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子围:扎根大地 东北一定会变成“秀带”
受访者:津子围(作家、辽宁省作协副主席)
采访者:张中江(中国出版传媒商报记者)
作家津子围的创作,一直立足于东北辽阔的大地之上。获得诸多奖项的《大辽河》讲述一条河两岸的普通芸芸众生,新作《苹果红了》则是最切中当下乡村振兴的时代新声。他认为,从更长的历史维度来看,东北经历的转型阵痛一定是暂时的,“锈带”一定会变成重放光彩的“秀带”。
你从事小说创作已近40年,创作题材一直立足讲述东北故事,展现东北辽阔而独特的历史和当代社会生活。创作《大辽河》和你之前的小说创作从题材上有什么不同?或者说你为什么选择辽河这一题材?
应该说,《大辽河》与之前的关于东北的叙事一脉相承,是创作探索和积累的一次集中体现。如果说有区别,可能是从关注身边事转而审视一条河。这个河流不仅是时间意义上的,也不仅仅是地理概念里的,而是人内心的河流,或者说精神上的河流。最初写《大辽河》的一个动因,是觉得一名写作者,没有太大的本事,只能通过文字来回报养育我的母亲河,期待为辽河留下一点什么。
写一条河流就不能离开它的历史,而历史记录的大多是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很难找到平民的影子。对于东北来说,除了帝王将相,甚至连才子佳人都不多见。我还是觉得平民历史视角才具价值。这部小说中的人物,都是辽河两岸的普通百姓:烧炭工、制玉人、柳编蒲编工、车夫、水利技术员等,而且主人公没有姓名,都是亲属的称谓。《大辽河》试图通过为普通人立传,为平民百姓奉献出有深沉情感和温度的诚意之作。
《大辽河》结尾处,写到5000年前的玉工师傅被自己15年前射出的一支玉箭镞射中眉心。对于一部现实主义作品,这处叙述显然不符合历史事实,但读者在阅读时尽管非常惊讶却能让人信服,可以认为是一处神来之笔,你能谈谈这处描写吗?
事实上,神奇和玄幻是相对的概念。从更久远的视角去看现实的故事,那些所谓玄幻早已凝固在时间深处。切开时间的基因碎片,我们会发现那些发生的故事并不玄幻。小说中,体现礼制传承的“龙凤玉佩”犹如草蛇灰线,贯穿整部小说,最终聚焦到新时代崭新的精神和生活样貌,通过挖掘“活化”的魂魄,以期回答文明传承的内在逻辑和历史必然。
在你的新作《苹果红了》中,写到了当下很多年轻人的生活。你作为有多年创作经验的成名作家,在书写当下青年时,会特别注意哪些方面?
作家离不开所生活的时代,也必然要反映在写作上。比如,写《苹果红了》时,我采访了一位返乡从事农业科技的95后。随着采访的深入,我发现她身上并没贴满社会上为他们那一代人贴上的特有标签。她不仅没有躺平,反而非常有上进心和责任感,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真实而客观。只是她的方式,有时我们还不能完全了解。了解是通往理解的桥梁。这部小说创作始于2018年,写得断断续续、拧拧巴巴,我想主要还是没有触摸到小说主人公的心灵,或者说没有捕捉到游动的灵魂。后来,我的“小朋友”圈子不断扩大,令我惊讶的地方越发多了起来。他们的活动轨迹经常不在我们的视线之内,他们有自己的“私域”空间。但很多人并没有啃老寄生,他们在用自己的方式生活和追求,面对和建构我们共同的世界。他们中间不乏能力超群者,比如我认识的一位00后,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基于了解和认知,我才找到不回避、不躲避这个群体的底气。
东北作为共和国长子,在新中国发展的历程中发挥过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当然也经历了经济转型带来的阵痛。你认为在书写东北辉煌和某些时刻面临一些困难时,写作者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什么?
写作者的视角与经济或者社会学者的视角肯定有区别,评价东北不能单纯看数据,更应该历史地、联系地看。前不久,我走访了贵州、四川的攀枝花、六盘水等“大三线”企业,为当年建设者艰苦创业、无私奉献深深感动。那一次的生产力布局和大迁移在中国历史上极为罕见,10年近百万人,属于史诗级别的。可以说,东北为共和国真的体现了“长子”的风范。我个人认为,东北经济转型阵痛一定是暂时的,如果拉长时间纬度去理解,我坚信东北一定会在“锈带”绣出“秀带”。而对于写作者来说,阵痛恰恰是写作的富矿,应该用作家的诊脉器,探测时代变迁中人们灵魂深处的跌宕起伏、壮美宏阔,为新时代中国文学贡献新的人物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