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战时名家日记 思和平幸福来之不易
上海中央书店印行(1935年)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收藏到一本1935年出版的新编文学读本《现代创作日记选》(上海中央书店印行)。有趣的是,当时就已有版权意识,书封上面标明“版权所有 翻印必究”。
由姚乃麟编撰的这部书共选了18组日记,其中有郁达夫的《沧州日记》《水明楼日记》《杭江小历日记》,鲁迅的《马上日记》《马上支日记》《马上日记之二》《狂人日记》,丰子恺的《华瞻的日记》,王鲁彦的《船中日记》,巴金的《战时日记》,田汉的《蔷薇之路》,郭沫若的《离泸之前的日记》《新生活日记》,沈从文的《善钟里的生活》,周全平的《首途记》等众多名家的日记。12位作者,个个都是中国现代文学的大家。
日记是心灵的窗户,阅读日记是特别贴心、走心的一件事。我喜欢读日记,也喜欢写日记。因此,这本日记选一到手,我就在阳光下的中午开始阅读,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旧时光扑面而来。
开篇是郁达夫的日记。编辑姚先生对郁达夫的日记有着特别的喜爱,选他的日记最多,他在《编者题记》一文中称:现代写日记产量较多的,要算是郁达夫先生,他作有《劳生日记》《病闲日记》《新生日记》等十数种。
“一九三二年十月六日,(旧历九月初七日)星期四,晴爽。”
郁达夫的《沧州日记》开篇就是那么日记体,时间、天气,一目了然。“早晨六点就醒了,因为想于今天离开上海。匆忙检点了一下行李,……赶到了车站。……天气也真爽明不过,坐在车里,竟得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
郁达夫赶到杭州后到湖滨沧州旅馆住下,他的日记记录了他在那里散心,养病,买书读书,饮酒作诗,有时候还到郊外田野寻访名士遗迹,抄录碑记,进行小说创作。其中最重要的事情是给王映霞(她与郁达夫于1928年在杭州举行婚礼)写信,每天写信,寄明信片,或收信等,成了他生活的日常。
郁达夫有诗云:绝交流俗因耽懒,出卖文章为买书。这也是他那个年代的生活写照。
关于郁达夫写日记的文献诸多,我曾在一本早期的《新文学史料》中看到郁达夫侄儿郁风的一篇《三叔达夫》文章。他在文章中称,他见过浙江《东海》杂志发表的《郁达夫日记选》原稿本。而那本早年的日记原稿本曾盖在咸菜缸上,他在三婶家见过,是一本十六开黑色硬纸封面的日记本,封面还有郁达夫签名。
“盖在咸菜缸上!”这句描述于我印象尤其深。
相对于郁达夫,鲁迅的日记我早就读过,最著名的当然是《狂人日记》。
鲁迅的《狂人日记》是现代文学的开山之作。“那赵家的狗,何以看我两眼”,被誉为“神来之笔”。这也是中学语文老师里三层外三层“深度剖析”过的课文。我也曾经在中学时模仿写类似的幼稚作文,少年未经事,不复重提。
鲁迅的日记虽好,但这本选集中,我偏爱巴金的《战时日记》。巴金的日记文辞优美,叙事精彩。他在日记中写他从南京搭船去上海,被日本东洋鬼子的飞机轰炸,写得惊心动魄。我甚至现在读到,依然能听到那个动荡年代的枪炮声。
在船上,巴金看到了沿江两岸的那些被弹毁被火烧的房屋成了废址。
巴金在日记中称,他们看到低飞的飞机是“东洋飞机”,并看到飞机扔炸弹,岸边的水溅起有一丈高……接着,他们又看到三架飞机在炮台扔下三个炸弹,两个落在水里,另一个落在树丛掩盖的房屋内,把树枝和屋瓦炸碎在空中飞。日本飞机还不肯走,还在那里盘旋。从巴金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到日本侵略者是何等猖獗。
巴金的小说《家》《春》《秋》是经典作品,这篇《战时日记》也极具有历史的记录意义,见证了日本东洋鬼子在中国的暴行。
除了巴金的日记记录了当年苦难的中国,周全平写的《首途记》,也用笔记录了他看到的当时中国的苦难。他在日记里写到了他与郭沫若搭火车从上海出行的难忘见闻。
在北站,他们看到一列兵车,兵列上的国军兵士既可怜又匪气十足,从老百姓那里抢来的东西装了一车。“真混账!打仗起来只会放空炮,抢劫的本事倒是一等。”周全平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沿途,他们还看到农村到处挖着坑道和工事,工事里有大炮,屋子上有不少激战时留下的枪弹洞,农妇瑟缩地穿了破旧的秋服在田里拣棉花。
“大凡田里的女人十个有七八个戴着孝,不是父亲儿子,便是兄弟丈夫。”战争的环境下,百姓民不聊生,流离失所,甚至家破人亡。
时代变迁,战争早已远去,祖国日新月异,但面对这些名家的战时日记,特别能感受到和平幸福的来之不易,当珍惜。
因是名人日记,这本日记选当然记录了不少名人往来的故事。字里行间,藏着人情温暖。郭沫若在《离沪之前的日记》中就记述了他1928年与成仿吾校订《浮士德》,在校订完书稿后一起喝了三斤绍兴酒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