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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三叹》——曹乃谦《母亲》三部曲之完结篇
来源:新文化报 |   2018年04月04日12:03

1986年曹乃谦与汪曾祺在大同九龙壁合影

著名作家曹乃谦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1月出版

当《清风三叹》书稿的最后一题收尾后,我长出了一口气,我放心了。最起码,我的散文版的《母亲》应该是完成了。这下好了,即使我因身体的情况不能再写,那也不怕了,因为我总算是有一个完整的散文版《母亲》可以呈献给仙逝十五年的母亲了。散文版的《母亲》,还包括去年出的《流水四韵》和《同声四调》,加上刚完成的《清风三叹》,这就是三本书。这三本书,我都不是一气呵成地写就的,而是一题一题地、断断续续地写出来的,总共写了九十九题。再加上早以前就写出的、后来编辑进《伺母日记》书中的前九题,那就是一百零八题。———曹乃谦

封面文章》

姚桂桃

曹乃谦终于完成了大作《母亲》三部曲:《流水四韵》《同声四调》《清风三叹》,沉寂已久的曹乃谦重新回到读者的视野。2018年1月,长篇散文《清风三叹》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也是曹乃谦《母亲》三部曲的终章。该作品刚一面世,即被人民文学出版社和搜狐网站列入“2018年第一份书单”榜单。由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汉学家马悦然夫人陈文芬作序的这部长篇散文,同前两部一样备受市场关注。

文芬女士在序言里评价说,读到乃谦《清风三叹》这个完结篇,她不由地想起鲁迅的《故乡》。鲁迅是现代文学的巨匠,所有鲁迅作品,马悦然最欣赏《故乡》,他认为那是鲁迅作品当中最为至情至性,也最为伤感的一篇。陈文芬在序言中说,这不只是一本《母亲》的大书,书里也充满“闰土”,不只是母亲成就了曹乃谦,各种各样的“闰土”也成就了曹乃谦。这是一部多么可敬可爱的大书。

话说,曹乃谦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1949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曹乃谦出生在山西省应县下马峪村,曹乃谦的小名叫做招人。听来也是典型的农村孩子乳名。曹乃谦家隔壁住着一位邻居,名叫换梅。换梅膝下无子,因丈夫远在大同北山区打游击,闲来无事的她便经常来邻居家串门儿。看招人生得大眼睛大脑门,煞是可爱,换梅便经常逗弄,百般喜欢。在小招人七个月大的时候,某日傍晚,换梅照例跟邻居打了招呼说,今儿黑夜还要抱招人做伴一起睡。当晚,换梅便开始行动,用此前做好的婴儿小被子小吊床,把睡熟的小招人悄悄驮到驴肚子下,连夜赶出村,走出县城,渡过桑干河,经两天一夜跋涉到了大同,后又辗转与打游击的丈夫会合。由此,曹乃谦在大同落脚安家,成为一个城里人,由养父和养母带大。

曹乃谦的养母换梅亦是传奇女子。据说她年轻时在地里看瓜,狼爬上了瓜棚,换梅硬是用铁火棍生生地把狼给扎死了。讲到母亲的最大特点,曹乃谦就说是“厉害”。他记得小时候写作业,每次跟母亲说作业做完了,母亲会说,作业还有个做完的?再做!曹乃谦便又去做,所以他的作业总是做个两三遍。我私下甚至想,曹乃谦后来的书法那么好,或许跟儿时写作业练就的“奶功”不无关系吧。

曹乃谦是个孝子,在家里处处以母亲为先,无论妻子还是女儿,都不能触犯母亲。母亲生病后妻子曾经提出雇人照顾,曹乃谦与妻子的家里起了争执,据说那一天他剃了光头,挎着手枪来到妻子姐姐家,说:“要么离婚,要么伺候我妈,没有第三条路。我小时候我妈没把我雇(奶)出去,所以她老了我也要亲手伺候。”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曹乃谦哽咽了,妻子妥协了,便与曹乃谦一起照顾母亲,直到2002年母亲去世。

说起来,曹乃谦起步是很晚的,1986年,37岁才开始写作。那年,酷爱文学并收藏了数千册名著的曹乃谦让木匠打了四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归置好他的宝贝书籍后便请朋友来参观。曹乃谦很自豪地说:“凡是你知道的书名我这里都有,不信你看!”朋友仔细看了看,果然是凡他知道的中外文学名著,曹乃谦的书柜里无不成套。但这位朋友不甘心,他狡黠地道:“我打赌,我说一本书,你这里肯定是没有。”曹乃谦说:“赌就赌,凡你知道的书名我肯定有。

朋友说:“我虽然不知道书名,但我知道作者是曹乃谦,你这书架上有吗?”曹乃谦一听,确实没有,惭愧心和好胜心同时勃发,他说:“那咱就赌一把。”由此便真的走上文学创作的道路。1986年写作,1991年便加入中国作协,但曹乃谦始终不是一个职业作家。作为大同市公安局的一名普通警察,曹乃谦说自己是穿着警服的农民,是乡巴佬。“因为不讲究穿,连公安局的保安都看不起我。保安一换人,我上班进大门总会被喝住,问我是干什么的。其实穿便服上班的人很多,但他就是叫住我。”我们甚至可以想象,质朴如同一曲“信天游”一样的曹乃谦,出现在单位门口保安的眼里,会是什么样子。曹乃谦的创作也一直是随心所至的状态。写得很慢,就像老牛耕地,慢腾腾的。拿鞭子抽,也是这种速度。他说,要写就写出最好的。石头蛋蛋一坡,不如夜明珠一颗。

记得上次采访曹乃谦还是在2006年。彼时,曹乃谦因在京参加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村庄》首发记者见面会,并在西单图书大厦签名售书而引发媒体追捧。这部书醒目的腰封打着“沈从文的湘西,曹乃谦的雁北”。当时两个现场气氛之热烈都超出出版社预想。因要求签名的读者和想采访的记者都太多,曹乃谦不得不停留北京三日。

首发式次日,首都众多媒体便推出大篇幅报道。《北京青年报》从“打赌走上文学之路”“被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看好”“小说里有一股莜面味”三个视角讲述曹乃谦这个在国内毫无知名度的乡巴佬作家的故事。

《北京娱乐信报》图文并茂以一个整版的篇幅来关注这个有关曹乃谦的传奇事件。“当我打听到曹乃谦竟是山西大同的一名普通警察时,觉得难以相信。他念书只念到高一,37岁才开始创作,而且还是因为和别人打赌,真是奇人。”信报记者对曹乃谦的评价是:“他是个奇妙的结合体。一方面,他像个农民,写的也是农民的事儿;另一方面,他又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而且全部自学。”

返回大同后曹乃谦第一时间约见了我,但我们的谈话一再被北京方面的来电和短消息打断。《中国青年报》记者与他约专访,并且发来了采访提纲。新浪网方面想请他在该网站开博客。还有几家出版社想要争着出他的中篇小说集和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其实,很多年前,曹乃谦就想写长篇小说《母亲》了,但这个愿望一再地被拖延而没有实现。起初是八十高龄的母亲有病,是很严重的那种幻觉幻想病,只要曹乃谦不在眼前,老太太就说他是被人绑架了,就发病。曹乃谦只好放下笔,全身心地照顾母亲。那些年里,曹乃谦虽然是没有正式写作,却在伺候母亲的同时,也做着笔记。或是三言五语,或是三百二百字,日积月累地积攒了大量的关于写长篇《母亲》的素材,有二十多万字。母亲去世后,他就开始动手写《母亲》,可一写就伤心流泪,写不下去,只好写别的。

2004年,曹乃谦身体又出现问题,做了剖腹摘除胆囊手术。“换了别人,这是不大的事儿,可我身体底子原本不好,从此就更差了。2008年夏天,又得了脑血栓,舌头僵硬说不出话,右腿麻木迈不了步。治疗出院后的几年当中,又大发作过几次。每次大发作,都是在写《母亲》时,大夫分析说是跟写作中情绪激动有关。我怕瘫痪,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把长篇《母亲》的写作中断下来。后来我想起个办法,不能写长的,那就写短的。于是就一题一题地、断断续续地写散文。”曹乃谦说,“至于算是小说还是算散文,让读者来说吧。读者说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曹乃谦曾说:“我的小说写的都是下层人的下等事,用汪曾祺和马悦然的话说就是透着一股子莜面味。《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在台湾出版时,编辑找过我,说方言读者看不懂,让我加上注解。我说不要注解了,谁看得懂谁就是我的知音。就这个事情我还问过马悦然,他也不赞同加注解的做法,说‘这成了拿着小勺给读者喂奶了’。”

问:请您介绍一下“三部曲”,与之前的《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最后的村庄》等作品, 在内容题材与语言风格等方面有什么异同?

答:《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是用第三人称写的,是用农民的语言写农民。以后的作品基本上是第一人称,是用我平日说话的口语写的。(陈文芬在序言里恰好补充回答了我的这个问题:头两本《流水四韵》《同声四调》,读了十分地诧异,竟然有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那种古典英国文学缓缓悠悠的味道。我忍不住写信告诉乃谦说,简直写得跟《大卫·科波菲尔》一样好。我也留意到乃谦写《母亲》,跟《到黑夜想你没办法》选择完全不同的语言技巧。《到黑夜》极简微型,一个篇章能说完一个人物的一生,一个字不浪费,每个篇幅的艺术张力极大,经常踩到故事的地雷,情感就爆炸了。像初次听闻斯达文斯基的音乐,音符有欢愉也必须享受艺术的痛苦。《母亲》文字朴雅日常,故事细水长流。我猜,这个语言的艺术的启发可能跟他常年阅读曹雪芹先生的《红楼梦》有关系)。

问:您目前已经出版十几部书,自己最喜欢哪一部作品? 另外想知道您最喜欢的作家和作品是什么? 哪位作家或作品对您的影响最大?

答:已经出了十多部了。如果把再版都算上已经有三十多个版本了。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我把我出的书都当成了我的孩子,都喜欢,没有偏向地认为,都好。我最喜欢的作家是美国的斯坦贝克,最喜欢他的《人鼠之间》,也有译本叫《人与鼠》。当然了,还有曹雪芹的《石头记》。我放在枕边轮番滚动、无休止地阅读,看完再看,看完再看,没完没了。

问: 马悦然曾评价:“曹乃谦是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一,他跟李锐、莫言、苏童一样,都是中国一流的作家。 ”马悦然之于曹乃谦,就如“温家窑风景”之于曹乃谦,坚硬地印在了人们的脑海中。 对此您是一种什么感受?

答: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真的没的可说。我只有写自己真实体验过的生活,才能够感动自己。我常常是写着写着就哭了,写着写着就笑了,写着写着就拍手叫好,写着写着就高声怒骂。我要让我的笔,记录下我的养母对我的重如泰山和深似东海的恩情。我还想让我那在天有灵的养母,还有我的养父知道,他们的孩子是个懂得感恩的人。马悦然说:有的读者也许会认为曹乃谦的语言太粗,脏话太多。其实,他是一个单纯立身在农村里的作家,他的耳朵很灵便,他会把农民的语言搬进他的小说里。我认为他的文学艺术成就非常高。

问: 您曾经说过自己生命中有三个贵人,一个是养母换梅,把您从村里抱到大同;第二个是汪曾祺先生,把您从大同带到北京;第三个就是马悦然先生,把您从北京带到了斯德哥尔摩, 让世界读者知道了中国作家曹乃谦, 请您分别说一说这三位贵人。

答:1949年9月,我七个月大的时候,养母把我从应县下马峪村抱到大同抚养。不然的话,那我现在还是农村的一个受苦人。母亲辛辛苦苦地把我养活拉扯大,1972年时,我成了一名人民警察。

1986年时,因和朋友打赌,写了一篇小说,发在了《云冈》1987年第一期上。想当作家的人多如山坡上的石头蛋,就我们大同市就有会员几百人。可是因为汪曾祺老先生看好我打赌写出的第三篇小说《温家窑风景五题》的手稿,建议我题名改成《到黑夜想你没办法》,还给写了专评《读〈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同期刊登在了《北京文学》1988年第六期上。我个人的理想,本来是想当一名音乐家,可是,因了汪老的鼎力推荐,使我在作家人伙里成了名。从此走上了文学创作的路。

1991年时,我收到了来自瑞典的大信封,里面是瑞典文的报纸,是马悦然翻译了我的小说。后来才知道马悦然可不简单,是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地翻译了好多我的作品,给我寄来。2004年他把我的30篇“温家窑风景”都翻译了,在瑞典出书,书名就叫《到黑夜想你没办法》。因此我说,养母换梅、汪老、马悦然,是我人生中的大贵人。

■作品简介

《清风三叹》这部长篇散文是曹乃谦“母亲三部曲”的终章, 依旧以作者与养母间的浓浓亲情为线索, 讲述1978年前后的生活细节和工作细节。

曹乃谦的文字, 蕴含着中国式的留白, 裹挟着深沉质朴的传统情怀和对生命的真挚情感, 诠释出永不过时的文化生命力。

老母离世后, 儿子在人生旷野中踽踽独行, 回忆母子情深, 回望人生之路的纯诚淡然,让人格外动容……

■作者简介

曹乃谦,男,1949年2月生,山西省应县下马峪村人,中国当代著名作家, 现供职于山西大同市公安局。 出版有长篇小说《到黑夜想你没办法》、散文集《我的人生笔记———你变成狐子我变成狼》、短篇小说集《最后的村庄》、 中篇小说集《佛的孤独》等。曹乃谦的作品在海内外拥有广泛的影响, 作品被译为英文、 法文、 德文、日文、瑞典文等多种文字出版。诺贝尔文学奖评委马悦然称“他跟李锐、 莫言、 苏童一样, 都是中国一流的作家”,“中国最有希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