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海遗韵 燕园风雅
文人雅集
在今天北京大学燕园校区的校园内,曾经有一座著名的文人私家园林,这就是明代著名书画家米万钟的勺园。今天的勺园建有现代建筑楼群,主要用来接待外国专家和留学生,是北京大学对外交流的一个重要场所。由西校门南行至西侧门处,可见亭台曲廊,回廊蜿蜒曲折,彩绘凉亭典雅别致。亭前以小桥连接南北水塘,每逢盛夏,荷花遍开,景色宜人。在凉亭入口处,高悬一处牌匾,上书“勺海”二字,意在缅怀曾经的勺园景致。勺园昔日的景观已经湮没在历史的尘烟中,但后来建造的亭台走廊,还有残留的水塘,依然向后人诉说着旧时的风雅。
京西名园水接天
勺园又名风烟里,约建于万历四十年(1612)至万历四十二年(1614),为明末京西著名园林。园主米万钟(1570-1631),字仲诏,号友石,原籍陕西,自幼随父来京,勤奋好学,博才多艺,不仅诗文驰名于当时文坛,而且在石刻、琴瑟、棋艺、绘画以及造园艺术等方面也显示出卓越的才华,具有很深的造诣。时人把他与董其昌并提,称赞他“驰骋翰墨,风雅绝伦”,可见他在当时的影响力之大。米万钟爱好众多,但在所有的爱好中他最喜爱的莫过于山水花石,并且研究颇深。
米万钟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考中进士,此后便出京到河南、四川、江苏等地担任过三个县的县令,历时达十五年,深受南方山水园林的熏染,对我国南方的水乡秀色和杰出的园林建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万历三十八年(1610)奉旨入京城供职。之后他先后在城内自己的寓所附近建造了“湛园”和“漫园”。后来他又看中了海淀这处湖泊相连、景色绝佳之处,便在李伟清华园的东侧选定园址,并由自己设计,因地制宜,建造了一座具有江南特色的水景园林,这就是著名的“勺园”。
米万钟在营建勺园时,充分利用了丰富充沛的水源和星罗棋布的湖泊,园中景物都以水来取胜,可谓当时京西一座美丽的“水上花园”。“勺园”的名字取“淀之水滥觞一勺”之意,也契合中国美学中“一勺水亦有曲处,一片石亦有深处”的深邃思想。明代公安派代表人物袁中道曾写诗描绘勺园景致:“到门唯见水,入室尽疑舟”。明末清初孙承泽在《春明梦余录》中记载道:“海淀米太仆勺园,园仅百亩,一望尽水,长堤大桥,幽亭曲榭,路穷则舟,舟穷则廊,高柳掩之,一望弥际。旁为李戚畹园,钜丽之甚,然游者必称米园焉”。这些描写都明确地点明了勺园的最大特色——水景。米万钟也曾亲治“海淀渔长”“烟波钓叟”等印,以示勺园水盛。
《燕都游览志》详细记载了勺园的具体情况,可知勺园占地百亩,虽然面积较小,规模只近清华园(明神宗外祖父李伟所修园林,也称“李园”。后来康熙帝改为畅春园)的十分之三,但是园林内部景点多变,兼有流水环绕,曲径幽深,以水面、驳岸、弯堤、曲径、垂柳、白莲和亲水楼台等元素组成了一幅烟水迷离的江南美景图。当时有人称赞此园“贤主风流工点缀,四时花月总如春”。勺园的园林布局继承和发扬了唐宋以来的文人写意园林传统,体现了米万钟卓越的造园技术和独到的审美品味。明末宰辅叶向高曾游览勺园,并发出感慨:“李园壮丽,米园曲折,米园不俗,李园不酸。”后来,皇帝给王公大臣的赐园大都建在附近,以致西郊一带,几无空地,园林众多,但是却没有一处在造园水平上能超越勺园。
勺园建成以后,米万钟非常得意,他经常邀请同僚好友到勺园雅集,吟诗作赋予以称颂。明末著名文学家王思任、袁中道等人都曾写有勺园诗。其中王思任题勺园诗云:“才辞帝里入风烟,处处亭台镜里天。梦到江南深树底,吴儿歌板放秋船。”这首诗生动地描绘出勺园以水景取胜的园林特色和美丽的江南风光。米万钟自己也作了很多诗,其中一首写道:“幽居卜筑藕花间,半掩柴扉日日闲。新竹移来宜作径,长松老去好成关。绕堤尽是苍烟护,傍舍都将碧水环。更喜高楼明月夜,悠然把酒对西山。”勺园建成以后,与漫园、湛园一起并称“米氏三园”,京城人士无不交口称赞。在明清人的笔记中,有很多关于勺园的记载,赞誉之词不胜枚举,由此可见勺园在当时产生的巨大影响。
画中勺园可游观
尽管勺园景观已不复存在,但我们可以从吴彬的《勺园祓禊图》来一睹昔日美景。晚明时期流行在园林建成后撰写园记、描绘园图以作纪念。万历四十三年(1615),吴彬为其好友米万钟绘此卷,展现了勺园的内部景观。勺园内最重要的建筑——勺海堂,亦由吴彬篆书题写堂名,体现出二人深厚情谊。
《勺园祓禊图》是一幅长卷,仅30厘米高,却有将近3米长,欣赏时从右往左,随着手卷展开,勺园的各处景观渐次映入观者眼帘:风烟里、缨云桥、文水陂、勺海堂、翠葆楼……吴彬高超的组织能力使得画中前后各处景物之间具有了空间上的连续性,而不是其他园林绘画中常见的单景罗列,真正实现了展卷宛若游园。
从画卷中可知,勺园分为内外两园,东部是外园,西部是内园,其间隔以垣墙,并辟门相通。外园的园门朝东,是一座简易的柴扉,门上题有“风烟里”三字。入门后,曲折的长堤引着游人宛转前行,沿堤夹植桃树和柳树。向前又是一道简易的柴门,门内门外系着许多马匹,由此可见游人之盛。柴门向前不远处有一道牌坊,上书“缨云桥”三字,其前便是这座石桥。桥身高高拱起,既便于桥下行舟,又提供了一处较高的观景点。园内处处有水,遍植白莲,沿岸则是垂柳、青松、古槐和修竹,成片成列。茂林之间掩映着十余座楼台亭榭,游人从桥上远望,相互指点着园中景致,似乎对勺园已非常熟悉。
画中桥下有只大船,这是著名的“浮桴”,载满了游人,正要渡过桥去。越过拱桥,桥南是一座石屏风照壁,镌有“雀滨”二字。屏风不远处是一片宽敞的空地,两只白鹤正在打闹嬉戏。北面是几座简朴的瓦房,西门则是内园的园门,上悬“文水陂”匾额。进入内园后,园门内是一座跨在水面上的桥屋,名为“定舫”。定舫西侧的山丘上种植松桧,此处名为“松风水月”,松间留有道路。山北不远处,花团锦簇间有一处敞亭,几位文人正在其中高谈阔论。山西侧是一条狭窄的长堤,堤尽处接以折桥,称为“逶迤梁”,紧贴水面,通向园林的中心建筑勺海堂。勺海堂是勺园的正堂,堂前视野开阔,设有宽敞的平台,台侧置有一块巨大的太湖石,旁有一棵高大松树。勺海堂后面还有一座后堂,两堂之间的水面上开满莲花,后堂北部便是园外,稻田麦垄,一望无际。勺海堂西侧接以曲廊,架空于水上。沿曲廊向南又有一座舫形建筑,犹如漂浮在白莲之上,其名为“太乙叶”。连接太乙叶和勺海堂的是一段用古树根和山石搭成的渡桥,名为“槎枒渡”。
沿着勺海堂前的长堤一路南行便来到了园林南部。向东可去往“松坨”小丘和深入水中的茅亭水榭。松坨上有五棵古老的松树,四位文人正在松下下棋。松坨西面不远处是巨大的竹林,一座楼阁傲立在林中,名为“翠葆楼”。这是园中最高的一座建筑,在楼上不仅可以欣赏园中所有景致,还可以眺望京西群山,所以米万钟才写有“悠然把酒对西山”的诗句。游览至此,对勺园的游赏也就基本上接近尾声了。
辗转流落化尘烟
清朝初年,由于勺园位置好,被划归清皇室,不久便在勺园故地建造了一座弘雅园。康熙将该园赏赐给郑亲王家族作为邸园,并亲笔题写了匾额“弘雅园”三字。乾隆四十九年(1784),郑亲王积哈纳去世,此园收归清廷内务府所有。自乾隆以来,清帝经常在圆明园设朝听政。为了方便从城里赶来的官员上朝前后落脚休息,便于嘉庆六年(1801),正式将弘雅园改名为集贤院,并由嘉庆皇帝题写匾额,作为堂官退值休息之所。
乾隆五十八年(1793),英国派来特使马嘎尔尼出使中国,企图修改通商章程和在北京派驻公使。马嘎尔尼使团被安排在弘雅园居住,这件事不仅见于中国官方的档案记载,也见于使团成员的日记或回忆录。清中叶以后,在许多私人著述中,也可见到对勺园旧址改为集贤院一事的记载。例如昭礼亲王在《啸亭杂录》一书中这样写道:“京师西北隅近海淀,有勺园,为明末米万钟所造,结构幽雅,今改集贤院,为六曹卿贰寓直之所。”从这段记载中可以看出,大约到了嘉庆年间,集贤院仍然保留了旧日勺园的一些园林基础,而房屋建筑则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咸丰十年(1860)十月,英法联军从通州绕道京郊,直入圆明园,焚烧掠夺,肆意破坏园林建筑。之后他们又对周围的园林进行了野蛮的抢劫和焚烧,使得西郊的诸多园林都遭到了严重破坏。也就是在这一次外国强盗的暴行中,集贤院被毁掉了。据侯仁之《燕园史话》记叙,集贤院曾一度作为囚禁英法俘虏的地方,相传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释放的俘虏为了进行报复,才引兵从通州直驱海淀,最终使得集贤院消失在了历史的尘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