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钱锺书先生的“新天地”
来源:北京晚报 | 郑延国  2025年09月02日08:50

提起钱锺书先生的翻译实践,人们大都会想到他在《谈艺录》《管锥编》中的那些译词译句,灿烂、闪亮,如同漫天的星光。其实,他的翻译实践另有一片广阔的新天地,呈现于《写在人生边上的边上》。

首先是他翻译的德国诗人、小说家海因立许·海涅的《精印本〈堂·吉诃德〉引言》,约一万一千字,刊载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文学研究集刊(第二册)》(1956年1月)。译文后有“译者后记”及三十二条页注。钱锺书在“译者后记”中称“这篇文章代表他(引者注:海因立许·海涅)对《堂·吉诃德》的最成熟的见解和最周到的分析,不失为十九世纪西欧经典文评里关于这部小说的一篇重要文献。今年恰逢《堂·吉诃德》出版三百五十周年(引者注:1605年至1956年),这个《引言》也许有点参考价值。”短短两句话,便将翻译的目的阐释得清清楚楚。

第二个是他翻译的法国小说家、理论家左拉的《关于巴尔扎克》,约五百字,刊载于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文艺理论译丛(第二册)》(1957年12月)。钱锺书在后记中补充说明:“上面译的一节见《集刊》第三五三至三五四页(引者注:《美国现代语文学会集刊》1956年6月号)……整节的意思可以说跟恩格斯在一八八八年四月写给玛克瑞德·哈克纳斯信里的话大致暗合。”

第三个是他摘译的《弗·德·桑克梯斯文论三则》,刊载于1962年8月15日《文汇报》。钱锺书称弗·德·桑克梯斯(1817—1887)为“十九世纪意大利最重要的批评家”。弗·德·桑克梯斯早年参加爱国运动,曾两度坐牢并流亡,意大利统一后,出任教育部部长,后任奈波利大学比较文学专业教授。他的著作甚多,最有名的是《意大利文学史(一八七〇—一八七二)》和身后出版的未定稿《十九世纪意大利文学史》。钱锺书指出:“贯穿在弗·德·桑克梯斯的文学史和批评论文里的基本概念之一,就是作家的意图跟作品的效果往往不相符合,以至彼此矛盾。这个概念在近代西洋文评里产生很大影响,克罗采《诗论》甚至说这是弗·德·桑克梯斯在文评的方法论上最卓著的贡献(《诗论》第五版,三〇六至三〇七页)。现代英美资产阶级文评家常说的‘意图的迷误’就是弗·德·桑克梯斯这个论点的发展。”

第四个是《外国理论家 作家论形象思维》,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于1979年1月出版。全书分为五部分,其中钱锺书、杨绛、柳鸣九、刘若端负责“西欧古典理论批评家和作家部分”的翻译(柳鸣九和刘若端受邀初译了该部分的三篇文章),钱锺书和杨绛另负责“西欧及美国现代理论家和作家部分”的翻译。两部分的内容均由钱锺书、杨绛选定,前者涉及亚里士多德、蒙田、莎士比亚、培根、伏尔泰、康德、歌德等三十二人,后者涉及李博、弗洛伊德、克罗齐、杜威、萨特和威尔顿特。

钱锺书一向主张译文应达到“化境”甚或“反胜原作”的境界,反复吟咏上述译文,自觉完全达到了他的主张。且看他翻译的克罗齐的一段话:“我们该牢牢记住的第一点是:形象认识不需要主子,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形象认识自己的眼睛很好,不必藉旁人的光。当然,和形象掺合在一起的概念是找得到的。但是,也有许多形象观感,一点不掺合什么成分;这证明概念和形象的掺合不是必需的。一幅绘画里的月夜的景色、一张地图上的某一地方的轮廓、一个柔和动人的音乐主题、一首如嗟如叹的抒情小诗的词句,还有我们平时发问、命令和悲悼所用的语言,这种种都是丝毫没有理智联系的形象感觉。”二百字的译文,直白、形象、富于文学性,进而让人发出“反胜原作”的赞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