祝词》里写到过:

一百年,新的汉语来自德意志、印度

来自《毛泽东选集》,来自麦克阿瑟离开前后的日本

以及佛经,西域三十六国的后裔……

皮匠,中医,木匠,铁匠铺里的火光

……引车卖浆者的吆喝。

现代汉语诗歌的语言方式受翻译体诗歌影响很大,但内容则是生活在此时此地的诗人们对社会大环境、个人情感和内心感受的综合表达。汉语诗歌的本质和其他语言的诗歌本质一样,都在用创造性的语言抒发情感,记录人在具体处境中的感受,并在其中结晶为意义。这里所说的情感,包括感受性的思想,是一种可与人分享和共同感知的道德情感。

南都:在《他们偷偷地爱着女诗人》一诗里,你揭开“女诗人”神秘的面纱,露出她的衣柜里“破烂的盔甲”、“泪痕斑斑的手帕”、“蛛网下的刀把”……在你看来,人们对女诗人的认识存在怎样的偏差?女性写作和男性写作是否有着根本的不同?

蓝蓝:人们对于女诗人的偏见和人们对于女性的偏见同出一辙,写作的男性作家从来不会承受来自性别歧视的压力,而这是女诗人惯常要面对的问题,无论是在社会上还是在家庭中。即便在对作品的评判中,相当多人也会认为女诗人是第二位的。女性写作和男性写作并无本质的差异,尽管有个人方式的差异,这种不同不比每个个人(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写作的差异更大。但是,一旦涉及到性别角色,差异就显现出来了。承认这个差异并不意味着女性的写作同样要遵循男尊女卑的秩序,而是要给带有女性特质的表达内容和表达风格给予尊重和承认,正如将女性孕育照顾孩子和对家庭的贡献同样纳入国民经济生产总值一样。女性写作是女性主义的一部分,它肯定包含了对男权的反抗以及颠覆这个权力结构的期望。如果非要指出两者的差异,我会认为女性的直觉更好,她们更重视情感的力量。

南都:你写了不少爱情诗,也曾经在飞地书局专门讲过“大师们的别味爱情”,对诗人而言,爱情是不是一种特殊的滋养?为什么古往今来的爱情诗如此动人?

蓝蓝:爱情当然是对心灵的滋养,我们在爱情中能够学到的东西很多也很重要。它不像父爱母爱,爱情是两个人的宗教,是最完美的个人关系。但爱情中的紧张激烈也无可比拟,爱情中的关系相互作用,主动者通常消减自我以使爱本身得到充盈。恋爱关系类型中都能找到人类其他关系的极端例子,诗人的敏感会真实地将这种极端的感受传达出来,尤其那种飞蛾扑火一爱到底的决绝,更是震撼人心。

南都:2017是中国新诗百年。是否能梳理出一条属于你个人的新诗的“传统”?你认为这一代的诗人能为汉语与汉语新诗做出什么贡献?

蓝蓝:个人的传统还是有的,它起始自唐诗三百、泰戈尔,“今天”和新诗潮也影响过我,但影响最大的是八九十年代的外国翻译诗。我有些偏爱法国诗歌,也喜欢拉美诗歌。阅读俄罗斯白银时期的诗歌给了我文学良知的教育。进入新世纪后,我又转头去读中国古代和现代的诗歌,同时阅读东欧、希腊和一些小语种诗歌,以及各种诗歌史及文体流变史,因为我发现,汉语新诗一直在变动中丰富,我的诗歌同行们也在探索不同的表达方式,开拓新的领域,尽管他们每个人的关注点不一样。我越来越意识到,创作也是一个持久的学习创造过程,和对生活命运、人类社会的不断认识与体验,以及对自我的要求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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