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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邱华栋:就怕作家会武术

来源:现代快报 | 陈曦  2016年09月26日07:20

虽然手头正忙于《金瓶梅版本图录》,但脑海里已经有了下一部历史小说的完整构思

    1969年生于新疆昌吉市,18岁出版第一部小说集,199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历任《中华工商时报》记者、文化部主任助理,《青年文学》主编,《人民文学》副主编等,如今为鲁迅文学院副院长。出版长篇小说《夜晚的诺言》《白昼的喘息》《正午的供词》《中国屏风》等九部;发表有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随笔、评论五百余万字。

邱华栋精力之旺盛,文坛少有。仅今年上半年,他就有一部长篇、一部诗集、两部短篇小说集、一部随笔集出版。其中,长篇小说和诗歌集是全新的作品。目前,他正在研究《金瓶梅》的各种海外版本,以厘清这部奇书问世四百年来在海内外出版传播的历史。这部《金瓶梅版本图录》预计将于明年问世。除了创作、研究,担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的他,还有大量的教学、行政工作压身,但他每样都没落下。强健的精神和体能,跟他早年习武经历有关。

19种语言近百种译本,这大概能让邱华栋成为全世界拥有最多《金瓶梅》海外版本的人。此外,他还收藏了18种语言65种版本的《红楼梦》。现在,这些成套成套的海外版本就在邱华栋卧室里的两个大书柜里分别摆放着。

“《红楼梦》在国外的影响不如《金瓶梅》,所以这只柜子没装满。”邱华栋说,在西方《金瓶梅》的翻译、研究工作做得更好,一是问世得早,二是它身背着“黄书”的标签。“此外我估计,描写明代生活还是《金瓶梅》更细致。《红楼梦》诗词歌赋太复杂,《金瓶梅》就是蝇营狗苟的那些故事,很好懂。”

在《人民文学》担任副主编时,邱华栋认识了很多国外翻译家。后者翻译介绍中国当代文学,而他们的老师就是翻译研究《红楼梦》和《金瓶梅》的。他们一来中国开会,邱华栋就会烦请他们把老师翻译过的书买一套带过来。这极大方便了邱华栋的图书收藏。

明年是《金瓶梅》问世400周年,邱华栋正在跟人合写一部《金瓶梅版本图录》。他的合作者收藏了很多线装本,而他主要收藏的是排印本和翻译本。两者合璧,正好可以把《金瓶梅》四百年来在海内外出版传播的来龙去脉理个清楚。

每个版本背后都有故事。聊起这些,邱华栋就刹不住。

“这是1893年香港出的最早的英文版《红楼梦》。原书世界上没几本了。这书是芝加哥大学找一家美国公司影印了十套,我找朋友从美国买了一套。”

“这个版本跟你们南京有关系,是一个叫芮效卫的汉学家翻译的。他是传教士的儿子,出生在南京。14岁他在南京旧书店看到一套《金瓶梅》,他妈妈说这套书不许看,是黄书,从此他就惦记上了,偷偷去买了看,后来花一辈子时间去翻译,2013年才出齐。过了三年,他就去世了,他一辈子就干这么一件事。英文版的全文,五大卷。牛吧。”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两大柜子书等着去研究,会不会有压力?“不会啊,都是宝贝,就像帅哥拥有了美女,这是什么感觉啊?一点压力都没有。喜悦!觉得这东西怎么在我屋子里放着,挺高兴的。”邱华栋说。

邱华栋出道很早。在上世纪90年代,他的约七十篇“社区人”系列中短篇小说密集发表,在国内文学杂志上进行地毯式“轰炸”,迅速取得评论界关注。2000年左右,“北京时间”系列四部长篇《白昼的喘息》《花儿与黎明》《正午的供词》和《教授的黄昏》奠定了他继王朔之后都市文学代言人的文坛地位。

不过,这位擅长以都市为写作背景、以中产阶层为描写对象的作家近年来却把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历史。尤其今年新出的《时间的囚徒》和《十一种想象》,都在探索历史小说的写作方式。一个城市小说家为什么变为历史小说家?

“就我自己的感觉讲,作家一开始写作,一定是贴着自己的体验、经验和生活来写。我是在新疆长大的,高中时就写了一些关于新疆关于青春期的故事。后来大学毕业到北京,那时的北京正处于成长与巨变的过程中。通过观察到的外部景象,我把自己的内心感受表达了出来,构成了对这个城市以及这个时代的深刻体悟,于是有了‘北京时间’系列。”

“写来写去,审美上容易疲劳。我作为作家,老写同一种题材,疲惫。另一方面我也想突破自我,我不愿意被评论家们像钉蝴蝶一样钉在那里,被定位在一个‘新都市小说写手’这样的符号之下。我要寻找自己写作的经验。”邱华栋说。

写作这件事情,“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47岁的邱华栋对于中产阶层已不像过去那么有兴趣,而是更愿意穿梭于古今世界,把目光投放在一个个生命个体上。

“左手写一篇城市小说,跟我很近;右手写一篇历史小说,跟我很远。这样我审美就不疲惫,总是和两个美人在一起,这是我作为作家的生产方式。”邱华栋说。

邱华栋精力之旺盛,文学圈少有。他总是精力充沛地四处奔波,也总能在重要的文学活动上见到他热情洋溢的笑脸。然而这些都不妨碍他的创作激情。单是今年上半年,邱华栋就有历史小说集《十一种想象》和当代题材短篇集《十三种情态》,诗集《闪电》,散文随笔集《蓝色》以及作为系列小说“中国屏风”第四部的长篇力作《时间的囚徒》面世。

虽然手头正忙于《金瓶梅版本图录》,但脑海里已经有了下一部关于新疆的历史小说的完整构思。

“我这样的人有长劲儿,有的人写作靠才气,慢慢就不行了。我这又有文学研究,又有版本图录,又有小说诗歌,什么都有,挺吓人的。”

调任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后,除了创作、研究,又有繁重的教学、行政工作压身,但他事事干得都挺顺手,一样没落下。

这种强健的精神和体能跟他早年练武的经历有关。20世纪80年代初,电影《少林寺》播映后引发了全国青少年的习武热潮。那时邱华栋13岁,正上初中,也萌发了习武的热情,于是参加了体校武术队,一直练到高中毕业。拳法和掌法,套路和器械,他全都练过。“器械中软器械我练习绳镖,硬器械我练习单刀,此外,我还擅长腿法,我的腿法又刁又快又狠。”

“精力充沛还是跟这个有关的。经过专业训练以后就有韧性,能吃苦。教练有时过来一顿暴打,折磨你的自尊心,充沛你的体能。人如果经受过这些,就抗压了。人格上比较经得起折腾。”

“这么胖还能耍得动,是不是看着不像?”边说邱华栋边起身取来龙泉宝剑,嚯嚯嚯当场练了起来。耍了一会,还觉得不过瘾,又使起了双截棍。

表演五分钟,邱华栋气定神闲落座,并不见他大喘。“现在练不动了,也太忙了。”

对话

新闻结束的地方是文学出发的地方

读品:您也做过记者,这段经历对您的写作有什么影响?

邱华栋:我最开始在机关干了一年,后来到《中华工商时报》干了11年,30多岁调到中国青年出版社做《青年文学》主编,干了4年,又到《人民文学》当编辑部主任、副主编,干了7年,现在到了鲁院。做记者那会儿,采访的人物很杂,这能培养你观察事物和人物的一个能力。

读品:您在《人民文学》时推出过一个非虚构的栏目,白俄罗斯作家获得诺奖后,感觉这股热潮还会持续下去。

邱华栋:鲁院上一个班,我就专门谈非虚构写作,从中国的史传传统讲到美国的非虚构文学,纵横贯通。我把马尔克斯的所有非虚构写作列了个清单,一共16本——《海边文集》《尼加拉瓜战争》《一个遇难者的故事》《电影导演历险记》等等,其中一些看不到,我是让别人弄来的西班牙语版。很多人以为他是一个小说家,其实他写了大量非虚构作品。最近从微信上看到,一个白银杀人案,还有最近的甘肃一家六口身亡的新闻出现各种各样的文章,一些文章,已经越来越接近文学的非虚构。

读品:非虚构这么一个概念,是否会对文学产生一个持久的影响?

邱华栋:有一阵有记者问我,非虚构这么火,会不会把虚构都给干翻了,我说恰恰相反,文学之美在于想象力,这是非虚构无法替代的,想象力是非虚构无法抵及的。从另一方面,中国社会这么庞大,现实也无比庞大,很多东西超越了写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家的想象。这是两回事。新闻结束的地方是文学出发的地方。很多事件轰动一时,现在大家已经不关心了,但我脑子里经常出现福建那个把公交车烧了,死了好多人的(新闻),还有一个黑龙江的孕妇,大学生帮忙送她回家,她帮老公强奸人家还把人杀了。这些事情超越了人性的底线,为什么会这样?作为一个作家,可能会从各种角度来琢磨这些事儿。很多文章抨击社会,作为一个作家不能这么简单地看待问题。如果这么简单就好办了。你就说甘肃这个事情,它很复杂,跟贫穷有关,跟她的低保被取消有关,甚至跟她个人的性格有关,很多人也很穷,但能杀了自己的孩子吗?很多事儿集中到她身上,才出了这个事。 陈曦/文 施向辉/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