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鹖冠子》:道家子书的瑰宝
《鹖冠子》以道家黄老思想为宗,兼及刑名道法、阴阳数术、兵家等学说,书中所谈论政治、军事、人情、法令等内容皆有战国时代的色彩,所存鹖冠子与庞煖,赵卓(悼)襄王与庞煖、赵武灵王与庞焕(或谓庞煖)等对话、问答,亦多涉及战国时代之事,故一般认为《鹖冠子》为先秦文献。班固在《汉书·艺文志》曾著录,其谓:“《鹖冠子》一篇。楚人,居深山,以鹖为冠。”作者为楚人,因居深山,以鹖鸟之羽饰冠,故号鹖冠子。此书的作者虽隐居幽山、衣弊履穿,却有着强烈的经世、济民之志。书中涉及的思想内容丰富,宋代陆佃《鹖冠子·序》谓“著书初本黄老,而末流迪于刑名”,认为《鹖冠子》本为黄老学派的著作,但在流传过程中,又掺杂刑名之术而成杂家之著。正因为此书与先秦儒、道、墨、名、法、阴阳、兵、农、医等家思想常相交织,故可与先秦诸子之书相互参证,堪称子部之瑰宝。
治政之道
《鹖冠子》承袭《老子》“尊道贵德”“道法自然”思想,《鹖冠子·环流》中描述了作为宇宙天地万化根本的大道,循环流转、生生不息、无有穷尽;于其生化流转中,又蕴含有阴阳化育、生物成败之法则,美恶相饰、物极则反之规律。《鹖冠子·度万》提出远自近始、显由隐至、大由小成、众由少积。因此,要重视对事物细微难明之根本的探究;认为法律的制订,不能够败坏天下事、物之性,政令的施行,不能够伤害天下人正常之情与理,将事理、情理作为法律、政令的基础。圣王治世,必循“天则”;“天则”涵盖天、地、人三才之道,天、地、人三才同类相感、同气相求,上下之间相互感通、相互关联。与圣王相反的奸邪小人,任运其私情,芟除其真性,违背天道,悖逆人道,以有为取代无为,致使天地间阴阳之理无从感通。故奸邪小人之小智、小谋足以扰乱正道,这是天下、国家危机四伏乃至灭亡的根本原因。
《鹖冠子》提出治世有五种基本政治制度,并以垂拱无为而天下化成之“皇道”作为理想的治政模式,认为统治者以其睿智把握事物之根本,就可以充分掌握事物变化、发展之规律,从而应对万化、以成就功业。除此之外,还有法天象地、定制治世的“官治”帝道;以仁义教敕天下之民的“教治”王道;因循古圣、先贤旧章而治的“因治”之道;以及背离天道、任用智巧、依靠政令而治的“事治”之道。相较而言,“官治”“教治”“因治”“事治”的价值则依次而递减。《鹖冠子·世贤》中还通过赵卓(悼)襄王与庞煖的对话,提出无论治病还是治国,应“治之无名,使之无形”,即治国于未乱、治人于未病,使国之灾患、人之疾病不能形成气候。
选贤之智
《鹖冠子》认为治世当博选众贤,并探讨了选拔贤才的具体方法,提出选贤重在因任人的不同性情、发挥人的不同才能,这与道家尊道贵德、因循自然的思想相近。《道德经》强调“不尚贤”,而《鹖冠子》重视广泛选拔人才,并提出选拔人才当以贤能、圣明者为重点,还认为统治者选拔、任用人才一定要坚持名实相符、奖罚分明的原则,强调要根据人才所取得的功劳来给予赏赐、权衡其德行来给予恰当的任命;提出德盛则民聚,只有道德高尚方能招致远方之人的真心亲附,而万民齐聚则群英毕至,从而突显了德政与人才的可贵,以及英雄出自人民的历史观。这便于道家思想中,又掺杂有儒、墨、法等诸家的价值诉求。
《鹖冠子·道端》还提出,国家遭遇祸患、大难,就要任用那些武勇之士来处理;若有外交往来、缔结盟约之事,就要任用那些外交辩士来处理;谋划大事、确定行动之纲领,要任用那些智谋之士处理;接待宾客、送往迎来之事,要任用那些知礼、明礼之士来处理;参赞自然天地之化育、统率天下之诸侯,要邀请圣明之人来充任。又如,对那些富有的人,要观察其如何施其财予人,便足以识别其是否真正具有仁爱之心;对那些具有尊贵地位的人,要观察其如何为国家、社会举荐人才,便足以识别其是否真正尽忠于职守;观察一个人耻于不行之事为何,便足以知晓其是否能够行义;观察一个人在面对威逼、压迫之时的表现,便足以知晓其是否真正具有勇气;对于那些处于贫困境地的人,观察其宁守贫困而不贪取者为何物,如此便足以辨别其是否真正的廉洁;等等。
用兵之略
《鹖冠子》作为一部融合了兵家思想的典籍,对用兵之道乃至战争的一般规律有所揭示。书中提出用兵之正道,在于制止那些行为严重背离正义者,并强调:“兵者百岁不一用,然不可一日忘也,是故人道先兵。”对于一个国家而言,也许一百年都可能不发动一次战争,但统治者却不能够因此而对战备有一天的忽视。治理国家一定要将军事与战备放在国事中的优先位置。
《鹖冠子·世兵》中还有“道有度数”“物有相胜”之论,认为大道运化万变,其中有可计量的法度、数理、准则,物与物之间其性可以相生、相克,故善战之人以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排兵布阵,以五音相和、相胜之理指导作战。故要在战场死亡之地使自己生存下来,必贵“天权”,要“陈以五行,战以五音”,也即掌握、运用天地自然与人事变化法则,做到“备必豫具,虑必蚤定”,因时而动、应物而变、不主常可,执一以应万,故其战胜、攻克强敌之方法,常根据外在环境之变化而变化,其胜敌之计无有穷尽。
此外,行军打仗还应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心。故善于用兵者当谨慎从事之,利用天时以胜敌,相地之宜以胜敌,以赢得人心而胜敌。“兵以势胜”,《鹖冠子·世兵》中还指出,在战场上要主动创造有利时机、乘其势变以胜敌,故明智的统帅总是避敌之实而击敌之虚,避开对己方不利的局势,积极创造有利于己方的作战时机,挖掘、发挥己方之所长,给敌方造成险情、险境,然后乘势而攻之。当然,《鹖冠子》更强调文、武之道必须并用,《鹖冠子·天权》提出“设兵取国,武之美也;不动取国,文之华也”,认为陈兵布阵、以武力攻取敌之国,此彰显的是武略之美;不战而屈人之兵、取敌之国,此彰显的是仁德之光华,二者必须有机结合起来。
《鹖冠子》作为一部跨越千年的先秦典籍,其思想丰富而深刻,在治政、选贤、用兵等方面都展现出了独特价值。《鹖冠子》融合了诸家思想之长,既彰显了道家的自然无为,又吸收了儒、法、兵等诸家的务实精神。尽管历史上对《鹖冠子》的真伪、篇章结构等问题曾有过激烈争论,但随着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帛书等考古发现的佐证,其作为先秦黄老学派重要典籍的地位得以确认。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哲学与文化研究所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