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独到的异域之境给我更多探索可能 评论家王波与作家段爱松关于文学的对话
来源:新华书目报 | 王波 段爱松  2023年06月13日14:38

长篇小说《金缕曲》以主人公第一人称讲述家族史,长诗与交响混合。作者段爱松追求小说叙述的维度,在小说最后一部分,以长诗的音乐讲述方式,回到主人公家族在古滇国未来晋虚城命运的深层解析,试图从人性的角度剖析历史与时代发展的变异之音,以期获得最终理想的救赎之路。对于文学创作,段爱松有怎样的体会和感受,让我们一起来聊聊。

王波:在中国作家协会发布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参评作品目录公示中,云南省作家协会推荐了您的长篇小说《金缕曲》,文学评论界说这是一部复杂之书、声音之书、语词之书、找寻之书、智慧之书、探索之书……请您谈谈。

段爱松:《金缕曲》是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曾作为两部独立的长篇分别发表在《中国作家》和《作家》杂志,并由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

古滇国为什么神秘消失?带着这个巨大的历史我的故乡晋城,曾经是古滇王国都邑。1956年12月8日,考古学家孙太初在晋城石寨山遗址6号墓发掘出“滇王之印”,证实了司马迁《史记·西南夷传》中关于古滇国的记载:“汉武帝元丰二年,滇王尝羌降于汉,汉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然而,被汉武帝赐滇王之印的尝羌,不过是古滇王国某个历史阶段的一位代表而已,在汉以前的春秋战国,楚国大将庄蹻就已“开滇”;甚至在庄蹻之前更早的若干年,人类的史前时期,更为远古的古滇国就已经存在……从出土的无数姿态万千的青铜贮贝器以及太阳纹、蛙人图腾等,就足以证明。只是这些弥漫着异域光泽的辉煌过往,不知为什么,竟然在历史的长河中神秘消失了。

疑问,可写什么,怎么写?我不知道,我需要尝试以一个卑微的生命个体介入消逝的历史以及正在生发的当下。在一篇短文《生而为人》中,我曾大致记录过这份心境:

2012年秋末,我返回故乡晋城镇,找到了童年时的亲戚和朋友宝才。我让他跟着我几天,我想重新走一走故乡的每一条街道,并且去看一看凶犯在南门村的家。

宝才和我童年少年时,都住在这个小镇的老城中心上西街。宝才家的门牌号是35号,我家的是5号。

记得小时候,上西街5号里面,住了五六户人家,现在也不知道这些人都去了哪里?只有大门口的青石阶,保存着当年朴拙厚重的样子。

宝才陪着我,从他们家老房子出发,顺着上西街一路朝下,然后花了两三天时间,将晋城老城基本走了个遍,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往事,在行走中不时涌上心头。

就在南门村外,原来我十分熟悉的田野河流树林,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现代建筑,整齐划一的建筑。走近一看,全是冷库,一片巨大的冷库聚集地,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冷库标识牌,赫然在目。

宝才解释,这些年发展蔬菜花卉种植,晋城已经成了一个物流集散地。难怪回来时,我看到甸永等田地上,大片大片白色的塑料大棚,将我对故乡的愁绪一点点蒙蔽了。

我也说不清楚,一种久违的陌生感,让此刻走在家乡土地上的自己,几乎成为了异乡人。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另一个世界,被时间凝固了的陈旧世界,令我心中一阵阵发凉,这怎么看,也不像是凶案现场啊。这更像是一座小镇过去的记忆,只是被时间遗弃的记忆而已。

我回过头审视,看到夕阳特别的红,淡淡的光晕,照着这个现代化日益发达的古老小镇。

王波:这部长篇《金缕曲》倾注您几十年的心血,您可以像一轴长长的画卷将其慢慢给读者舒展开。

段爱松:好吧!写作《金缕曲》,有时候我竟然有种恍惚迷离之感,像是有种力量牵引着我,让我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写小说,还是人物事件来找自己。

小说以古滇国所在地晋城为原型,虚构晋虚城。以小说主人公心理变化为主线,以晋虚城现在、过去以及石寨山发掘的古滇国遗迹为大背景,以古滇国贮贝器上金色骑马人追杀现实主人公为复线。

《金缕曲》是一部有相当难度的小说,这不仅仅是从阅读的层面上,就写作而言亦是如此。本书分为五部,每部由10个小章节组成。长篇小说的现代性里,复调首当其冲。在这部小说里自然界中的合唱:天象、地象、物象、人象之间,每一声部丝丝入扣对应形成天簌之音的天然之网,构成了此部小说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

第一部为《鸵鸟肉》,讲述主人公生活古滇王国消亡后几千年的现代城镇晋虚城。他被某些现代化变异发展笼罩下的现实所折磨,时常在梦幻中预感到有青铜贮贝器上的金黄骑士追杀,从而开始逃亡。在逃亡过程中,他不断回顾和参与种种与晋虚城相关的人性抵抗和被逼无奈似被巫术掌控的骇人场景,但始终挣脱不了金色骑马人的步步紧逼。他必须找到开启青铜贮贝器上的金色钥匙才能打通与古滇国的通道、得到救赎。于是他逃到了晋虚城过去十位好友(古滇国将领)的生活中,期待得到帮助以获得解救。(以主人公第一人称讲述自己。追求小说叙述的隐度。)

这一部分是由事物展开的。以古滇国青铜贮贝器上的金色骑马人追杀出逃为线索,展开了小说主人公的追忆。通过仙鱼饭店、鑫鑫冷库、南玄村老屋、菜地、凶器、狗仨、肉欲、集市、古滇文化广场等,将主人公逃亡的艰难与危险并置,令现代与古代的变异发展交错纠葛,从而形成:出逃—抵御、追杀—被追杀、在此—即彼、寻找—相遇、罪孽—救赎等对立矛盾的时空交错感,让主人公的逃亡显得扑朔迷离,从而追溯到主人公少年时代的小镇,并与之息息相关的十位好友的命运。

第二部为《小镇》,主人公回到晋虚城小镇十位少年离奇经历的某个阶段,却发现十位少年和自己一样,正经受着某种不可规避宿命的牵引。这种宿命同样来自于古滇国隐秘的巫术之源的轮回之力。十少年历经艰难、反复抗争,同样摆脱不了晋虚城被诅咒的命运。他们只有继续倒退,去神秘消失的古滇王国时间深处寻找根源。(以主人公第一人称讲述十少年。追求小说叙述的事度。)

此部分由人物展开,小镇人物的命运,亦即时间的命运。赌,是人类欲望的罪魁祸首,色、食……处处皆是欲望构建的舞台,各种各样的欲望,引领着小镇的人向生而死。

千丝万缕的线索形成复调。小镇的荒凉与荒诞,通过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显现出来。每一个事物或人之间,总是隐藏着另一个事物或人。

一个被死亡充斥着迷惑着的小镇。把每一次死亡都写得很轻很轻,亦如他们的生一样,那么无足轻重,轻得可有可无,而又那么无奈。死或生都如此。每一个人都是一把我要寻找的锁或钥匙。

小说主人公在寻找自己是谁的同时,也在不断地辨认着别人。每个人都是有来头的,都与地底埋藏着的人或物有着不可分割的对应。(十位少年对应古滇国十位将领。)

第三部为《异梦录》,小说的核心部分。主人公和十少年回归到古滇王国各自的身份与位置(王和将领)。通过青铜的叙述,再现了古滇王国史前时期、战争时期、消亡时期的种种自然风貌、地域风俗、生产冶炼、巫术信仰以及造成未来晋虚城种种变异的隐秘根由。以充沛的想象力和全新角度,解析了古滇王国存在与消亡之谜。(以古滇文化的代表青铜“贮贝器”讲述主人公与十少年回归古滇王国后,抵御外来侵略的抗争以及古滇王国最终消失之谜。追求小说叙述的密度。)

这部分集历史性、资料性、学术性、故事性于一体的远古“神话”。书中涉及大量出土文物、难以考证的历史、建筑、艺术、美学、自然、物象、兽、山川、河流、人物、古字、大量的难以读懂的古诗、古文,尤其是谶语更为生奥玄涩,万物在谶语中复苏成形流动生衍。

写此章查阅大量古滇历史资料,地理、自然、人文、传说、神话,文中所涉及的事物都有出处或来处。

这一部的书写,增加了整部小说的纵深度和难度。如同一座四通八达的坚实骨架,支撑起了小说无限延伸的可能性。巫气弥漫全篇。在《异梦录》中,古滇十大神兽对应十个地理方位、十大古滇部族,并与后面《活蹦乱跳》中的人体器官等遥相呼应,形成因果循环:

南方“午”部族受命于神兽“盖莽”,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脑(脑垂)。

北方“子”部族受命于神兽“射虎”,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眼(眼实)。

西方“酉”部族受命于神兽“蛊豹”,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耳(耳虚)。

东方“卯”部族受命于神兽“麒龙”,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鼻(嗅口)。

西北“乾”部族受命于神兽“罴猎”,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手(手术)。

东南“巽”部族受命于神兽“嚻頞”,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脚(足底)。

西南“坤”部族受命于神兽“象奇”,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血(血败)。

东北“艮”部族受命于神兽“兕蜚”,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经(经奇)。

上空“虚”部族受命于神兽“青振翼”,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骨(骨锁)。大泽“淼”部族受命于神兽“黑虎鱬”,为古滇大地封存者的隐形之影(影重)。

盖莽对应脑,代表午部落,这是一个部族的图腾和象征。十个梦境分别指向史前古滇国的兴衰和不为人知的历史事件,纷繁复杂的地理、地貌,以及曾经出没于古滇国与王国人民休戚与共、息息相关的各种神兽和猛兽。书中出现的神兽、植物、动物、人物,皆来自出土的青铜以及梦境的启示。其中的人物,将地底下的与地上的,也就是小镇的人物寻找到相应的对位。

不同的梦境、不同的镜像里的历史流程,梦与现实时间与空间错乱,梦与梦重叠,时间与空间重叠,物与物、人与人、人与物、兽与兽、人与兽相互交错呼应。梦作为特殊的媒介———镜子,映现了十个部族兴旺又消亡的时空线索,其中穿插着现代化“晋虚城”的思考与回望,探究生命乃至宇宙万物演变的根源。生死轮回不仅只存在于有生命的物质,同时存在于万物,包括历史本身,或者时间本身。

冶炼术、影子神灵从始至终惯穿全篇,大地上的一切不过是影子神灵设计的一个方程式。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逃不过影子神灵的算式。影子神灵的撒离与重现,幻化轮回这道算式题,使之有了无限延伸性。轮回之初的秘密源头,是早已被参破了的方程式,不断地被时间演算着。

“晋虚城大地深处,一个五行的隐形密码柜,完整地保存着。”冶炼术、影子神灵的演算方程式,其实就是五行构成的世间万物。

古滇国历史与中国古代历史的对应性,都是时间的一场大演习。一场一场宏大的的演习开端于时间,却未必能在时间里终止。无论是地底下还是地面上,以及一切过往的历史,已经不再受制于时间。十个异梦的衔接与结束,也就是古滇国消亡之谜的开始,带来了另一场现代化变异的杀戮与因果循环,只不过是在接下来《活蹦乱跳》的章节,是由各个被害者的器官等进行更深度的叙事。

第四部为《活蹦乱跳》,以《古兰经》《圣经》《坛经》为引子,追问现代化发展晋虚城带来的种种问题,蕴含顺应自然规律的和谐发展之道,特别是对环境的保护(涉及自然环境、社会环境、心灵环境等)。

具体到每小节,以大脑的思考、眼睛的观测、耳朵的谛听、鼻口的嗅闻、双手的把持、双足的行走、血液的流动、经脉的穿插、骨头的构架、影子的重叠分别叙述主人公在救赎道路上的迷茫与失落,并融入晋虚城若干民间传说,深化人性救赎的主题。(以人体十大部位讲述主人公寻求救赎之路的再一次失败与人性奋争。追求小说叙述的向度。)

五行体现了宇届起源的多源性与统一性。作为人类的赎罪或凶手的赎罪。每一节加入三大宗教的启示,使人获得灵魂上的救赎与慰藉。这一部分由器官组成。每章的引子如同音乐的对位一样,形成多层面的呈现和共鸣。每一个器官都在寻找着自己。

所有的器官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它们组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矛盾的总体,企图分裂抵御身躯整体性的罪恶,体现自己做为一个独立器官的孤立与无援。

这是一条漫长而又痛苦的历程,是一次我与他者对世界的重建,时间以及世界茫然无措的方向,在不断的追问与寻找中并没有答案,而是滑向另一端,亦即另一个深渊。

所有的器官都是一座自我建造的坟墓。每一节都受制于隐形之物,每一节都有一个古老的神兽,它们就是古滇大地不灭的咒语。

在这一部分描写的所有时间都是“黄昏”,这是对时间的一种诗意的描述性的表达,既表述了时间性又包藏了它的图象性,即情景的美与荒凉流泄的另一端,直指历史与社会、人心与人性经历现战争以及代化进程之后,在古滇大地遗留下的反思与追问,并在最后一个章节《葬歌》中,以返乡的诗意形式,试图重新找回这块土地最初的美好与希望。

第五部为《葬歌》,以一部长诗为每小节的引子:与巫魔打赌、与巫魔交换、与巫魔周璇、与巫魔盟誓、与巫魔暧昧、与巫魔敌视、与巫魔合作、与巫魔隔绝、与巫魔赛跑、与巫魔同体,结合世界上最伟大的五部交响:海顿的G大调第九十四交响曲《惊愕》、勃拉姆斯的c小调第一交响曲“作品68”、莫扎特的C大调第四十一交响曲《朱庇特》、柴科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和贝多芬的d小调第九交响曲“合唱”进行交替结合叙述。此部为小说的华章。通过音乐来还原世间一切。将世俗的故事用声音来咏唱,一唱三叹余音绕梁的世事沧凉,如水如月的凄美与荒凉尽在其中。

诗歌与前面贮贝器展开的战争形成对应,细到每一个音符、音阶、弦的颤动,都能昭示时间与空间交错、平行。在十个家族成员与音乐的对位关系中,其中有两个声部是虚拟的。家族成员中的青铜与骑士是虚拟的,是两条隐形的对位。前面是贮贝器上被追杀的,它的追杀是循环的,说不清是谁杀谁,类似于音乐的赋格曲,一个音是另一个音的重复和模仿。这两个被虚拟的人,在迁徙的过程中背叛了未来与可能性。

以主人公第一人称讲述家族史,长诗与交响混合。追求小说叙述的维度。以交响乐的演奏方式结束整部小说,如泣如诉,如歌如咏,荡气回肠,“葬歌”既是埋藏,亦是永生。

变异家族的破碎记忆。这是一段漫长而忧伤的返乡之路。穿过几千年的路途,又重新追向了我们,那些预先被我们设置和勾画过的世界图象碎裂了。如此痛疼,如此凋零破碎的我们以及时间以声音的方式重现。

王波:除了小说写作外,您的写作还涉及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评论等,请介绍一下。

段爱松:先说说诗歌。我最初的写作是旧体诗词,上小学的时候就开始了,包括后面一直坚持,实际上到2000年以后,我也一直都在写旧体诗词。我早期诗歌大部分发表在诗词报刊,包括广州的《诗词报》、北京的《中华诗词》等。2012年,入选参加《人民文学》首届新浪潮诗歌笔会;2014年,入选参加《诗刊》第30届青春诗会;2017年,入选参加《散文诗》第17届全国散文诗笔会;2019年,入选参加《星星》诗刊第2届全国青年诗人笔会。此外,出版了《巫辞》《弦上月光》《在漫长的旅途中》《天上元阳》等诗集。

诗歌作为我写作生涯的伊始,一直和小说等其他文体的写作相辅相成。几年前,我在评论家何平给《花城》杂志“花城关注”做的访谈中曾说过:“一定时期,我突然发现自己写作多年的诗歌,却是为了小说写作做的准备时,便有些懵了;但很快,我又发现,其实我所有的小说写作,不外乎是为了诗歌的另一种探索做铺垫。在文学写作道路上,我是从秋天出发的;待我回来的时候,雪花,就不经意间落在了我的身上。”

散文的写作追溯起来也很早,只是对于散文我并没有刻意去写,想起来就写,有时候我会写作很长的散文,有时候却很短。2013年,《山花》杂志刊发过我的长篇散文《吉他手记》;2014年,从第7期到第9期,《山花》连续三期连载过我的长篇散文《记忆之城》;2020年第12期的《雨花》刊发了长篇散文《第二季》。短一些的散文,比如《南糯山的声音》《房间202》等主要发表在《光明日报》《人民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其中,《南糯山的声音》获得过第九届冰心散文奖。

报告文学的写作让我受益匪浅。第一部长篇报告文学写的是云南大理洱源郑家庄“七个民族一家亲”的故事,那是2015年,我在鲁迅文学院上完中青年作家高级研讨班(鲁24)返回云南后写的第一部长篇报告文学,发表在《中国作家》杂志并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在郑家庄采访调查的几个月时间里,令我难忘,我曾在后记里写道:

在这之前,我对郑家庄一无所知,不过通过查阅资料,看到这个有着7个民族聚集的村庄,20多年来,竟无一起案件,给了我一些疑虑,别说是有7个民族,就我所知道的中国农村现况,随着城乡交流的日益频繁,不可能保持20多年没有一起案件的。

郑家庄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是怎么做到的呢?或者说,是不是宣传过了头?

随着对郑家庄前期资料收集的查阅和整理,这个村庄带给了我越来越多的冲击和疑惑,一个藏族领头人,究竟是怎么管理7个各自生活习惯和民族信仰都不同的民族的呢?

到达郑家庄的第一天,一切的疑虑和担心,都在一个异常干净整洁的村庄环境里变得多余。特别是随着后来采写工作的不断深入,越来越大的惊喜和感动,完完全全替代了早先的担忧,一个个活生生的郑家庄优秀人物,逐渐在我心中产生;一段段不畏艰难团结奋进的村庄发展史,慢慢在我的脑海里形成……

这的确是一个值得大写特写的村庄,它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已经远远超过了我对它的记录式的书写,它是这个时代弥足珍贵的、活脱脱的中国村庄的标榜;更是这个国家,进行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活生生的民族团结示范!

在郑家庄采写的日子里,与其说是我在记录这个村庄,倒不如说是我被这个村庄感动和教化了。我的写作方向、写作方式、写作理念,甚至是对社会人生的一些看法,都有了不少转变。我从这个小村庄的发展建设过程中的点点滴滴,从村支书何国祥、两位村民小组长,以及其他优秀的村民身上,体会到了一种身在最基层,却不忘家国责任、不舍大志理想的崇高情怀!

同样让人难忘的,是后来为写作反映人口较少民族独龙族如何“一部跨千年”而三次深入云南怒江贡山独龙江乡采访的经历。写作长篇报告文学《独龙春风》,是机缘巧合,也是我一生难忘的事。在这之前,对于独龙江和独龙族,除了原始落后、偏远神秘,我并没有更多的了解和感受,更不可能对于中国艰苦卓绝而又光辉卓越的民族工作有深入的认知。

写独龙族,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记得第一次在夏天看到的独龙江,那是怎样的一种透蓝和透绿交杂的颜色,就是做梦,也未曾梦到过这样的色调,这种说不清楚的色调,就这么缓缓地从身边流淌而过,像极了我第一次采访独龙族文面女脸上的文面,古老、幽静、隐秘、深邃而无法去做任何解释。这仿佛是现代化之后,人类留存的某种珍贵记忆密码。

我也记得秋天大雨滂沱下的独龙江,滚滚江水携裹着石块、泥沙、树根、杂草……像无数匹野兽一样,试图吞噬江水中星罗棋布的大石块,两相撞击,发出搏斗时巨大的嘶吼声,像极了远古独龙人在极端恶劣环境中,为求生息繁衍而进行的艰难抗争。

《独龙春风》完成后,被《人民文学》2021年11期头条重点推出,云南人民出版社同步出版,并由《人民文学》杂志社和中国作协创联部主办,于2022年4月8日,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和云南昆明召开了作品研讨会,《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民族报》、“学习强国”、中国作家网等重点推介,产生了较大的社会影响力。

最近这一两年,因为和学业有关,我完成了近二十万字的多篇评论,并陆续刊发在《南方文坛》《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文学艺术周刊》等。当然,这之前零星也写了一些短文章,刊发在《文艺报》等报刊。

王波:请说一说您当前和今后的创作。

段爱松:《人民文学》2023年第5期刚刊发了我的一篇小说《梦里的星河》。这是我长篇系列《独龙故事集》里的一篇,以少数民族南木萨(巫师)的口吻,讲述西南边防战士保家卫国的英雄事迹,先锋与现实相结合,写法上有了新的思考,颇有边地异域风格,与以往军旅题材的小说写法不大相同,《海外文摘》等选刊将重点选载。《广州文艺》第2023年第7期头条即将刊发的《元音》,是一篇相当具有探索性和特殊主题思考深度的都市题材中篇小说。今年年初,《花城》第1期刊发的中篇小说《优客生鲜》,则聚焦数字时代个体经济与网络消费下人和店的命运,被《小说月报》中长篇专号选载。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我刚完成的一篇重要长篇评论《“侠”的历史流变与精神再造——<十侠>的十种态势》,这篇7.5万多字的评论,将刊发在《作家》等杂志。此外,长篇系列《独龙故事集》计划今年内完成,另外一篇长篇论文也在写作准备中,其间还会兼顾一些组诗以及长篇散文等写作。最后感谢广大读者对我的喜爱。我会用更好的作品回报您们。

对谈者简介:

王波,1963年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现居北京。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作家、剧作家、文学艺术评论家。已在《文艺报》《中国青年作家报》《戏剧文学》《安徽文学》《芳草》《满族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文评、剧本二百多万字。

剧本《玉碎香消》获第五届中国戏剧文学奖,长篇小说《努尔哈赤后宫秘史》入围首届浩然文学奖。系《新华书目报》《世界文化》等报刊专栏作家。

段爱松,1977年出生,云南昆明晋宁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享受云南省政府特殊津贴专家,北师大与鲁院联办文学创作研究生。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花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等报刊发表作品300余万字。

作品入选《新华文摘》《小说选刊》等选刊及各年度重要选本、排行榜。出版长篇小说《金缕曲》等10余部作品。作品多次入选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曾获中国文学好书奖、中国长诗奖、冰心散文奖、《安徽文学》年度小说奖、云南文化精品工程奖、云南文学艺术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