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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木马:由顾炎武想到的三句名言
来源:中国艺术报 | 李木马  2024年02月07日08:38

幼时,当教师的母亲教我识字,我知晓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和“顾炎武”这个名字。去年12月,我怀着对先贤由来已久的钦敬之情来到昆山,身心一下子浸入顾炎武的精神世界。我们从亭林公园顾炎武纪念馆一路走来,观瞻、沉思、遐想,流连忘返。顾炎武的精神形象,随着三句名言,在我的心目中逐渐清晰起来。

“梅花香自苦寒来”

梅花是中国精神的象征,坚贞孤傲、凌霜傲雪。我以为,以梅花精神比喻顾炎武的思想操节是较为贴切的。纵观他的人生,他走的是一条苦厄逆境中的成功之路。先是多次应举不第,后来家遭变故,受人陷害,不得不避难离家,在漫长的文化苦旅中,他经受了很多苦难,被迫离乡之苦、鞍马奔劳之苦等等。“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想到顾炎武的遭际,不由想到了孟子的话。

顾炎武自幼好学,后因家庭遭际与宿敌构陷,怀着反抗与愤懑之心,走上与苦相伴的远游之路。凭借年少时熟读经史、留心时务所打下的坚实学术根基,中年以后北游中原、行经各地的亲历考察与见闻,同志学侣之间的相互辩论与砥砺,再加之其惜时如金、毫无倦怠的治学精神,让他在北游25年中留下了《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音学五书》《肇域志》和《金石文字记》等鸿篇巨制,以及数百首诗作。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法国哲学家弗里德里克·格鲁在《行走,一堂哲学课》中写道,卢梭只有在行走时才能真正地思考、写作、创作、获得灵感。我想,这也是顾炎武的状态。顾炎武身历国变,特别是北游深入中原北地,目睹民生疾苦,对“天下郡国利病”有了更为深刻的体认。

顾炎武一路走来,求名师、访高友,遍览名山大川,正如卓尔湛所言:“常游四方,得江山之助,其气益豪。”品读顾炎武诗文,我们发现其风格随着北游的深入日益趋于磅礴大气。的确,顾炎武之“游”比别人走得更深、更远、更彻底。饱含酸甜苦辣的长期北游,都大大拓展了他的生存空间。巨大的地理张力,对古今、社会、民生、文化立体的观察体验,使他获得了在江南难以获得的体验和难以实现的成就。钱穆曾说:“是亭林学侣,在南者多尚藻采而贵通今,在北者多重质实而务博古。”顾炎武精于考核、崇实博古的学风与北学风气更为契合,与北方学侣间的交游使他不囿于先贤与一家之论,襟抱、视野大为开阔。北游使顾炎武有机会博览各地书籍、碑刻,为其著述提供珍贵的第一手文献资料。作为遗民的身心紧迫感与责任感,也在一定程度上让顾炎武保持了常年恒定的治学目标和勤奋的态度。其自言:“百家之说,粗有窥于古人,一卷之文,思有裨于后代,此则区区自矢而不敢惰偷者也。”

更为可贵的是,顾炎武长期的北游不仅是“游”与“观”,而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与体验,这也是顾炎武之“游”与孔子之“游”、李杜之“游”、徐霞客之“游”不一样的地方。顾炎武辗转陕西、山东、河北、山西等地,还身体力行,亲自组织参加劳动和农业生产,除了那些耳熟能详的著述,顾炎武北游时期的经历、北方的山河景物都成为顾炎武诗歌创作的重要素材,许多诗文写得雄奇壮阔,充满了作者对于祖国山河和文化、历史的热爱之情。

“赢得生前身后名”

顾炎武一生著述颇丰、成就很大,“卷帙之积,几于等身”。在他去世之前,其代表作仅有《音学五书》及《日知录》刊行。而今天我们看到的很多著作都是由敬仰他和有志于顾氏之学的后人收集、编撰而成的。早在清朝康熙年间,顾炎武的《日知录》及部分遗稿就由其门人潘耒筹资刊行,到了清乾隆年间编纂的《四库全书》,收录了顾炎武的《日知录》《音学五书》《天下郡国利病书》等著述20种。清道光年间,吴映奎为顾炎武撰写了《年谱》,收录其著述38种。随后,张石洲撰写《顾亭林先生年谱》,所列著述计37种。清光绪十一年(1885年),朱记荣等辑录顾亭林遗书,以精选枣梨木雕版印刷,所列书目为43种。新中国成立后,谢国祯倾心将顾炎武旧著《顾亭林学谱》整理刊行,收录顾氏著述达55种之多。张舜徽所著《顾亭林学记》,亦列出其著述52种。仅《日知录》就有赵俪生、卢兴基、郑若萍、许苏民等专家学者进行深入研究和推介。可以说,顾炎武的著述、思想,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淡化湮灭。

说到顾炎武,大家最熟悉的还是《日知录》。这部短语集成式的著述,像孔子的《论语》一样,是其在自幼学习思考中,从考古论世的角度对于知往、明理、资政之学不断扬弃、承古开新的心得“金句”。“盖天下之理无穷……故昔日之得不足以为矜,后日之成不容以自限”。《日知录》是顾炎武思想日积月累、厚积薄发之后的自然流淌,更体现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思想升华。顾炎武一生谦虚好学,从不自满。交友广泛,绝不自大。正是这种勤于搜求真知,甘于不断探索的治学精神,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终成一代大儒。他的很多真知灼见数百年来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辉,启迪照亮后人的思想与学习之路。

除了学问文章,顾炎武特别为后人尊敬的,还有他的节操。作为明代遗民,他对自身声名最为看重,特别是到了迟暮之年,更对“没世之名”有着清醒的认知。他在《答李紫澜书》中发出这样的感叹:“有名不如无名,有位不如无位……君子所求者,没世之名,今人所求者,当世之名。”可以说,顾炎武以自身的清醒与初心笃定的坚守,无意为名而得高名,赢得了生前身后名,终成一代旷世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