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富恩特斯, 应被重新呼唤的名字
2025年9月,浙江文艺出版社·KEY-可以文化推出墨西哥国宝级文学巨匠卡洛斯·富恩特斯的经典小说系列四种:《狄安娜,孤寂的女猎手》《与劳拉·迪亚斯共度的岁月》《墨西哥的五个太阳》《鹰的王座》。
在拉美文学的黄金时代,卡洛斯·富恩特斯的名字始终在风暴中心。他与加西亚·马尔克斯、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胡里奥·科塔萨尔并称“拉美文学爆炸”四主将,亦与胡安·鲁尔福、奥克塔维奥·帕斯并列为墨西哥文学三巨头。他以1959年的《最明净的地区》揭开拉美文学新浪潮的序幕,此后数十年间,墨西哥的语言和记忆,成为他笔下的战场。他的写作从未从历史中撤离,反而不断质问历史如何经由语言留下痕迹。
他曾荣获西语世界最重要的塞万提斯奖,以及罗慕洛·加列戈斯奖、阿斯图里亚斯亲王奖等诸多国际荣誉。2012年去世后,墨西哥以国丧礼遇送别他,并设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国家文学奖。
然而,在中文世界,这位“顶流”的名字却渐趋模糊,译本稀少,经典作品更少有新版本问世。我们所错过的,也许不仅是一位文学家,而是一种理解当今现实的眼光。卡洛斯·富恩特斯值得被重新看见。
《狄安娜,孤寂的女猎手》是富恩特斯晚年的自传小说,也是一封无法寄出的信。他写“她”,也写“他自己”。抛弃了叙事技巧的粉饰,他以最赤裸的语言,回忆一段爱情的始与终,一段真实发生的私人生命史。
他以文学的方式复活了他所爱之人:狄安娜——一个以月亮女神之名命名的女人。从美国乡村走来,曾是银幕上的圣女贞德,是自由主义和平权运动的理想主义者,也是不折不扣的时代受害者。她在上世纪60年代卷入美国反间谍计划,被监视、被诬陷、被遗忘,最终孤独地死去。
在富恩特斯的笔下,她残破的身体不仅是个体的命运,更是整个时代的废墟。他没有粉饰她所受的伤害,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脆弱。这不是感伤的回忆,而是一场自我剖析,最终引向对整个时代的深刻透视:当信仰坍塌,情感失语,现代化在许诺自由的同时,也制造出一座座孤岛。
《墨西哥的五个太阳》没有人物命运的起承转合,也没有传统小说的情节节奏,它更像一本以作者趣味排列的墨西哥记事簿。富恩特斯在其中收拢了不同小说的片段,将它们悬置在一个更久远的问题之上:在这个国家,第一句话是谁说出的?那不是史官的记录,也不是王者的命令,而是更原初的语言,一次试图召唤世界的发声。
富恩特斯没有留下答案。他留下的,是那个我们迟迟无法回答的问题:个体与历史,在何时、以怎样的方式交汇?写作,是他与遗忘抗衡的方式,也是留给后来者的邀请。
于是五个太阳的名字被收入这本书,连同五次毁灭:第一个是水的太阳,溺水而亡;第二个是土的太阳,被漫长的黑夜吞没;第三个是火的太阳,被烈焰焚尽;第四个是风的太阳,被狂风卷走。人们如今活在第五个太阳的光下,这个太阳终有一天也将陨落——它将被更隐秘无形的灾难吞没:不可遏止的运动。在崩塌到来之前,他拾起文字,在语调与语调之间寻找尚未消失的声音。
《与劳拉·迪亚斯共度的岁月》书写一位传奇女性的私人史,也是富恩特斯最成熟、最沉静的一部作品。小说以摄影师劳拉·迪亚斯为中心,从她的视角横跨20世纪的墨西哥。她出生于德裔移民家庭,亲历革命、壁画运动、政权更迭,也亲眼见证弗里达·卡洛与迭戈·里维拉等文化偶像的时代。
富恩特斯让女性的记忆成为国家叙事的底片。他借劳拉的眼睛,看见城市如何变形,文化如何分裂,信仰如何蜕变。小说语言冷静,情节不张扬,却在无声处蕴藏强大的力量。“一个被爱的存在代表着曾经有过、不曾有过、可能有过、永远不会有的一切。”这是富恩特斯为劳拉创作的人生注脚,也是整个墨西哥历史里,那些没有被写入教科书的女性、家庭与情感裂隙的隐秘史。
《鹰的王座》是富恩特斯的书信体长篇小说。《柯克斯书评》称其为一则令人紧张不安的警世寓言,《华盛顿邮报》更是将其与马基雅维利和《孙子兵法》相媲美。
小说设定在不久的未来,美国切断了墨西哥的全部通信系统——没有电话、传真、网络,人们只能通过书信交流。墨西哥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噩梦。与此同时,一场总统之位的争夺战已经悄然打响。谎言与背叛接连上演,阴谋与丑闻层出不穷。通过七十封书信,富恩特斯用阴暗的色调勾勒出一个滑稽荒诞却贴近现实的社会缩影,构筑出一个近未来的墨西哥寓言。权力之争愈演愈烈,总统之位悬而未决。一场黑色悲喜剧即将上演,这次的舞台是墨西哥。
卡洛斯·富恩特斯是写作者,也是编年史学家,更是顽固的怀疑者。他认为墨西哥是一种语言结构,而非疆界所能框定;他认为,人会忘记,文明也会选择性失明。所以他一页一页写下来,把爱情、国家、信仰、沉默和一整个世纪都装进句子里。他曾说:“我们比日历更加长久。”因为“我们”才是记忆本身,是那一个个说出第一个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