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人物】许焕:既是局外人,也是行动力超人
【第二期:我们在大学里写作】
“本周之星”已经走入第五个年头,几年来,我们推出了200多位“本周之星”,他们来自各行各业,从“40后”到“00后”,遍布祖国大江南北,有越来越多的作者成为中国作家网原创平台的忠实用户,通过“本周之星”栏目起飞、远航。
去年起,中国作家网新设“星·人物”栏目,开展对“本周之星”作者的专访,第二期将推出4位大学生写作者,他们或者目前还是大学生,或者是入选后才毕业的作者,他们为什么写?他们的写作和学业、未来职业有什么关系?毕业之后,他们会继续写作吗?我们希望通过访谈能折射出这群年轻人对生活、科技、社会现象的思考,以及他们如何通过写作反映自己的独特观察。
许焕,男,汉族,2000年生,河南柘城人,云南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研究生。小说及诗歌发表于《青春》《羊城晚报》《微型小说选刊》等。曾获河南省首届南木文学奖,有作品入选《2023年河南文学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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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焕:既是局外人,也是行动力超人
许焕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我在第一次发去访谈提纲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回复,并且回答十分丰富、认真。仔细观察他的写作经历,再一次加强了我对他的这个印象。他想要写小说,就立刻开始,没有内耗没有犹豫,没有觉得需要准备好才开始的担忧。他几乎立刻就开始写网文,虽然回过头来他说那个时候自己完全不了解期刊投稿的方式和渠道,认知里只有网络文学的平台,才从网文开始。但是只要开始了,就有机会慢慢寻到自己想要的路线。大三下学期,也是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报纸会刊登微型小说,行动力超强的他又以微型小说敲开了报纸期刊投稿的大门,并最终寻到了中短篇小说的写作路径。距离他在研二给中国作家网投去第一篇小说《1945年的羊群、驴和幸福的马》也不过短短两三年时间。
他给自己的采访起了一个名字《慢慢来,世纪初的幸福》,我问他为什么要用“世纪初”这个词,就像“1945年”一样,他很喜欢跳出时间之外,以一种俯瞰的视角去观察。他说自己确实很喜欢做生活里的局外人,以“保持平静,达到感性与理性的平衡,做出偏向正确的客观判断”,这也是我们对《1945年的羊群、驴和幸福的马》的感受,虽然许焕年纪小,但是文笔、架构都很成熟,大概与他这样的性格是相关的,大概也是他的朋友们吐槽他说话“官方感”的来源。
说到家乡,他还是有着孩子一样的依恋。大学时,许焕就离开河南,从中原出发,一路向北到吉林读书,研究生又来到云南,他说云南是充满诗意的,山清水秀,气候温和,对静心创作很有帮助,来这里后,他的性情也温和了许多。但他依然想念家乡,“太想家了,我时常思念平原。平原上有麦子,有杨树。”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思念里,他用笔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村庄、一个平原,将它携带在身边。
【访谈】慢慢来,世纪初的幸福
邓洁舲:你是怎么开始创作的呢?受到了什么启发?
许焕:谈起创作我总会想起十六岁那年的晚自习。2016年我考入柘城二高,那个时候和现在高考形式不同,还是单纯的文理科。刚入学还没有分班,大家文理课程都会学上一学期。也就是高一上半学期,我自认那是一段快乐的日子。我很清楚地记得一位叫董家昌的同学,名字应该是对的。他在班里讲《红楼梦》,滔滔不绝很有感染力。我那个时候想,有文才就是好,不但受欢迎,气质也会变得不一样。可是,我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滔滔不绝的勇气,更喜欢一个人想或者与自己对话。我充满担心,担心我讲的东西因为质量不过关引发大家的嘲笑,还担心一些想法误导大家,总之我太胆小了。用一部作品比喻,我想余华老师的《我胆小如鼠》再恰当不过了。或许那段时间是我创作的萌发期,如幻如梦,文学大门矗立在距我头顶的九万里高空之上。秋季的豫东平原,晚上还是很凉的,甚至说有点冷。我记得,我坐在二楼靠在窗子的位置,听着风吹叶子的声音。你可以嗅到甘甜的玉米香味,成熟的季节总会孕育些不成熟的想法,我尝试写下几行似是而非的短诗,类似唐诗或宋词的格式,读起来却不甚通顺。我很失落,将草稿纸揉成一团纸球,朝着弥漫星空的黑夜掷去,可它却从二楼蹦到了某位老师头上。那段难忘的晚自习,我听到空气泛着宁静,浩瀚长河泛着涟漪,叶子从树上飘了下来,我在懵懂中学会了成长。
邓洁舲:你曾经写过网文,是写什么类型的作品?和我们聊一聊你的网文写作经历。
许焕:网文写作大概是在高三,主要是现实题材。因为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文学期刊这个概念,并不清楚作品可以投稿。但还是想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创作,那就只好写网文了。那个时候几乎是熬夜更文,从我的经验看,网文最重要的是题材、情节架构和更新速度。网文作品不仅仅题材多样化、更符合绝大多数人的阅读习惯,还要有不间断的灵感涌现。网文写作会很累,但收获粉丝或读者点赞,心里还是欣慰的。不仅仅是快乐,更有一种收获的喜悦。这种写作经历一直延续到我上大三的时候。
邓洁舲:周围有朋友知道你写网文吗?读过你作品的人给出了什么回应呢?还有别的朋友写网文、看网文吗?
许焕:周围的朋友应该很少知道,严格意义上我的朋友中没有人活跃在文学领域。部分朋友会看我的作品,大部分的回应就是订阅量、月票、推荐有多少等数据表现,很少去关注作品本身吧。周边的朋友看网文的是有的,更多读的是言情、都市之类的。
邓洁舲:是什么让你转变了创作方向?
许焕:2021年,大三下学期我偶然看到《羊城晚报》花地副刊会刊发微型小说,就将一篇《幻雪》(最终发表在《羊城晚报》2021年12月21日)投了过去,半个月左右就收到录用。这篇微型小说是我真正在报刊发表的处女作,后来得知顾盛红老师的《京砖》(发表在《羊城晚报》2021年3月3日)获得了“中国小说学会2021年度好小说(小小说·微型小说)奖。”这让我觉得小小说真是大舞台,更点燃了我的创作热情。期间,我也慢慢开始写诗。2023年2月创作了诗歌《在的的喀喀湖上》,七个月后这首诗发表在《青春》(2023年第9期);紧接着我又创作了《惊喜语言》(微型小说)投稿,后来题目修改成了《我和丽莎的相识》,刊发在《微型小说选刊》(2023年第23期),这篇微型小说也有幸入选《2023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小小说卷》;包括在2024年5月份创作的《行滇东北记》(微型小说)刊发在《作品》(2025年第1期)。一个时期内我的主要创作方向在微型说领域,2024下半年,我阅读纯文学杂志的时间多了起来,包括《花城》《北京文学》《当代》《收获》《十月》《长城》等,还偶然淘到上世纪80年代的《天涯》,读到了顾城的诗,让人惊喜。我开始喜欢上这种文学氛围,“慢”成为我对自己文学创作的定义。只有慢下来,才能打磨好作品,成就创作意义上的幸福。2024年下半年,我决定尝试中短篇小说写作,在吸收微型小说表达特点基础上,重点创作贴合现实生活的短篇小说。于是,2024年11月,我在中国作家网发表了《一九四五年的羊群、驴和幸福的马》(短篇小说),并有幸获得中国作家网2024年度文学之星一等奖,被推荐发表到《梵净山》(2025年第1期),我深刻感受到以上刊物和平台对文学新人创作热情的守护,在文学创作路上,这种支持,将持续点燃我们基层写作者的文学热情。
邓洁舲:阅读你的本周之星作品《1945年的羊群、驴和幸福的马》时,都没想到你是一位“00后”的年轻作者,因为不论从语言、结构、题材上你都表现出了一种成熟感。小说是带有厚重历史感的乡村题材,你为什么会对这样的题材感兴趣和有共鸣,是否受到了某种启发呢?
许焕:我出生在豫东平原一处不知名的小村镇,村庄孕育了我的生命。在小村庄里,有春天的榆钱、桃花;夏天的知了、甘甜井水;秋天的红火柿子、黄澄麦子;冬天的冰琉璃、糖葫芦……平原一望无际,你可以在这片千年土地上尽情奔跑。我想起祖父老房子旁的两棵桃树,每当冬天来临的时候,它就静静地等待春暖花开。我的父亲、伯伯叔叔们、姑姑们成长在这片平原上,如今我也一样。我总能想起小时候和杜庄表哥表弟们放风筝的情景,想起外祖父给我和哥哥讲述他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经历,想起我的三舅,他虽坎坷却充满意义的一生。小时候,我常听到母亲和外祖母唠家常到天亮,两个出嫁的女人会聊些什么呢?我只顾着看月亮,弯弯的,倒映在河塘。
邓洁舲:你觉得现在学习的专业对你的创作有帮助吗?或者说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许焕:我是2023年8月考上云南大学硕士研究生的,在教育学院现代教育技术专业学习,有点偏计算机学科。现在我已经研二了,正在做的毕业设计是有关生成式人工智能赋能学科教学模式的研究。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种基于transformer神经网络架构的生成模型。机器学习的生成模型早在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比如隐马尔可夫模型、高斯混合模型,现有这种预训练模型擅长自然语言处理,它利用人的思维符号表征系统提示,通过概率模型对文本进行处理,创造新的内容。不过现在通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大模型也迅速发展了,不仅仅是文本处理,也可以生成多模态资源并进行内部之间的转换。
举个简单的例子:上个月我参加了《十月》杂志举办的“县@智再出发征文大赛”,创作了《紫色苹果树》(短篇小说),很有幸也得到石一枫老师的点评(点击阅读作品和点评)。这部作品是我提前写好,只是尝试让生成式人工智能从文学编辑的角度进行评价,在评价中我发现生成式人工智能与我的想法有些是冲突的,冲突的关键在于部分情节设定,我根据这些冲突作了思考,决定还是大部分采用我自己的想法思路更稳妥些。从这次尝试的经验看,AI只是一个工具,创作者不能学拿来主义,要有自己的风格观点和批判性思维。
邓洁舲:你怎么平衡文学创作、阅读和专业的学习,目前以什么为主?
许焕:从时间来看,目前是准备毕业,所以专业学习会多一点。不过最近还是忙里偷闲写了《野草青青》《滇南旧事》《平原上的呼唤》3个短篇小说。我对于阅读和文学创作,充满热情。阅读和文学创作与创业学习一样,既需要研究学习,更需要日常的点滴积累,不能松懈。
邓洁舲:未来的职业规划还是以专业为主吗?周围的朋友们呢?如果以专业方向为就业方向,以后还会继续文学创作吗?如果打算往文学方向考虑就业,你有什么想法和规划?
许焕:对的,未来职业规划应该还是文学类的,毕竟热爱才会为成长提供更持久的空间。周围的朋友,有的会选择编制优先,比如考公,教师。我会一直继续文学创作,因为这是我的精神动力。如果选择文学方向就业,可能会考虑报刊杂志社,出版公司吧。总之,无论选择哪种职业,坚持热爱,做好手头的事就对了。
邓洁舲:你觉得文学创作对你来说是一种严肃艺术,还是一种日常表达、情感记录和自我探索的方式呢?你觉得短视频、社交平台有改变你的写作习惯和表达方式吗?除了传统的文学创作,你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表达?
许焕:在我看来更是一种严肃艺术吧,需要日常表达、情感记录和自我探索的进一步凝练升华。短视频、社交平台并没有改变我的写作习惯和表达方式,我朋友日常就吐槽我说话“太官方了”。目前来看,传统的文学创作是我的重心所在,其他的创新也可以尝试,算是个慢慢发现的过程。
邓洁舲:你怎么看待AI,用过哪些AI工具,主要是怎么用的呢?你的使用感受是什么?
许焕:生成式人工智能介入文学创作,固然是一种挑战。这种挑战不仅仅是直接生成文本,以自然人为内在思考劳动的减少那么表面,深层次是让计算机通过学习海量文本数据资源,统计字词出现的概率规律,然后按照这些概率规则来组合生成新的文本。,内在动能是什么?我觉得人的创作不可能被算法所取代,也不会被算法所取代。文学创作既要坚定初心,又要守正创新,文学生态平衡并不排斥多样性,关键在于多样性是否具有人的原创思想和生活温度。生成式人工智能是一个工具,学会正确使用能提升批判性思维,因为他说的也不一定对。那什么是对的呢?生活实践出真知。它可以多模态整合大量信息源,这些信息源并不都是创作者需要的,创作者需要的一定是贴近现实生活、与生活相通和相近的信息,以形成独创思维和故事创新的基础。如果单单使用它进行润色,进行结构解剖式的冰冷组装,那可能是对文学精神的淡化和漠视。既然只是工具,学会正确使用,并赋能个体创作,是一种有益尝试。但我觉得两者结合还是存在界限,这种界限对有的人来说很暧昧,对有的人来说则很清晰,主要看怎么把控了,这个话题是很有趣的。
邓洁舲:在获得“本周之星”之后,你还没有上传新的作品,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许焕:有的作品草稿出来,需要进一步修改打磨,希望出来就是质量经得起推敲的。我觉得态度很重要。最后用王安忆老师的《成长初始革命年》其中的一段话结尾吧,“好吧,就期待着下一个周期,悲观主义终会走到尽头,快乐应运而起,那时节,就当是世纪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