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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录》为何迟迟刻印
来源:中华读书报 | 陈益  2023年05月25日09:51

清李集《愿学斋文钞》是清人稀见文人别集(南开大学图书馆藏,广西始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之一种。卷十刊有短文《元刻日知录跋》,记载了顾炎武先生最初刻印《日知录》的轶事,对研究其版本的演变有参考价值。兹抄录如下:

先生与曾大父交最契,是录成书 即缄寄黔阳。曾大父报诗,昨者 日知录寄我楚南峰是也。家藏先生手札,无虑数十通,有云舛误数条,未得高朋駮正,辄乃自行检举。又得续录数卷,未必来者之不胜于今也。天末万山驰书往复,前辈之虚怀好学,集童年即宝。是书加以红笔后,得潘氏所刊全书读之,虽较此广涵,而精核似逊之矣。三伏出曝,志其颠末于前幅。

《日知录》是顾炎武一生心血的结晶。康熙九年,顾炎武拿出自己的积蓄首次刻印《日知录》,当时只有八卷。在以后的六七年间,不断修订补充,写成了二十余卷。他很想再刻《日知录》,却又不敢以此为定本,总觉得有一些不完善之处,需要补充。他的理由非常充足:“盖天下之理无穷,而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古昔日之得,不足以为矜;后日之成,不容以自限。若其所欲明学术,正人心,拨乱世以兴太平之事,则有不尽于是刻者。”(初刻《日知录》自序)最后决定,在自己绝笔之后,将此书藏之名山,传诸其人,留给后世。直到初刻二十五年后,即康熙三十四年,三十二卷的足本《日知录》,才由顾炎武学生潘耒整理删订,在福建建阳刻印。此时顾炎武已逝世十几年。

读《顾炎武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见顾炎武《与李良年武曾书》(《亭林诗文集》),记有《日知录》样本刻出后寄李良年一事:“弟夏五出都,仲秋复入,年来踪迹大抵在此。将读退谷先生之藏书,如好音见惠,亦复易达。顷者日知录已刻成样本,特寄上一部,天末万山中冀览此如觌面也。率尔不宣。”清康熙十年(1671) 李良年的挚友曹申吉出任贵州巡抚,李良年随之入黔,于康熙十二年冬返乡。在这期间,他收到了顾炎武寄来的《日知录》初刻本。

关于《日知录》刻本,顾炎武在与潘次耕(潘耒)、杨雪臣等人的多封信札中,谈及自我评价、刻印意愿和“启多闻于后学,待一治于后王”的理想。李家藏有顾炎武手札数十通,不难想见彼此友情之厚。

李良年(1635~1694),字武曾,号秋锦,浙江秀水(今嘉兴)人。是《愿学斋文钞》作者李集的曾大父(曾祖父)。他少有隽才,与兄李绳远、弟李符齐名,时人称“三李”;又与朱彝尊并称为“朱李”。李良年一生往来南北,游踪遍天下。后来至京师,举试“博举鸿儒”科,不遇。后徐乾学开志局于洞庭西山,聘主分修。著有《秋锦山房集》二十二卷传世。

顾炎武北游后,于康熙二年(1663)初次抵达陕西,心里就有长期居住陕西的打算,甚至很想在华阴和富平安度晚年。康熙十六年(1677),他以65岁高龄再度人陕。初秋时节,穿越山西,过潼关,到达富平。富平学者李因笃比他年轻十八岁,彼此是忘年交。顺治三年,顾炎武曾应邀为其父亲撰写《富平李君墓志铭》。顾炎武在济南蒙难,李因笃多方奔走,竭力营救。李因笃一度客居代州,在他的帮助下,顾炎武买田营垦,并召来学生潘耒等二十余人,披荆斩棘,辛勤耕耘。富平明月山下寓所,是顾炎武、李因笃讨论学问的地方。朱彝尊和李良年也常常前来聚会。李集说:“先生与曾大父交最契,是录成书即缄寄黔阳。”该书当为康熙九年顾炎武八卷自刻本,是顾炎武手定的《日知录》最早刊本。但究竟是刻于山东德州,还是江苏淮安,学术界尚有争议,暂且搁置。

康熙十二年(1673),顾炎武先生有《又答李武曾书》云:“黔中数千里,所刻之书并十行之牍乃不久而达,又得手报至方山所,而寄我于楼烦、雁门之间。若频阳至近,天生至密,而远客三楚,此时犹未见弟之成书也,人事之不齐,有如此者,可为喟然一叹! 此书中有二条,未得高明校正,辄乃自行检举,容改后再呈。且续录又得六卷,未必来者之不胜于今日也……”顾炎武收到李良年远在黔中的信札后,也发觉了初刻本的两处瑕疵,力求完美的他,未免为之慨叹。这,也正是他迟迟不敢将《日知录》示人的缘由。

康熙三十四年(1695),潘耒整理的《日知录》遂初堂本,终于在福建建阳整理付刻。这是顾炎武在八卷本初刻后,不断扩充、修改的稿本,共三十二卷。一般认为,潘耒对于顾炎武《日知录》遗稿,作了删削整理。也许,由于缺少李良年这样的高朋驳正,仍然难免留下些许遗憾。李集说:“得潘氏所刊全书读之,虽较此广涵,而精核似逊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