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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成大过浯溪
来源:北京晚报 | 叶梓  2024年01月10日10:03

乾道八年(1172年)的腊月七日,年关之际,本该阖家团聚,但范成大却从老家苏州出发,前往桂林——南宋静江府所在地。这一次,他是以集英殿修撰出任静江府兼广西经略安抚使一职。按理说,他本为京官,又出使金国有功,应该得到宋孝宗的重用,为什么又被外放呢,这还得从乾道七年(1171年)三月说起。当时,宋孝宗欲重用奸臣张说,范成大拒不草制,自然惹怒了宋孝宗。此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年八月,因宋孝宗被秦桧党徒宋贶巧言迷惑,范成大上《论宋贶召命疏》,历数其斑斑劣迹。因用人问题范成大屡屡提醒宋孝宗,最终却并未采纳,自知在朝廷难以立足,遂萌生去意,于是有了广西此职。当时静江知府李浩尚在任上,范成大就从临安官衙先回到家乡石湖。闲居石湖期间,范成大开始营造石湖别墅。差不多一年多后的1172年腊月初七,他方才动身。

这次赴任,范成大走了一百余天。

他自吴门一路南下,南经湖州、余杭、富阳,入富春江,后取水路衢江、赣江,过袁州(宜春)、萍乡进入湖南境内,泛湘江继续南下,经永州浯溪,直到次年三月十日才抵桂林,“入城交府事”。这趟水陆兼程、行程长达三千余里的赴任之行,范成大像出使金国时用《揽辔录》记录行程一样,也把行程详略有致地记录下来,并给此行文字取名《骖鸾录》——这个书名,取意于唐代诗人韩愈的《送桂州严大夫同用南字》:

苍苍森八桂,兹地在湘南。

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

户多输翠羽,家自种黄柑。

远胜登仙去,飞鸾不暇骖。

临别赠诗,是古人的优雅传统。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年),韩愈的朋友严谟以秘书监为桂管观察使(桂州总管府的行政长官),上任前,韩愈作此诗以相赠。这首诗,首联点明严谟赴任之地是位于“湘南”的桂林,颔联以高度的概括力极写桂林山水之美,颈联写桂林迷人的风俗人情,尾联说到桂州赴任远胜过求仙学道或升官发财,流露出艳羡之意,也表达了祝愿与不舍。

范成大取尾联之意,命名《骖鸾录》,足见其对桂林之行也是充满了期待。

1174年9月,广西乡试放榜次日,范成大宴请主考官和新科举人,即席赋诗《鹿鸣宴劝驾诗》。图为该诗石刻拓片。

然而,这一路却走得万般艰难。

首先困扰范成大的是疾病。在《骖鸾录》里至少有三处提及,分别是:

“九日,大雨。连日小舟趴湾,病倦。”(备注:时在兰溪。)

“二十七日,二十八日,皆泊萍乡,咽痛,缓程以求医。”(备注:时在萍乡。)

“余病寒,不能风雨中登山,遂还”。(备注:时在南岳。)

这些不经意间记录下来的病情,随时改变着他们的行踪与计划。因病而延期,因病而不得尽兴登山,都于不经意间跃然纸上。然而,跟这些相比起来,最让范成大心里难过的则是行至浙江余杭时徐姓乳母的病情,似乎一下子让他乱了阵脚:

二十四日至二十七日,皆泊于余杭。乳母徐,自登舟病喘甚,气息绵惙,若以登陆行,则速其绝,委之,恩义不可。过余杭五日,计无所出。昨夕达晓不寐,往来方寸中,此其势必不可以远行也,且政使嫡母有兼侍,而长子远使,亦当就养他子,况乳保哉。张氏妹从其夫方宦临安,又同乳于徐者,遂决意留之张氏。分路时,心目刲断,世谓“生离不如死别”,信然。

寥寥数语,范成大的情谊流露无遗。

除却病,风、雨、雪等坏天气的干扰也让此行极为艰难,这里稍录几段,即见一斑:

“二十九日,晚复登舟,大雪不可行。”

“夜,大风急雪,顷刻积盈尺。篷窗摇荡震压,终夕危坐,以须其定。”

“自离宜春,连日大雨,道上淖泥之桨如油。”

病,恶劣的天气,让范成大此行颇为跌宕。不仅如此,他在洞庭湖一带还要跟劫匪斗智斗勇。行至邬子口时,他就提及这一带是“匪区”,“非便风张帆及有船伴,不可过。”可偏偏又逢大雪,不得不停下来。次日,发船邬子口后,荡开这样一笔:

或报盗舟不远,夜遗从座热船傍苇丛,作势以安众。

看似闲来一笔,却将行程里的艰难流露无遗。

纵然有疾病、劫匪以及腥风苦雨的重重困难,但范成大不失赤子之心,仍然如期走完了这段行程。

尤为一提的是,途经祁阳时,范成大游览浯溪,写下《书浯溪中兴碑后》一诗,后来成为浯溪碑刻的一段“公案”。

浯溪,是发源于湖南永州阳明山的一条小溪。它流经祁阳盆地之后在祁阳县城南郊汇入湘江,溪水两岸怪石林立,似狮如虎,景观独特。然而,让范成大停下来的不仅是这里的美景,还有一块闻名天下的碑:

《大唐中兴颂》!

这还得从唐代诗人元结说起。763年,元结出任道州刺史时,乘舟逆湘江而上,路经浯溪——彼时,浯溪还不叫浯溪,只是永州大地上的一条无名小溪。元结一见倾心,将其命名为“吾溪”——颇有点据为己有的意趣。之后,他自造“浯”字,命为“浯溪”,撰《浯溪铭并序》,浯溪之名由此而来。元结还将“浯溪东北廿余丈”的怪石命名为“峿台”,撰《峿台铭并序》,在溪口“高六十余尺”的奇石上筑一亭堂,取名庑庼,撰《庑庼铭并序》。元结的这三篇铭文,表达的是对此地山水的偏爱和陶醉其中的悠然之情,当然也是以山水喻己,感叹怀才不遇之情。正是这如痴如醉的欢喜,让他萌生了将一篇旧文勒石于此的念想。旧文,是他两年前在江西九江任上一挥而就的《大唐中兴颂》。这一年,史思明为其子所杀,安史之乱宣告结束,这对于荆南节度使判官任上的元结来说,仿佛再次看到了国家强盛的希望,于是欣然写下《大唐中兴颂》。颂前有序,交代了安史之乱的来龙去脉:

天宝十四载,安禄山陷洛阳。明年,陷长安,天子幸蜀,太子即位于灵武。明年,皇帝移军凤翔。其年复两京,上皇还京师。於戏!前代帝王有盛德大业者,必见于歌颂。若今歌颂大业,刻之金石,非老于文学,其谁宜为?

颂曰:

噫嘻前朝,孽臣奸骄,为昏为妖。

边将骋兵,毒乱国经,群生失宁。

大驾南巡,百寮窜身,奉贼称臣。

天将昌唐,繄晓我皇,匹马北方。

独立一呼,千麾万旟,我卒前驱。

我师其东,储皇抚戎,荡攘群凶。

复服指期,曾不逾时,有国无之。

事有至难,宗庙再安,二圣重欢。

地辟天开,蠲除妖灾,瑞庆大来。

凶徒逆俦,涵濡天休,死生堪羞。

功劳位尊,忠烈名存,泽流子孙。

盛德之兴,山高日升,万福是膺。

能令大君,声容沄沄,不在斯文。

勒石之意冒上心头,恰好挚友颜真卿前来拜访,两人一番长谈,一拍即合。于是,元结将浯溪最适合刻字的一片山崖留给了《大唐中兴颂》,还即兴在颂文后面加了几句:

湘江东西,中直浯溪,石崖天齐。可磨可镌,刊此颂焉,何千万年!上元二年秋八月撰,大历六年夏六月刻。(引文据《元次山集》中华书局2022年版)

至此,被后世誉为“石奇、文奇、书奇”的《大唐中兴颂》凌空出世。似乎是冥冥之中天意相助,颜真卿写此碑时也是大胆创新,一改古代从右到左的书写顺序,而是从左到右——不仅如此,颜真卿写此碑时还创制了十一个简体字,让碑文的空间错落有致,腾挪有序。

据《金石萃编》记载,《大唐中兴颂》“碑高丈二尺五寸,宽丈二尺七寸”。此颂以如此巨大的骨架面世,可谓“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在宋代和明代两朝,受《大唐中兴颂》的影响与启发,也分别刻写了《大宋中兴颂》和《大明中兴颂》——至此,在浯溪形成了一个跨越唐宋明三朝的中兴颂石体。而且,据不完全统计,自唐、宋、元、明、清以来,在浯溪留下的诗、词、赋、文等摩崖石刻多达505方,为史学、文学、文字、书法研究保存了珍贵的资料。1988年,浯溪摩崖石刻群也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是中国南方最为重要的摩崖石刻之一。

《大唐中兴颂》碑刻甫一问世,历代文人学士都有到此一游的念想与冲动,并且吟诗作赋,铭刻石上。

崇宁三年(1104),大诗人黄庭坚也来了。

他是因“幸灾谤国”之罪从鄂州(今湖北武昌)贬往宜州(今广西宜山)。是年春天,他途经祁县,泛舟浯溪,岂能错过亲眼一睹“中兴颂”的机会呢。其实,他到来之前,在北宋元符和崇宁年间的短短六七年里,张耒和李清照都曾写过相关的诗文。

黄庭坚游完,写了《书摩崖碑后》一诗:

春风吹船著浯溪,扶藜上读中兴碑。

平生半世看墨本,摩莏石刻鬓成丝。

明皇不作包桑计,颠倒四海由禄儿。

九庙不守乘舆西,万官已作乌择栖。

抚军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

事有至难天幸尔,上皇跼蹐还京师。

内间张后色可否,外间李父颐指挥。

南内凄凉几苟活,高将军去事尤危。

臣结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

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

同来野僧六七辈,亦有文士相追随。

断崖苍藓对立久,冻雨为洗前朝悲。

此诗当中,黄庭坚显然放大了一朝二主的事实,并对唐肃宗即位之事,颇有微词。

话说范成大碑林之行结束之后,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于是结合元结和黄庭坚的诗碑,在《书浯溪中兴碑后》一诗中发表了自己不同的看法:三颂遗音和者希,丰容宁有刺讥辞?绝怜元子春秋法,都寓唐家清庙诗。歌咏当谐琴搏拊,策书自管璧瑕疵。纷纷健笔刚题破,从此摩崖不是碑。

诗前有序:

乾道癸巳春三月,余自西掖出守桂林。九日,渡湘江,游浯溪,摩挲中兴石刻洎唐元和至今游客所题。窃谓四诗各有定体: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商、周、鲁之遗篇,可以概见。今元子乃以鲁史笔法,婉辞含讥,盖之而章,后来词人,复发明呈露之,则夫摩崖之碑,乃一罪案,何颂之有?窃以为未安,题五十六字,刻之石傍,与来者共商略之。此诗之出,必有相诟病者,谓不合题破次山碑,此亦习俗固陋,不能越拘挛之见耳。余义正词直,不暇恤也。

范成大在交代了游览的时间及缘由之后,表达了自己对《大唐中兴颂》碑及后来者纷纷题诗的感慨,大致提出如下观点。一,颂为歌颂、颂德,“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譬如《诗经》里的“三颂”,均以颂德为主。元结《大唐中兴颂》的本意是想为唐朝作颂,却运用了《春秋》笔法,“婉辞含讥”,真正的颂文应该像“歌咏当谐琴搏拊,策书自管璧瑕疵”所说的,有抚琴一般的和婉肃穆,即使对朝政瑕疵有所批评,也应以策书来论。二,黄庭坚对《大唐中兴颂》的解读,结合个人遭际,进而悲叹宋代时局,如此“以颂寓规”是一己之见,并不妥当。三是他以议论的笔调提出了“摩崖不是碑”的观点,且表明“与来者共商略”、不畏指责的鲜明态度。

显然,范成大是一个较真的人。他甚至担心有人对此不能完全理解,除了在浯溪刻石之外,还在此行中完成的《骖鸾录》里再次大谈“从此摩崖不是碑”的主题:

夫元子之文,固不为无微意矣。而后来各人贪作议论,复从旁发明呈露之,鲁直诗至谓“抚军监国太子事,何乃趣取大物为”,又云“臣结舂陵二三策,臣甫杜鹃再拜诗。安知忠臣痛至骨,世上但赏琼琚词”。鲁直既倡此论,继作者靡然从之,不复问歌颂中兴,但以诋骂肃宗为谈柄。至张安国极矣,曰“楼前下马作奇祟,中兴之功不当罪”,岂有臣子方颂中兴,而傍人遽暴其君之罪,于体安乎?夫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别无他意,非若风雅之有变也。商、周、鲁三诗,可以概见。今元子乃以笔削之法,寓之声诗,婉词含讥,盖之而章。使真有意邪?固已非是。诸公噪其傍又如此,则中兴之碑乃一罪案,何颂之有!

本是记录行旅之文,范成大又以略长的篇幅重申了《书浯溪中兴碑后并序》一诗的主题,围绕《大唐中兴颂》之刻石展开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基本否定了《大唐中兴颂》刻石的意义,认为“中兴之碑乃一罪案”,不该刊石。

如果在历史的漫长河流里,回望和审视这段姑且算作公案的中兴往事,也许,各有其理。

从元结的角度讲,他认为唐朝克难中兴的“盛德大业”值得歌颂。因为他这样的认知来自于他当时投身于反乱的战争当中。乾元二年(759),这位身体里流淌着少数民族血液的诗人得到举荐,获得唐肃宗召见,他上书时议三篇,得肃宗大喜,授为左金吾兵曹,到山南东道节度使史翙那里做参谋。经历了安史之乱后,元结自告奋勇做歌颂德,就是想让后人不忘这段历史。

从黄庭坚的角度讲,一心报国却被贬往南蛮之地,自然对时政充满不满和抱怨。因此,从碑文里读到的也是对时局的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

从范成大的角度讲,虽然此前两次遭被贬,但对朝廷仍然信心满满,因为他恰逢宋孝宗的中兴之时,只身出使金国,担任处州大员,总是以一个传统知识分子的仁政和邦本为要。所以说,他是站在极力拥护一个王朝的角度来观赏碑文的。况且,他此行履职桂林,也是担任地方大员。

所以说,身份不同,地位不同,心境不同,出发点也就不同了。

值得一提的是,范成大的观点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范成大年谱》载:经浯溪,赋诗谓颂体不宜涉讥讽,郡人以为妄。据此看出,范成大的观点明显带有历史局限,且没有得到普世大众的认可,就连当时的大儒朱熹也站出来撰文批评:

唐肃宗中兴之业,上比汉东京固有愧,而下方晋元帝则有余矣。许右丞之言如此,盖亦有激而云者。然元次山之词,歌功而不颂徳,则岂可谓无意也哉?至山谷之诗,推见至隐,以明君臣父子之训,是乃万世不可易之大防,与一时谋利计功之言,益不可同年而语矣。近岁复有谄子妄为刻画,以谤伤之,其说之陋,又许公所不道,直可付一笑云。

也许,是范成大作为地方大员,位高权重,朱熹也不方便直接点名,用词比较委婉,但朱熹之论明显是冲着范成大来的。在朱熹看来,范成大争的是一时是非,元结和黄庭坚争的是千秋功罪。换言之,前者维护的仅仅是某个皇帝或者某个朝代的权威,而元黄两人维护的则是封建时代不变的伦理道德准则。

朱熹毕竟是一代理学宗师,在当时很有影响力,他对元结、黄庭坚观点的肯定,自然让范成大《书浯溪中兴碑后并序》的石刻“凶多吉少”,后世者将其铲除。《浯溪志》里就有记载,“此诗碑在石屏,被后人铲削,石沿尚存‘吴郡石湖范’五字。旧溪志、县志均不收录。”

其实,范成大这次游浯溪,除了《书浯溪中兴碑后并序》之外,还写过一首《题摩崖碑》:

浯溪一峰插天齐,上有李唐中兴碑。

肃宗勋业愈烜赫,次山文字真崛奇。

我昔为州坐两载,吏鞅缚束马就羁。

咫尺名山不可到,抱恨常若有所遗。

兹游得遂偿素愿,况有文字古一夔。

周遭岩壑寻胜迹,摩挲石刻立多时。

野僧半解知人意,满卮笑岘酒一杯。

遗憾的是,此碑已残。

据湖南省文物事业管理局与祁阳浯溪文物管理处合编的《浯溪碑林》介绍:“此诗系残碑,碑高35厘米,宽29厘米。题隶书,字大8厘米,诗行楷,字大3厘米。范成大工诗能书,为南宋大家。师法黄鲁直、米南宫,而自变其体。遒劲可爱,生意郁然。”最有意思的是,诗中的“我昔为州坐两载”,貌似范成大自叙曾在此为官两年,但其年谱和史料均语焉不详,不知何故。

抵达桂林后,范成大以追求事功的巨大热情投入到工作中,改革盐政、马政,兴修水利,兴办教育,开发旅游资源,政绩颇佳。一年后,擢为四川制置使。他与桂林子民情谊甚长,留任之请未获准许,不得不在黎民百姓的依依相送中离开桂林:

承诏征镇全蜀,亟上疏固谢不能。留再阅月,辞勿获命,乃与桂民别。民觞客于途,既出郭,又留二日,始得去。

这是他在《桂海虞衡志》序言里记录下来的话别场景。

在“航潇湘、绝洞庭,激滟、驰驱两川”的行程中,范成大再次途经浯溪,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他想起对浯溪情有独钟的元结,以及无数名人雅士留下的摩崖石刻,尤其是自己的题刻引起了较大非议,于是再次上岸观摩石刻。重游此地,范成大写下了《浯溪道中》:

江流去不定,山石来无穷。

步步有胜处,水石清玲珑。

安得扁舟系绝壁,卧听渔童吹短笛。

弄水看山到月明,过尽行人不相识。

这一次,范成大只字不提中兴碑事。他一定在想,所有的功过是非还是留给世人去评说吧,自己也是一介过客,匆匆来,又匆匆回,只留下浯溪的水在静静流淌不息。就是在这次归程中,范成大不计舟车劳顿,撰写《桂海虞衡志》,这既是留给桂林大地的一册方志大书,也于方志之余记录了追忆逝水年华般的万千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