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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邪避瘟过腊八
来源:北京晚报 | 王越  2024年01月18日07:52

老北京过年,从腊月(农历十二月)已经开始,一进腊月,各家就忙着置办年货。腊月初八是“腊八节”,家家喝腊八粥,驱邪避瘟疫、庆贺五谷丰登。民间用各种杂米豆、核桃仁、杏仁、瓜子仁、花生仁、松仁、葡萄干等煮粥,亲友之间互相馈赠,以示祝福。腊八也是冬贮之期,用米醋在坛子里泡“腊八蒜”,到除夕夜吃饺子时才开坛,蒜的颜色碧绿青翠,象征着春天即将到来,增添了不少节日色彩。

源于感恩“大蜡八”

中国习俗,把农历十二月叫做蜡月。汉应劭《风俗通义》载:“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用大蜡,汉改为腊。腊者,猎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也。”蜡是我国古代天子国君年终时大规模祭祀农神的祭名,《礼记·郊特牲》中说:“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之。”《礼记·月令》:“孟冬之月,门闾腊先祖五祀。”古人在每年岁末供奉各种猎物和祭品,祭祀诸神和列祖列宗,报告一年人寿年丰,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避灾迎祥、合家康宁。

八蜡庙,是古时腊月祭祀神的祠庙。所称八蜡即与农事有关的八种神:一为先啬神,即炎帝神农氏;二为司啬神,即农神后稷;三为农,即职掌田地之神田畯;四为邮表畷神,邮为田间庐舍,表为田间道路,畷是田土疆界;五为猫虎神,“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虎,为其食田豕也”;六为堤坊神,祝愿“土反(返)其宅,水归其壑”;七为水庸神,即城市保护神城隍;八为昆虫神,即蝗螟之属,祈求“昆虫毋作,草木归其泽”。如果祭前的野兽很多,剩下来的肉类用盐或酱腌渍,再放到通风处风干称腊味。这在《周礼》《周易》中,早有“肉甫”和“腊味”的记载,直到现在人们还习惯把腊月腌制的肉,称为“腊肉”。

秦汉之前,帝王腊祭的日子并不固定。汉代以冬至后第三个戌日为“腊日”,《说文解字》:“冬至后三戌日祭百神”。这一天,皇帝还要在宫中向近臣百官赐钱,称“腊赐”。《汉官仪》中记载“腊赐”一项为:大将军、三公各钱20万、牛肉200斤、粳米200斛;特进、侯15万;卿10万,校尉5万;尚书3万;侍中、将、大夫各2万;千石、六百石各七千;虎贲郎、羽林郎三千。据说当时三公和大将军的月薪只有17500钱,领一次“腊赐”,相当于一年的俸禄。

南北朝腊八逐疫

冬至在我国的农历中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日子,所以冬至后第三个戌日的腊日也无法固定在哪一天。大约到了魏晋南北朝时,开始把“腊日”固定在农历十二月初八,此后这一天被称为“腊八节”。

我国自东汉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战乱不断,再加上气候寒冷,因此自然灾害频繁发生,其中以瘟疫造成的影响最为严重。据史籍记载,在此期间爆发了一场持续多年的大瘟疫。被后人尊奉为“医圣”的张仲景在传世巨著《伤寒杂病论》里写道:“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曹植在《说疫气》中也写道:“疠气流行,家家有伏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亡,或举族而丧。或以为疫者鬼神所作。”于是在腊日前后,辟邪驱鬼除疫、喝赤豆粥、沐浴转除罪障、祈求吉祥便成为魏晋南北朝时腊八节俗的重要组成部分。

南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十二月八日为腊日。谚语:‘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并击细腰鼓,戴胡头,及作金刚力士以逐疫。沐浴转除罪障。”习俗认为金刚力士是天之神,有大力、能驱逐一切鬼神。据《河图玉版》说:“天帝创立宇宙时有金刚力士,手持兵器长达三十丈。”《吕氏春秋·季冬纪》注云:“今人腊前一日,击鼓驱疫谓之逐除。”

东晋郭璞在所著《玄中记》中,讲到腊日驱疫的原因和过程:“颛顼氏三子俱亡,处人宫室,善惊小儿。汉世以五营千骑自端门传炬送疫,弃洛水中。”张衡《东京赋》:“尔乃卒岁大傩,驱除群厉。方相秉钺,巫觋操茢。侲子万童,丹首玄制。桃弧棘矢,所发无臬。飞砾雨散,刚瘅必弊。”意思是说,每到腊八前一日以十二兽舞驱逐疫鬼,掌驱疫的官员方相神拿着兵器,巫师拿着笤帚扫除不祥,驱鬼的童子佩戴赤色头巾,穿黑衣,手执桃木制成的弓,棘枝制成的箭,驱鬼除灾,厉鬼通毙。

吃赤豆糯米粥的习俗与古人冬至“辟邪”、“祛瘟疫”有关。古人认为,赤小豆和豆类有厌鬼物的作用,像《杂五行书》《岁时广记》等古籍里都有用赤小豆辟疫病的说法。《荆楚岁时记》载:“作赤豆粥。以禳疫。按共工氏有不才之子。以冬至死。为疫鬼。畏赤豆。故冬至日作赤豆粥以禳之。”“吴中煮黑豆作糜。暮夜阖家同享。云能辟瘟气。虽远出未归者。亦留贮口分。至襁褓小儿及僮仆。皆预。”《岁时杂记》云:“共工氏有不才子,冬至日死为疫鬼,畏赤豆,故是日作豆粥厌之。”

除冬至吃赤豆粥,我国民间还素有腊月初八吃“腊八粥”;腊月二十五煮粥祀神供祖、举家喝团圆粥;元宵节制作豆粥“望日祭门”等习俗。俗话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老北京会把腊八粥分成几份,都冻在屋外的大水缸里,在寒冷的冬天每顿喝一碗热粥,既可祛寒,又富含营养。

腊八粥始于宋

把民间节庆沐浴除灾与佛教故事“十二月八日沐浴转除罪瘴”联系起来,盛行于宋唐时期。按照佛教传说,佛祖释迦牟尼修行深山,静坐六年,恰遇一牧羊女,送他乳糜,他食罢盘腿坐于菩提树下,于十二月初八之日悟道成佛。后人将此日称为“佛成道节”。唐代诗人孟浩然在《腊月八日于剡县石城寺礼拜》中写道:“讲席邀谈柄,泉堂施浴衣。愿承功德水,从此濯尘机。”表明诗人想要借助佛家功德水,洗涤自己的俗心,共沾清芳。敦煌文献《杂抄一卷》记载了“十二月八日何谓?其日沐浴,转障除万病,名为温室,于今不绝。”敦煌文书《时文轨范》亦说:“腊月八日,时属风寒,景在八辰。如来说温室之时,祇域浴众僧之日。故得诸垢已尽,无复烦恼之痕;虚净法身,皆沾功德之水。”南宋陈元靓《岁时广记》云:“京师士大夫腊日多就僧寺澡浴,因饮宴或赋诗,不知其所起也。”

徐珂在《清稗类钞》里说:“腊八粥始于宋,十二月初八日,东京诸大寺以七宝五味和糯米而熬成粥,相沿至今,人家亦仿行之。”《敕修百丈清规》:“腊月八日,恭遇本师释迦如来大和尚成道之辰,率比丘众,严备香花、灯烛、茶果、珍馐,以伸供养。”宋吴自牧《梦梁录》载:“此月八日,寺院谓之腊八。大刹等寺,俱设五味粥,名曰腊八粥。”陆游诗云:“今朝佛粥更相馈,反觉江村节物新。”元孙国敕作《燕都游览志》:“十二月八日,赐百官粥,以米果杂成之。品多者为胜,此盖循宋时故事。”《永乐大典》载:“是月八日,禅家谓之腊八日,煮经糟粥以供佛饭僧。”

清制,京师每年腊八前二三日,在雍和宫熬腊八粥,此粥每年奏销银十万两,分赏宫内外。《旧京风俗志》载:“照例,历年的十月初五六日,宫门抄必有一条:派某某赴雍和宫熬粥。所派着皆满蒙王公贝勒,名虽熬粥,不过监视而已,实则熬粥者谓雍和宫中喇嘛。”在雍和宫里有特大号的粥锅两个,每个均能收容粥米二三十石,其个头可想而知。而且雍和宫里还有专门练习熬粥者十余人,“又以腊八粥既关佛法,每届下米下水之际,由得木奇喇嘛率领徒侣多人,围锅念咒”,届时内务府大臣及堂郎中等官均到场。腊八粥的报销甚巨,“每年照例竟至十万两”。腊月初八一大早,由监视大臣将粥进奉至内廷,皇帝照例谕令供祀太庙、皇寿殿及内廷西苑各庙,然后分赏内廷各官,再分赏外廷各王公大臣。

最富有戏曲性的一幕,在分赏外廷各王公大臣时,“系派太监一名押送,用黄食盒一架,二人抬之,内装黄盒子一个,盒中置粥一碗。受赏之大臣跪接跪送,四起八拜承谨,对于押送之太监,特别恭敬,并赠银给押送者,赠以巨款,普通则二十四两,亦有四十八两、六十四两、八十两至一百二十两,各以其人之身份而异”。后人讥之曰:“以淡而无味之清粥一碗,在帝制时代,凡膺此赏者,莫不认为天恩祖德,无上荣庆。”

在民间喝腊八粥则有庆贺五谷丰登、驱逐鬼邪瘟疫的意义。老北京各家每至腊七日,“则剥果涤器,终夜经营,至天明时则粥熟矣。除祀先供佛外,分馈亲友,不得过午。”致使初八清晨,若行于北京内外城街巷,则见二人抬食盒者、肩担者、手提者,沿街皆是送粥之人,不绝于途。与其它地区所不同的,北京人送粥还附以腌白菜,“凡送粥之家,必以此为副,菜之美恶,可卜其家之盛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