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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回顾四十年写作 重要的书籍和好看的书籍仍在出版中,这才是伟大的事情
来源:文学报 | 郑周明  2023年09月24日10:27

朱利安·巴恩斯

朱利安·巴恩斯

“1964年,当我前往牛津大学学习时,并没有成为一名作家的野心。我认为成为一名小说家根本不可能。”近日,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在伦敦南岸中心举办了小说 新 作《伊丽莎 白·芬 奇》(Elizabeth Finch)出版以来的首次公开分享会,同时回顾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写作生涯。

巴恩斯曾参与《牛津英语辞典》的编纂工作,做过多年文学编辑,也跨界兼有评论家的身份。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伦敦郊区》,自此跻身英国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列,和马丁·艾米斯、伊恩·麦克尤恩一起,当时被誉为英国“文坛三巨头”。之后他凭借小说《福楼拜的鹦鹉》《英格兰,英格兰》《亚瑟与乔治》三度入围布克奖,最终于2011年凭借《终结的感觉》斩获布克奖,同年获得大卫·柯恩英国文学终身成就奖。另外,巴恩斯还有九部围绕艺术、美食等兴趣爱好的非虚构作品以及三部短篇小说集,最后,不要忘记他以丹·卡瓦纳为笔名出版的四本犯罪类型小说,“我出版的所有书籍仍在不断印刷再版,这是非常罕见也是非常幸运的。”

四十多年的文学生涯里,有许多人对巴恩斯产生了影响,如今77岁的他开始面对一个个好友的离去。在演讲中,他首先提到了去年九月去世的女作家希拉里·曼特尔,正是她的一段真实经历启发了巴恩斯的新小说《伊丽莎白·芬奇》。而去年十月和今年五月,巴恩斯的两位好友,维拉戈出版社创始人卡门·卡利尔与作家马丁·艾米斯也先后离世,这让巴恩斯陷入了长久的悲痛回忆中。

曼特尔去世前的一个月,还发生了作家萨尔曼·鲁西迪遭遇袭击受伤事件,近一年对巴恩斯而言似乎特别漫长,甚至带来了一种英语长篇写作正面临“终结的感觉”的怀疑。他回忆起青年时代那些文学思潮涌动的时期,他一边做着文学编辑一边尝试写作,当1983年他和鲁西迪、麦克尤恩、石黑一雄这些青年作家一起跻身于首届《格兰塔》最佳英国青年小说家名单时,“我们的名字就永远联系在一起了”。他也注意到,今年该名单庆祝了自己走过40年的历程,最新名单的20位入选青年作家中,女性上升到了15位,“值得注意的是,当年是男性作家主导了这份名单,他们在出版界统治了数十年之久。”

巴恩斯最新的小说和非虚构作品是《伊丽莎白·芬奇》与《穿红外套的男子》,后者近期由译林出版社推出中文版。《穿红外套的男子》以19世纪末法国美好年代为背景,聚焦现代妇科医学的先驱塞缪尔·波齐医生的人生故事,重现了那段优雅与歇斯底里、腐朽与自恋共存的魅力时光,同时也讲述了波齐医生在妇科领域做出的卓越成就。在巴恩斯看来,这本书实则是想表达对英国脱欧的绝望情绪,他认为自己更愿意被称作是“回归者”而不是“抱怨者”,希望有一天英国能够重新加入欧盟,“我们的分歧很大,”他反思道,“南、北、穷、富,所有这些差距都在变得越来越大。富人越来越富,穷人只得到了食物救济包。”

巴恩斯表示,新作《伊丽莎白·芬奇》的灵感来自于希拉里·曼特尔2013年某次讲座后因观点而引发的舆论危机,同时也隐含了他的好友、女作家安妮塔·布鲁克纳的一些人生经历。在小说中,巴恩斯塑造了一位魅力十足的教师形象伊丽莎白·芬奇,她在学校开设了一门名为“文化与文明”的课程,在为广播公司做过一次演讲后,她发现自己的观点被断章取义登上了一份小报的头版,由此引发了大众的冷嘲热讽。巴恩斯认为这个故事虽然时间点放在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但关键词“羞辱”与当下网络世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那时课堂上还没有电脑,也没有社交媒体,而今天的‘羞辱’其实就是一些互联网恶搞和文化战争。”当公众陷入“羞辱”的氛围中,巴恩斯发现这意味着少数者的声音将被淹没,多数攻击者的言论顽固而不愿轻易改变,《伊丽莎白·芬奇》就像是巴恩斯的一则新宣言,他希望公共场域里的对话可以去除单调的偏见,有着更多的文化感和文明性参与其中。

充满思想、灵活博学是外界评价巴恩斯小说时经常出现的词汇,他开玩笑说,自己出身于教师世家,从小拿奖学金,但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个学哲学的哥哥。他更时常在非虚构作品中展现自己真诚热情的一面,在2008年出版的回忆录《没什么好怕的》中,他罕见分享了自己和母亲之间的一个细节,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无意中瞥见自己很少亲近的母亲默默地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这是我见过她做过的最令人震惊的事情,也是最令人钦佩的一次,更是她撕开我内心的一个瞬间。”与此同时,他意识到正是自己成为小说家之后,才有这样的心境去发现和感受这样的瞬间。

如今巴恩斯也会聊起死亡或记忆这样的话题,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不相信记忆,记忆的不可靠也是他小说中反复出现的主题,“记忆不是你放在行李寄存处的东西,你转动钥匙,当你想要得到它时,它就会像以前一样出现。事情不是这样的,如今每次你把它拿出来再放回去时,它都会发生变化或是氧化。”他补充说道,“在某个时刻你将意识到自己拥有的所有记忆都在那里,它们不会再被添加别的东西。”

当被问到贯穿当下小说的重要命题是什么,是否担心自己作品的未来时,他回应表示,“我不知道我的作品是否会被继续阅读,你无法控制它,你不知道什么样的读者会出现。如今重要的书籍和好看的书籍仍在出版中,这才是伟大的事情。”

在新作推出后,巴恩斯习惯于让自己处于休息状态,“在书与书之间做一些零活”,比如目前他在为俄罗斯作家米哈伊尔·莱蒙托夫的小说《当代英雄》写新导言,他在16岁那年第一次读了此书的俄语版,然后每隔十几年总会重读。他也并未对公众透露自己的下一本书会是什么内容,但他认为小说会越来越少,“你必须冷静地评估自己的工作,看看是否会重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