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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洪治:纪念西戎先生 ——写在西戎百年诞辰之际
来源:中华读书报 | 岳洪治  2022年11月30日10:55
关键词:西戎

在西戎先生诞辰100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之际,不由得回想起,当年初遇先生的情形,以及与先生仅有的一次通信。

那是1971年的9月,我刚从插队的山西运城县上郭村,被分配到运城地区报社不久,西戎先生就和夫人李英,女儿小荣,一起住进报社里来了。

《运城地区报》是运城地委的机关报。报社大院,就在运城东街地委机关的南面,二者相距大约四五百米的样子。我进报社后,先被分配在排字房做排字工,不久就兼起了接收新华社电讯稿,和校对报纸大样的工作。西戎先生一家来报社后,小荣进了印刷车间(至今还记得,她戴着一副蓝布袖套,笑嘻嘻地走在院子里的样子),西戎夫妇好像并没参与报社的工作。西戎先生是1970年全家到运城县西膏腴大队插队落户的。他们那一阶段住在报社,大约只是暂时陪陪女儿,也未可知。

在那个年代,除非是单位里开大会,大家最常聚集的地方,就得说是食堂了。我见到西戎先生的第一面,就是某日中午,在食堂里排队买饭的时候。我记得,经常和他一起排队买饭的,还有一位长者。那人体型偏瘦,总是袖着手,头习惯性地微微歪向一侧,站在西戎先生旁边。请教后才知道,那人就是与西戎齐名的、被尊称为“西李马胡孙”(西戎、李束为、马烽、胡正、孙谦),山西五作家中的孙谦先生。至于孙先生为什么那段时间也会住在报社,就不得而知了。

和西戎先生一家熟识后,工余时间,我曾和小荣下过几次象棋,遇见西戎先生,则多是请教一些文学写作方面的问题。

记得是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们一起从食堂走出来,我就顺路把先生请到了我的宿舍。我从箱底取出一叠尚未写完的小说稿,向他请教:没有写过短篇小说,一上来就写长篇,能行吗? 西戎先生耐心地把我的文稿翻看了几页,缓缓对我说道:“世界文学史上,也有没发表过短篇,而以长篇名世的作家。”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初学写作,最好还是先写短篇。从写短小的东西入手,比较容易驾驭,即使不成功,损失也不会很大……”

我记住了西戎先生的教导,从此再没有继续写那部已写了十余万字的长篇。后来,我有感而发地写过几篇小小说,侥幸都发表了出来,总算过了一把写小说的瘾。同时,却也看清了,自己终究不是写小说的料。从此之后,就再没动过写小说的念头,——尽管直到现在,遇见关于小说写作方面的文章,也还是喜欢拿来翻一翻。第二年春天,一个偶然的机缘,我离开报社,去了上海,就与西戎先生断了联系。

重新和西戎先生联系上,已是20年后的事情了。

其时,我已经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当了一名小编。因为我主持的“中国现代文学流派创作选丛书”中,有一本《山药蛋派作品选》,内中收有西戎先生的《喜事》《谁害的》《盖马棚》《宋老大进城》等几篇小说,所以就想起了西戎先生。经与《新文学史料》主编牛汉说知,1993年春节过后,我就写了封信,一则给他老人家拜年,二则约请他给《新文学史料》杂志,写点回忆录之类的文章。信发出后,过了一段时间,终于收到了西戎先生的回信:

岳洪治同志:

您好。您给我的信,因地址有误,压在省文联,前两天才转至我手,迟复歉甚。

原来拟写的回忆录,因种种原因,开了个头再未动笔,以后也不计划写它了。我最近视力很不好,读书看报,均有些吃力,写作困难更大,也许这就是老的征兆吧!

孙谦同志身体亦不甚好,住了一段时间的医院,目前恢复得还可以。我问过他,最近也没有写什么东西。

请向牛汉同志问好!

小荣,在省曲协,小宋在省外贸公司,他们均好,并向您问好!

编安

西戎三月廿六日

西戎信中会特别提到孙谦先生,应是在我给他的信中,曾拜托他代为向孙先生约稿之故。信中提到的“小宋”,叫宋兴基,是和我同时被分配到《运城地区报》的一位知青。虽然小宋在印刷车间照管机器,我在排字房摆弄铅字,俩人做工不在一处,却由于都是从天津来山西插队落户的,又凑巧被分配在一个单位工作,感情上就更亲近一些。这年春天,当我离开运城的时候,还是兴基用一辆平板车,帮我把装行李的木箱推到地区机关去集中托运的。兴基的情谊,我至今感怀于心。至于同在印刷车间的兴基,会和小荣喜结良缘,成为佳偶,在报社的时候,我却一点没有看出来。

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会来到西戎先生家中,再次见到了李英老师和小荣,——这个机会,是韩石山先生给我的。

2001年10月,我责编出版了韩石 山的学术随笔集《寻访林徽因》。这部书稿的品质,恰如我在审稿报告中所说:“一般学者没有这么好的文笔,一般作家没有这么好的学问。”因而,该书上市后很快便销售一空。为满足读者需求,社里赶紧又再版了一次。第二年,韩石山新书发布暨作品研讨会在太原举行的时候,韩先生把我也叫了去。到太原的当天晚上,我就去了西戎先生家。西戎先生已于前一年的1月6日,不幸与世长辞。我这次拜访,只和李英老师,以及匆忙赶来的小荣见了一面,叙谈了一些我们在《运城地区报》相遇相识的旧事。在谈话中间,我们每说到西戎先生,都充满了深深的缅怀之情。

西戎先生自少年时代投身革命,以长篇小说《吕梁英雄传》(与马烽合写)《喜事》《灯芯绒》《宋老大进城》《赖大嫂》,和电影剧本《扑不灭的火焰》等为世人所知。他以优异的文学创作和文学部门的组织领导工作,为造就20世纪80年代生气勃勃的山西文坛,做出了杰出的贡献。1992年被山西省委、省政府,授予“人民作家”称号。

能够和西戎先生相识,亲炙教诲,是我青年时代在山西所经历的一件重要的事情,也是我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