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女书的意大利传人
有这样一种文字，它呈长菱形，笔画纤细均匀，似蚊似蚁，在民间也被叫作长脚蚊字或蚂蚁字，因其专为妇女所用，被称为“女书”。流传于湖南省江永县的江永女书，是迄今为止世界上发现的唯一一种女性专用文字，于2006年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名录。
江永女书是中国女性内心世界的独特表达，但它对世界而言，一度是神秘而陌生的存在。近年来，随着指挥家谭盾将音乐作品《女书》搬上2015年第56届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舞台、服装设计师赵卉洲将“Nü Shu 中国·女书”系列呈现在2021年米兰时装周秀场，江永女书日益走入国际视野。在传播女书文化的过程中，一个“90后”意大利姑娘茱莉（Giulia Falcini），更是用自己的执著与智慧，让世界聆听到了更多中国女性的声音。
把女书带到意大利
茱莉最初接触女书是在本科的中文课堂上。由于中文能力有限，意大利语相关资料又十分匮乏，她那时对女书还难以深入了解，但这种神奇而富有魅力的东方文字，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2018年，茱莉见到清华大学女书研究专家赵丽明教授，这是她开启女书研究的重要一步。如今回忆起这段往事，她说：“在加上赵教授微信的那一刻，我内心既欣喜又惶恐不安。但是，老师的耐心回复和悉心教导，很快让我放下了这份担忧。”从第一次与赵教授见面开始，茱莉只要到北京，都会去拜访她，随她同游清华园，畅聊女书文化。在赵丽明指导下，茱莉阅读了大量中文文献，对女书有了更深入的认识，促使她从一名女书爱好者逐渐转变为专业研究者。
茱莉深知，想要研究女书，必须了解女书背后的历史文化。“这非常难，但很重要。”从2017年起，她多次前往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上江圩镇浦尾村进行田野调查。在那里，她同江永女书的当代传人胡艳玉女士相识并结下深厚友谊。胡艳玉是永州江永女书生态博物馆的工作人员，不仅为茱莉耐心地讲解女书文化，解答研究女书过程中遇到的难题，还手把手教她如何书写女书。“她聪慧、善良、明理，坚持宣传女书文化，并且无私地向人们传授女书知识，对女书的保存与传承作出了重要贡献。”茱莉说。
2020年，茱莉将由胡艳玉提供的原创女书作品带至意大利，在威尼斯的D3082女性艺术空间和比萨孔子学院等地进行公开展览，引来当地民众驻足观看，并被多家媒体争相报道。在威尼斯的展览开始前，意大利权威艺术杂志Artribune称“此次活动将是对女书这一解放女性的古老文字前所未有的展示”。ExtraMag杂志还专门介绍了女书的来源及其对女性言说自我的特殊意义，并对胡艳玉和茱莉进行了报道。不仅如此，在比萨孔子学院的支持下，茱莉在该校进行了为期长达2个月的女书展览，吸引了不少学生和中文爱好者的目光。
茱莉说：“女书保留了东方女性的体温，是女性内心的生动再现。”她希望通过这些展览，更好地让世界了解这种来自东方的神秘文字，增进中意跨文化交流。而之所以选择D3082女性艺术空间这样的现代城市公共空间为展览地点，茱莉也有着独特的思考。她认为，“这是一次传统文化与现代变革的碰撞，能让习惯了西方现代艺术的民众开阔视野，更直观地了解东方文化”。
写出来与译进来
茱莉精通意、中、德、葡、法、英等多国语言，一直从事翻译工作，是《习近平讲故事》（少年版）与苏童小说《碧奴》的意大利语译者，她还曾在高校担任过语言教学工作。然而，茱莉最看重的还是自己对女书的研究与翻译。
为了将女书介绍给意大利人，茱莉撰写了专著《女书：承载女性神奇的文字》，并特意选择胡艳玉工作照作为书的封面，由意大利CSA出版社在2020年出版。这本书中，茱莉不仅介绍了女书的历史与传承，自己与女书的故事，还翻译了作为女书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女歌（指吟唱女书的歌曲），展示了大量女书照片。即便是身处汉学研究重镇的意大利，该书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视，因为它是迄今为止意大利乃至欧洲唯一一部以意大利语书写的女书研究著作。博洛尼亚大学教授萨布丽娜·阿迪佐尼（Sabrina Ardizzoni）在意大利《宣言报》上发表文章评价说，这本书“展示了一个不同的、鲜为人知的中国”。
在作者与清华大学出版社的支持下，茱莉还着手将赵丽明的著作《传奇女书》翻译成意大利语出版，并于2020年获得“新汉学计划”项目资助。2021年12月21日，刚刚出版不久的《传奇女书》被意大利著名杂志《全景》周刊评为当年“意大利最值得阅读的50本书”之一。作为书单中唯一一本译自中文的书籍，这种情况在中国学术著作外译中殊为难得。
在今年4月20日的联合国中文日期间，面对记者采访，茱莉说：“我翻译的书出版后，有很多大学生联系我说，决定写关于女书的毕业论文。”作为一位崭露头角的青年汉学家，茱莉让更多人了解到女书，并对这种古老而神奇的文字产生浓厚兴趣，这是最令她欣慰的事。
让女书走入生活
非物质文化遗产大都与中国人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对它的海外传播也常以日常生活为切入点。近年来，在TikTok等社交平台上，有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和爱好者将独具特色的中国文化符号用生活化的方式展现出来。
在这一点上，作为“90后”青年一代的茱莉更深谙互联网社交媒体之道，她通过直播、微博、文化网站、Facebook、Instagram等传播女书文化，展示扇面、布帕、衣裙等物品上的女书，还原江永女性的生活场景。2020年6月，茱莉在社交平台上传了2019年“江永女书文化旅游周”女书传人齐唱女歌的视频，得到广泛关注。正如有网友评论的那样，女歌“用当地的方言唱出来特别有味道”，人们可以借此生动、直观地感受原汁原味的女书文化。
她还在Instagram开设了专门介绍女书文化的账号，运用中意双语向人们介绍女书，讲述浦尾村人的现实生活，记录下自己与她们的日常联系。尽管女书看起来与常见的汉字有不小的区别，但茱莉并没有刻意夸张渲染它的神秘色彩，而是把它作为东方女性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加以介绍，从中寻求东西方女性的情感共鸣。
今年5月，新婚不久的茱莉在Instagram上向人们展示了胡艳玉和母亲为自己录制的祝福视频，并附上了胡艳玉亲自制作的代表着赠与者与新娘浓浓情谊的“三朝书”。“三朝书”是一种经典的女书体裁，是新婚第三天，娘家礼盒中女性亲友姊妹专赠的礼品。对此，有意大利网友留言道：“从你的书中，我了解到了女书文化。而‘三朝书’正是你们姐妹之情的体现。”
当下，不少青年汉学家同茱莉一样，正为中华文化国际传播贡献自己的力量。正如同济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院长孙宜学所说：让世界更好感知中国，青年汉学家可堪重任。对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而言，其传承与国际传播都需要青年汉学家的加入，应鼓励茱莉们更好发挥沟通所在国与中国的桥梁作用。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外国语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