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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不是无情物,是感情的载体,又是感情的发端。作家应该像画家一样,成为自然之子,对山河的爱就是对生命的爱,爱人类、爱生活、爱未来。  郭保林:对山河的爱就是对生命的爱
来源:中华读书报 | 舒晋瑜  2023年12月08日15:38

郭保林说,《大江本纪》折腾了自己20余年。从20世纪末,他就想写一部“浩浩荡荡”的大文章,选择了长江,但有思无行。郭保林将这想法告诉了福建师范大学的文学评论家姚春树教授,不久便收到他热情洋溢的长信。

姚春树在信中鼓励、指点郭保林如何在作品中写好历史、文化、自然风光以及民俗。这是一部“文学地理学”作品,既要张扬艺术的风采,又需涉及历史学、地理学、考古学、植物学、昆虫学、气象学、美学和哲学。这封信鼓励了郭保林,他开始大量阅读人文历史、自然生态的典籍及有关资料,同时开始了漫长的长江之旅。2000年动笔,七易其稿,当书稿画上句号时,姚先生却已去世了。

《长江本纪》的出版,见证了滔滔江水赋予文人墨客的灵性、悟性和智性,见证了郭保林十几年间从长江之源到入海口漫长的长江之旅,也见证了评论家和作家真挚的友情。行走在长江之岸的郭保林常常思考:万里长江的记忆是什么?它向中国、向世界传播了什么信息? 他把所有的思考和疑问散落在《大江本纪》。

《大江本纪》,郭保林著,安徽文艺出版社2023年10月出版,98.00元

《大江本纪》,郭保林著,安徽文艺出版社2023年10月出版,98.00元

中华读书报:《大江本纪》写到了长江沿线主要历史文化名城和名胜古迹,大气磅礴,如江河奔腾,自始至终保持了一贯的气韵和激情。

这种气势是自然流淌吗,还是需要刻意保持?

郭保林:我写长江七易其稿,逐渐自觉地,有意识地追求作品的气势之美,鸿富之美,崇高之美,精致之美,艺术上更向往古典之美。这种追求自始至终形成一种“气势”。气是无形的、势是有形的,气势是一种整体,气和势不可分离。气附于形,生命的活动,包括思维的整个历程,离开形,气也就消散。古人云:“文章者,盖性情之风标,神明之律吕也。蕴思含毫,游心内运,放言落纸,气韵天成”。“文以气为主。”气来自生命本体,是一种禀赋,是天地山川物理气候综合作用而形成,带有先天的基因。山水有气韵,长江有气势,它从格拉丹冬冰山雪峰点滴成溪,一路吸纳千溪百川,形成急浪滔滔的大江巨川,奔腾到东海,这种雄气、豪气、大气、奇气、古气,犹如百万雄师,一路冲关夺隘,厮杀搏击,汹涌澎湃的雄伟壮阔之气势,直接影响我的作品。

我作品的气势源于山水,源于长江自然生态史,丰富的人文史。我曾多次坐在长江岸边,望着一川洪流滔滔而沉思:这是大自然最伟大的灵感和激情的杰作,吸纳天地之精髓,蕴含山川深邃之神秘,是大自然的力量、智慧、思想、情感的释放,壮观却苍凉,气势雄伟却有悲壮气息。这山魂水魄是酒神精神和日神的合和。站在长江岸边再朗诵古代文人的几首诗词歌赋,深感长江是一个民族文化灵魂的塑造者,长江在沧桑的面容下,笼罩着神秘的光环。

中华读书报:作品为长江沿线城市列传,既有地理、人文的书写,也有细部描写。用“本纪”来展现苍茫雄浑的自然风光和璀璨的华夏文明,体现了您深厚的文学修养。

郭保林:写好长江传记很难,谁写长江都难达到至善至美,至真至全,至深至高的境界。长江是巨流大川,上下几千年,纵横一万里,浩瀚苍茫,气势磅礴。如何生动地,鲜明地再现长江古代文明之灿烂,江山之壮丽,风光之优美,生活之多彩,需要极其丰富的人文和自然知识:历史、文化、哲学、宗教、文物、风土民情,英雄豪杰,风流人物,诗词歌赋,经史典籍;还有不同流域的花草树木,自然生态,历史掌故,鸟兽虫鱼;还有剧烈的社会动荡,朝代的更迭,战争的苦难,大自然的灾难,简直是一部人文历史和自然历史的百科全书。怎样下手,真是“老虎吃天”。我沉下心来冷静地思考;写长江必须“先读长江”。我先阅读了关于长江流域的大量人文资料,从图书馆借阅了很多地方志,还购买了许多杂书。人类创造了历史,创造了文化,但人类自身就是历史的产物,文化的凝聚体。阅读量的扩展,使我加深了对长江的认识,理解了长江,熟悉了长江,增加了知识积累,情感积累,艺术积累,也提高了审美意识。

中华读书报:作品将丰富的科学知识和饱满的人文情感融为一体,情感与理性并重,哲思与雄辩兼备,您是如何做到如此流畅的书写?

郭保林:我是个富有诗人气质感情充沛的人,天生有一种“激情”。我喜欢宏大、崇高、壮阔的生存空间,雪域高原的苍茫,西域瀚海的壮阔,草原的深旷,戈壁滩的雄浑,森林的蓊郁,都曾留给我阔大的印象、寥廓的思维空间。艾略特说:“伟大的诗人在写自己的时候,也写了他的时代”。特别是长江这伟大的巨川,我一见长江就激情汹涌,一种从心中油然生起的爱和敬畏。文章不是无情物,是感情的载体,又是感情的发端。再则,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中国古典文学对语言要求语辞“盛美宏丽”,苏东坡也说:“大凡为文,当使气象峥嵘,五色绚烂”。几十年来我在学习语言上下了很多功夫,青少年背诵,中年做诗书笔记,对字、词、句,特别注重理解记忆。长期以来,形成一种灵敏的“语感”,对每一个字词,看一眼就知道它的硬度、厚度、亮度、质量、色彩和形态等。至今我还孜孜不倦地学习语言,这部作品我追求一种古典艺术之美,每当我进入写作状态,大量的词汇奔腾而至,甚至活蹦乱跳,被我毫不费力地逮住,“摁”在笔下。

中华读书报:作品结构宏大,有非常厚重宏阔的文学品相。这样一部大书,线索很多却有条不紊。

郭保林:长江是一部卷秩浩繁的大书,造物者的巨著,是大地的绝世华章。我在书中说过:“长江就是一部巨著,不仅其主题深邃博奥,而且细节繁富芜杂,由无数的高山和原野、冰川和江河湖泊,村镇城廓、民族风情、宗教文化和人文历史组成,是神曲”。我写长江,是以长江流程为“经”,以两岸人文历史、自然生态为“纬”,编织一幅长江画卷。这样条理清晰有条不紊,书中的“作品时间”也有序,先是夏、秋,后是冬、春,四季有序。这样描写起来,语言不会重复。

中华读书报:阅读《大江本纪》的过程中,能感到您开阔的视野和襟怀,以及对祖国大好河山的热爱。

郭保林:作家应该像画家一样,成为自然之子,且不说中国古代的山水诗人谢灵运、谢朓、陶渊明、到孟浩然、王维、李白等,千古诗人墨客无不热爱山水,李白一生都浪迹山水。许多外国诗人、作家、艺术家都是大自然之子。文章艺术源于生活,更是源于自然,文学在路上。我一生都在“漂泊”,草原、大漠、瀚海、雪域高原,更甭说黄河滩涂,长江流域。成为一个大作家,不仅要有强健的语言驾驭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有丰厚的生活底蕴,开阔的生活视野,丰富的思维。后者我都欠缺,只好求助社会,求助外界,求助自然,是大自然救助了我,成就了我。我在草原上采风,为观察草原夜色,坐在一个小山包上,从黄昏直到深夜,草原的夜色深沉且壮阔,无边无际的静,汹涌澎湃的静,静是一种苦行般的悲怆。对山河的爱就是对生命的爱,爱人类、爱生活、爱未来。

中华读书报:写长江的相关作品很多,您如何评价自己作品的独特性?

郭保林:这部作品中心题旨是“沿着长江看历史”,看长江文明史、文化史、文学史、自然史。我写长江除强调人文、历史、地理的真实性,更强调文学性、艺术性。所以我在作品中突出古典艺术之美。我追求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的文学性,说得再明确一点,追求一种文学精神,作品洋溢着浓郁的文学气息,诗的气息,这样的报告文学实际上是“文学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