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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左手执笔右手执剑”的冯雪峰
来源:浙江宣传(微信公众号) | 之江轩  2023年06月04日08:30

《百年潮》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1941年8月12日,临近中午时分,在延安杨家岭毛主席居住、工作的窑洞里,有人向毛主席急切地提议,“主席,请营救冯雪峰!”。冯雪峰之子冯夏熊在其《冯雪峰——一位坚韧不拔的作家》一文中这样写道,当毛主席得知冯雪峰被囚于上饶集中营时,立即和陈云同志商量决定,一定要想办法将冯雪峰营救出来。

从义乌家中被捕后,冯雪峰在上饶集中营经受了近两年之久的监禁。而这,只是冯雪峰风雨人生中的一个片段。

6月2日,我们迎来冯雪峰120周年诞辰。每年这时,很多人会慕名来到他的出生地——义乌市赤岸镇神坛村,感受他充满光辉又坎坷不凡的一生。今天,在神坛村,雪峰书屋(文学馆)正式启用,雪峰文学基金认捐授牌。我们一起走进他的风雨人生,一起探寻:为何要纪念冯雪峰?

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湖畔诗人”、“左联”党团书记……提起冯雪峰,人们耳熟能详的是他斐然的文学成就和经历。

冯雪峰的文学之路,起步于诗歌,转战于小说,丰盛于文论。此外,他还把寓言当作一生钟爱的文体。这些,共同串联起一部时代风雨中的壮丽史诗。

片片落花,尽随着流水流去。流水呀!你好好地流罢。你流到我家底门前时,请给几片我底妈;戴在伊底头上,于是伊底白头发可以遮了一些了。

这首《落花》,是冯雪峰于1922年创作的一首现代诗。在如此清新明快的诗句中,冯雪峰对日夜操劳、受尽苦难的母亲,表达了深厚真挚的情感。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涉世未深的青年。他的早期诗作尽情地歌唱青春爱情及青年人纯真美好的心灵。

也正是在这一年,他与志同道合的汪静之、潘漠华、应修人一起开创了自由体白话诗的广阔天地,成立了湖畔诗社。因为青春洋溢的个性、江南自然的灵性、清新率直的文风,他们被誉为“湖畔诗人”。

1922年,汪静之、潘漠华、冯雪峰(左起)在杭州

然而,多年后,他在上饶集中营狱中写下的《真实之歌》里,湖畔时代的“小清新”已化为勇敢的“大无畏”,在“最灰暗的日子”里,他用文字表达了最明媚的信念、最珍贵的力量。

你们冲向暴风雨,你们驾御暴风雨,

你们有这自信!有这力量!有这志趣!

抗战爆发后,冯雪峰没有用文学愉悦自我,也没有用其谋取衣食,而是在呼唤人性、讴歌美好的同时,以文字作为“刀刃”,日夜奔走于抗战救国文艺战线的前沿。

柔石、胡也频、殷夫等“左联五烈士”遇难后,时任“左联”党团书记的冯雪峰在艰险的时局下,与鲁迅一起通宵合编《前哨》创刊号,并将其定为“纪念战死者专号”。

冯雪峰的《我们同志的死和走狗们的卑劣》、鲁迅的《中国无产阶级革命文学和前驱的血》刊登在这期专号上,不仅留下了珍贵史料,也留下了后来者“他们太爱这个世界,才会以天下为己任”的无限慨叹。

在《前哨》首期刊发后,应鲁迅先生邀请,两个家庭一同留下了一幅珍贵的全家福。

鲁迅一家和冯雪峰一家的合影

在惊心动魄的形势下,几经波折终于面世的这期《前哨》,在90多年后,又以话剧形式被重新演绎。有人评价说:“‘左联五烈士’是一个群像,构成了20世纪30年代青年的形象,一个完整的、感动我们的、让我们思考的形象。”

在血与火的淬炼中,冯雪峰以铮铮傲骨与赤子之心,用文字担当起了“经国之大业”的重任,在这条路上,他的本色,依然是那个行走在艰苦卓绝二万五千里长征路上的战士。

忠诚于文学的冯雪峰,也同样忠诚于友情。

事实上,冯雪峰与鲁迅等人锻造于时代风雨之中的深厚友情,始于文学,而升华于革命烈焰。

大革命失败后的1928年,冯雪峰重返上海,并于12月经柔石介绍认识鲁迅。此后,又在长征结束后再次奉党组织指示,靠近并团结这位文坛巨匠。

在风雨如晦的年代里,两位文化名人从相识到相交再到相知,并不限于纯粹意义上的文学知音,也不只是一个政治人物或是一位学生与著名作家的接触。在《鲁迅日记》里,仅1929年就有34则关于冯雪峰的片段,如,“午后寄雪峰信并译稿两篇”。

有人说,鲁迅“从进化论向马克思主义转变”,冯雪峰对其影响重大,许广平曾描述冯雪峰“为人颇硬气,主见很深,很活动,也很用功,研究社会科学,时向先生质疑问题,甚为相得”。

正是这份思想上的志同道合,冯雪峰不仅完成了党组织指示的团结文艺界这一基础使命,成为鲁迅与中国共产党间的联系纽带,还远远超越于此,成为与鲁迅并肩战斗的战友,结下了诚挚的友谊。1936年,鲁迅逝世,主持追悼会的就是冯雪峰。

可以说,诡谲动荡的时代下,冯雪峰与鲁迅、瞿秋白、茅盾、柔石等人,以一腔澎湃热血相识、一颗赤子之心相知、一双坚实臂膀相扶,在政治上相互鼓励与支持,在文学上相互切磋与交流,谱写了一段段患难见真情、岁寒知本性的佳话。

对革命情谊无比珍视的冯雪峰,也同样珍视革命事业。对理想与信念的执着与坚守,在冯雪峰坎坷的人生中,是持续闪耀的主题。

人们泪越流得多,天公雪便越落得大。我和伊去玩雪,想做个雪人,但雪经我们的一走,便如火烧般地融消了。我们真热呵!

很难想象,早期这一质朴纯真的湖畔之歌,与后期冷峻理性的马克思主义文论,竟出自同一人笔下,当年那位青春灵动的湖畔诗人也很难与后来那个铁骨铮铮的“硬汉”连在一起。

李大钊壮烈牺牲后,冯雪峰非但没有选择明哲保身,反倒毅然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们共同选择以青春和生命为代价,召唤并开启属于人民大众的觉醒年代。

“皖南事变”后,在白色恐怖下,大批进步人士惨遭迫害。化名为冯福春的冯雪峰,被逮捕并辗转幽闭于上饶集中营,经受了严刑拷打,在真实身份未暴露的情况下,只要他登报声明自己同共产党毫无关系,便可重获自由。冯雪峰不仅拒绝登报声明,还在狱中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

他掩护并帮助赖少其、邵宇等不少战友逃出集中营;他写下新诗《普洛米修士片断》等作品,借用古希腊的神话故事,照亮了狱中战友们的思想之光与斗争之路。

冯雪峰半身铜像

回首百年,冯雪峰风雨人生的传奇故事,可以说是上个世纪中国知识分子成长史与精神史的绝佳范例。

今天的我们,或许不会像冯雪峰那个时代之人,走得跌宕起伏、风雨飘摇,但我们依然可“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萤烛末光,增辉日月”。今天的我们,纪念冯雪峰,纪念的是那份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对文学的炽热、对友谊的珍视、对初心的热忱。

我们可以像冯雪峰和他的朋友们那样,紧紧团结在一起,跨越山海,冲破迷雾,迎来阳光普照。我们也可以像冯雪峰和他的朋友们那样,热烈又勇敢,穿越丛林、掠过荒原,追逐生命绽放。我们还可以像冯雪峰和他的朋友们那样,大声地呼喊、大声地宣告,左手执笔,右手执剑,站在那,便成为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