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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书籍站在书架上,永存 理想主义的星火在闪闪发亮 ——青年编辑圆桌访谈
来源:文艺报 | 康春华 陈玉成等  2022年07月20日07:59
关键词:编辑 文学书籍

■主持人:康春华(《文艺报》编辑)

■访谈者:

陈玉成:十月文艺出版社编辑,责编有《北上》《流俗地》等。

姬小琴:作家出版社编辑,责编有《见笑集》《我和于是之这一生》等。

江 晔:上海文艺出版社编辑,责编有《千里江山图》、“田耳作品系列”等。

唐 婧: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编辑,责编有《莫砺锋讲唐诗课》《有生》等。

让好书以体面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

康春华:你们曾走过的路对于更年轻一代的文学编辑而言,格外重要。刚入行时,对于编辑行业,都有哪些困惑?现在这些困惑解决了吗,如何被解决的?困惑是否是驱动编辑求新求变的重要内驱力?

陈玉成:最初选择做编辑,一来是喜欢看书,与书打交道有天然的亲近感;二来结合自己的兴趣、所学、性格,编辑职业也非常适合自己。选择编辑职业后,我至今对此坚定不移,虽然工作中的困惑或者危机无时不在。面对急剧变化的出版格局,所有人都在阵痛中不断地探索、革新、蜕变,这种困惑有时是驱动编辑求新求变的重要内驱力,有时也可能是压倒年轻人成长的一根稻草。但无论如何,编辑工作仍然需要有一股精气神在,尽管道阻且长,行则将至。

姬小琴:我入编辑行业有很大偶然性。正式当了编辑,随着工作的展开和深入,才发现想做一名称职的编辑,要学要做的东西非常多,诸如策划选题、联系作者、出版全流程把握,以及和各个部门的对接,甚至包括图书上市后的宣传推广,编辑都需要深度介入。我也曾一度困扰过,觉得需要分心的地方太多,专注变得很难,不过这个过程的调整没花太多时间。

江 晔:刚入行的时候,一切对我而言都是崭新的,充满着流动的光泽。那时候我好像没有困惑,我感受到了纯粹、平等、尊重和极高的包容度。困惑偏向主观,困难倾向客观。对我来说,“困惑”不是求新求变的内驱力,“喜欢”才是。

唐 婧:刚入行时,焦虑的情绪大于困惑。每天都在不停地向同事学习,熟悉出版流程,因为出版是一系列繁琐的大工程,流程特别复杂。在完全熟悉后,才有精力思考选题的问题。到了这一步,困惑就来了,什么样的选题才能通过?要到何处去寻找这样的选题?什么样的图书呈现形态才能吸引读者的关注?至今它们依然是日日困惑我的问题。作为编辑,这些问题可能永远都没有解决的那一天,因为面对新的选题、新的题材、新的作者,同样的一轮问题又出现了。这个职业就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责编新的书就是新的开始,永无止境,永远不能停止思考。

康春华:能否谈谈从事编辑行业已经有多少年了?这份职业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结合自身的编辑生涯经验而言,你认为何为“编辑的初心”?

陈玉成:我入行至今是8年时间。入社之初,我的想法很朴素,就是希望与书为伴。这些年的编辑职业和做书经历让我受益匪浅。编辑工作是为才华、为思想、为创意服务的,编辑的初心,第一位的还是出版好书。我们并非这个舞台上的主角,我们只是装台者。如果能够通过我们做的好书,带来更多温暖世道人心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改变社会和时代中并不完美的所在,就是一种职业成就。

姬小琴:我做编辑11年整,这份职业让我得以安身立命。编辑的初心,就是坚持做自己真正认为值得的好书,让它以体面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比如2019年策划出版的回忆录《我和于是之这一生》,从市场发行角度考虑,这部书稿算不上优选,但我就是觉得那么一位拥有金子般的内心、塑造了众多话剧经典角色、并将一生奉献给话剧舞台的演员,他不为外人所知的一面值得让更多观众和读者了解。尽量不让书留有遗憾,大概也算得上初心之一种吧。

江 晔:我入行刚好5年。我特别喜欢王小波的一句话:“我希望我的‘自我’永远‘滋滋’作响,翻腾不休,就像火炭上的一滴糖。”肯定没有办法像珀金斯那样“对待文学就像对待生死”,实际工作过程中会有很多个初心与当下“决战”的时刻,工作就是一个不断要求你返回原点的过程,逼着你想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出发。我会在权衡之后去做一种切割,如果切割不了环境,就适度切割自己,做一些妥协,最重要的是能够完成自我的期许,而非单单活成别人眼里的理想模样。

唐 婧:我入行快5年了。转行前,我在媒体工作。编辑这份职业于我而言,不仅可以接触到大量的好书、好稿子,还能因这份职业带来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去向自己崇敬和喜爱的作者联系和约稿,这个过程虽然非常有挑战性,但也非常有成就感。我认为,编辑的初心,是始终要对书籍保持兴趣和热望,始终要求自己不停地进步,这样你才有能力去寻找好的、有价值的选题。

“努力为每一个明亮的时刻准备着”

康春华:三联书店原总编辑李昕曾谈到做编辑的激情问题。此次邀请到的几位编辑,无一例外都让人感觉到充沛的能量与激情,这份激情既感染了读者,也转化为做好书的效能,因此促进一批有经典气质的文学作品的出版面世。你认为,编辑的激情重要吗?为什么?它与编辑其他素质之间的关系是什么?

陈玉成:编辑的激情,不是激切的情感宣泄,更不是主播带货时的歇斯底里,而应该是常年如一日地保持对新鲜事物的热忱,对文学和书的热爱,对我们所从事的这份职业的热情,这是一种内化于心的潜在意识。如古人所说,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唯有如此,当发现优质文本时,才会有那种难以抑制的“坐立不安”;在做书时,才愿意不断地跟文字、封面、装帧、用纸、营销死磕,力求尽善尽美,不留遗憾。这种激情是支撑起编辑其他各种职业素养的精神基石。

姬小琴:编辑的激情决定了你会与哪些书相遇。《我和于是之这一生》是我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得知李曼宜老师写了回忆录,当即就很兴奋。不论是从编辑的职业敏感,还是作为观众与读者的敬仰,我都第一时间向曼宜老师诚恳表达了出版意愿。原本只是家人内部留存的纪念,说服作者同意公开出版也花了一番功夫。激情是敲门砖,进了这个门,依靠专业和真诚与作者达成互信合作才有更多可能性。

江 晔:想要做好一件事情,激情很重要,是达到好结果的充分必要条件。即便只把“做一本好书”当作唯一的结果,它们之间也势必是双向奔赴的。许多时刻,为了一本书能出来,很多工作我都会愿意去想、去做,努力为图书出版里每一个明亮的时刻准备和前进着。

唐 婧:我觉得编辑的“激情”是唯一重要的东西。只有这个激情在,只有想做好书的冲动在,才能承受繁琐的出版流程、枯燥的编校过程、绞尽脑汁的打磨封面文案的过程,最终把你想要的那本书给“磨”出来。编辑是一种缺乏标准化“技艺”的创造性职业,它的专业实践向来蒙着一层朦胧面纱,个中细节往往无法用语言描述。但这个职业还是有核心素养的,比如对好选题的精准判断力,良好的沟通能力,综合多维的策划与营销能力等。

文学理应容纳很多的类别、情绪和人生

康春华:编辑为写作者与阅读者架起在纸上相遇的桥梁。编辑对于作品的理解、把握显得尤其重要。你个人青睐怎样的文学作品?你责编过的作品,都有哪些打动你的文学特质?

陈玉成:这么多年,十月文艺出版社一直提倡做开阔而温暖的现实主义文学,“开阔”代表的是做出版的一种态度,而“温暖”则是对品质的一种标准。一部作品要想拥有长久的生命力,一定要和美好的心灵品质联系起来,要给喧嚣的生活带来情感上的温润。这些年,有幸编辑过《人民的名义》《我们的老院》《北上》《流俗地》《西海固笔记》等好书,它们有一种精神共性,那就是作家始终站在历史的潮头,深潜到社会生活的最深处,以文学的方式展现一个时代的风貌和社会百态,或是在某个时间段记录着我们国家不断变化的历程,记录着普通人的喜怒哀乐。这样的写作背后,是作家对生活渗入骨髓的热爱,才能给人们传达诗性、善意、温暖的力量。

姬小琴:“作品一定要先打动自己,才可能打动读者。”我个人更倾向于那些情感上打动人的文学作品。深刻广博当然重要,但那些真正能够打动人的作品里,一定有着对生命更本真的观照和思考,比如人性、良善、正义。黄永玉的《见笑集》,收录了99岁的黄先生过往70余年里创作的所有诗歌作品。其中一首是95岁时写的特别简单的诗,最打动我——《非梦》:半夜躺在床上看手机,/一个乡下孩子掉进深坑里去了。/五个多小时他叫着:/“妈妈我怕!”/二十个小时之后他死了。/我,一个九十五岁的老头哭湿了枕头。/“孩子别怕!/老爷爷快来陪你了!”/另外那个世界,/没有“怕”这个东西!这首诗还有一句补白——“不敢告诉家人昨晚我哭过”。这首诗源于一则手机新闻,我看过之后久未入眠,落泪而成。这样返璞归真的文字,自能动人。诗集出版后,很多读者留言说在这首诗面前破防。我们永远不要低估善良和真诚的力量。

江 晔:文学是一个很大的容器,理应容纳很多的类别、情绪和人生。编辑生涯里,我始终关注作品本身是否具备打动人心的力量。今年,我责编了孙甘露老师的长篇小说《千里江山图》。拿到初稿时,到《趟栊门》这一节就没了,我最喜欢的也是这一节,光与暗的对峙写得太好了,情绪隐忍又暗流汹涌。这一次,甘露老师敛去机锋,躬身入局,真诚、克制、工整地呈现一次非常及物的描写,让一切都回归到故事本身。

在责编田耳老师的图书过程中,《开屏术》算是一个转折点,我很高兴他终于将他胸中满怀的武侠梦想和情结逐渐付诸笔下,当时编《嗍螺蛳》,我记得周五放下没有读完的文稿,然后书稿里的淡淡愁绪萦绕了一整个周末——那声久远的呼哨回响的就是我们每个人汪洋肆意的青春岁月。我也喜欢做一些女性题材的图书,之前做了黑孩老师的《惠比寿花园广场》和《贝尔蒙特公园》,第三本正要开始,我初次读到黑孩的文字就眼前一亮,她的行文里有一种未加粉饰的天真和孩子气的孤勇,她写的那些女性的至暗时刻能让人感同身受。还有方悄悄的《酒神的玫瑰》也是关注女性生存状态的小说,这类选题将会是我持续跟进的一个类别。

我的文学启蒙是纪伯伦的散文诗,字句的韵律美感在中英文互为映衬下更加突出。我现在偏爱读一些跟植物、自然有关的书,比如《栽种之乐》《消失的飞蛾》《莎士比亚植物诗》,读这些能让我变得寂静,享受独处。打个比方,我们去新雨后的郊外原野,总能闻到青草地的香气,尤其是在人工割草机嗡嗡工作的时候,青草味就会特别放肆地蔓延在空气里,那种挥发性的绿叶氧化烃有机物GLV(green leaf volatiles),常在被收割的时候挥发出来,后来我才知道,它是青草的呼救声。

自然早已成为文学的一种隐喻符号,自然的纹理也总在文学作品里穿行而过,毛姆的月亮,海明威的豹子,贝尔蒙特公园里的斑嘴鸭,自然界的万物一直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光彩鲜亮地和这个世界交手,很多时候我们才是那个索取者,是这些自然界的试炼让我们感受到文学的疗愈和温度。

唐 婧:我个人青睐于描写女性和以家庭、亲情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以我责编的胡学文的《有生》为例,这部长篇小说描写了一位百岁老人——祖奶,祖奶的职业是接生婆,她倾其一生迎接生命,一生接生了一万两千条生命来到这个世上,“天地之大德曰生”,生之秘密就是宇宙的秘密。书中对于生育场景和生育之艰难的描绘、对于女性坚韧的表现和歌颂让我几度落泪,编辑过程中我与这部小说产生了高度的共情。《有生》最动人的就是生命立场,生之磨难与生之光辉互显互喻,磨难愈大,光辉愈大。

编辑仍要立志做“杂家”

康春华:在前几代编辑大家那里,职业理想高远、学术造诣精深、编辑功底扎实,被视作一种“编辑传统”。理想主义的坚实落地,也需要丰厚的人文底蕴积淀与过硬的编辑业务素养。文学编辑亦是如此。能否谈谈,编辑在编务过程中,如何用学养支撑一本文学好书的落地?能否分享一些你编辑生涯中弥足珍贵的经验之谈?

陈玉成:我们在编稿时,经常需要处理大量的文学之外的专业知识、行业术语,内容涉及多种人文学科知识。书稿中每一处硬伤和潜在的差错,既是在考验编辑的工作态度,也是在检验编辑的知识储备。这种功底更多是一种学养的积淀。在出版界,周振甫、沈玉成、傅璇琮等前辈学者型编辑家为我们树立了难以企及的标杆。尽管如此,编辑仍要立志做“杂家”,在最广泛的读书范围内博观约取,以做学问的态度严谨审慎地对待每一处文字和标点。编辑尤其不能放弃终生学习的能力,要以有涯之生,去求无涯之知。这些年一直专注做中国当代文学的出版工作,作家的创作背景经常设置在20世纪的中国社会,其中既会有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也常有百姓人家的世俗烟火。那编辑就需要对上个世纪中国的历史大势、重要人物、重大事件做到了然于胸,对各种文学思潮、社会变革有基本的了解和认知。做不到这一点,就很难和作品中的人物产生共情,更做不到对作者的创作以了解之同情。所谓功夫在诗外,编辑的人文底蕴不是在编稿时才慢慢积累的,而应该是一种“文学的日常”。

姬小琴:编辑职业之所以迷人,大概是因为面对的文本是多向的。好的创作,每一部都在探寻别样的精神世界,作者抵达的深度和广度,自然要求编辑也能够同步抵达。做编辑久了,会越发觉得自己知识的匮乏,面对书稿中出现的新领域、新知识点,只能不断学习。比如,《见笑集》收录了黄永玉自1947年始至今未间断过的诗歌作品。这部全编性质的诗集涵盖了他一生中几乎所有重要的节点,他的人生经历又过于传奇,理解这部诗稿,就一定要读他的系列散文杂文,读他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才可能领会文字背后的内蕴。

江 晔:“理想主义的坚定落地”,真是铿然有声,背后的学养不仅指编辑的学识、眼光、勇气、匠心,应该还要具备一种品格,要做一个芒寒色正的人。编辑能力是一种全方位的呈现,包括独到的眼光,敏锐抓取到读者喜爱的方向,挖掘好选题的社会价值和经济价值;过硬的专业知识,能够熟练掌握整个编辑流程以及具备解决各类突发情况的能力;全渠道的对接能力,说到底还是“沟通”的艺术;一定的社会担当,适度的野性、激情、探索,以及冒犯精神。

每重新开始编一本书,我都像要上考场的小孩,复习得越到位,总能发挥得更好一些。从扎扎实实改稿子开始,这个过程中绝对会碰到千奇百怪的语境和词句,知识性的就记住,有需要相互辩证一番的就越辩越明。编辑生涯周而复始,却总觉得充满新鲜。

唐 婧:好书永远是“道”与“术”紧密结合的产物,是形式与内容的统一。要像打磨艺术品一样做一本书。一本好书不仅来自前期选题策划时的设计和思考,也来自后期编辑加工阶段的经验积累及各出版环节的良好配合。比如我在做《莫砺锋讲唐诗课》时,先进行了一些市场调查,发现市面上从不缺少解读唐诗的图书,但同时具有权威专业与喜闻乐见特质的却寥若晨星。《莫砺锋讲唐诗课》之所以能够得到读者与专家的认可,正是因为牢牢把握住了选题定位,很好地填补了“某种空白”,具有明显的差异性优势。有了好内容,还要有好的编辑体例与呈现形态。莫砺锋教授用他深厚的学识及精彩的文笔,构建出“一个活泼生动的唐诗现场”,如何能让这本书在体量及编辑体例方面,呈现出一颗“中国人绵延不绝的千古诗心”,同时又能引起当下年轻读者的阅读兴趣?将出版工作者与读者二重身份打通,合二为一,是我做这本书的经验。我当时调研了市场同类书的情况,还专门研究了诗词类产品线的封面文案。几十本书比较下来,我按照市面上最流行的方式来“包装”这本书:32开、精装、带彩色插图、定价适中。最后取得不错反响。

编辑的职责是努力做能引领读者的书

康春华:对于不同的编辑而言,对于编辑职业精神与时代使命的理解会有个体的差异性。你认为自己的职业精神与职责使命体现在哪些方面?

陈玉成:在我看来,编辑的职业精神,是以自身的专业能力为作家提供建议和帮助,将书稿变成精美的出版物,并努力取得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成功,同时保障作家的基本权益。为社会、为读者“多做好书”应该是这个时代编辑的职责使命,努力发掘那些优秀的文学作品,向那些传递真善美的好作品伸出双手。编辑需要为自己树立底线,可做可不做的选题尽量不做,别人做过的选题选择性地不做,没有价值的选题一定不做,尤戒急功近利。编辑的底线是“不做烂书”,这样既节能又低碳。

姬小琴:我理解的编辑职业精神,就是要对得起交到你手里的文字,对得起作者给予的信任,对得起读者在这本书上所花的时间,对得起编辑自己在这本书上所付出的精力。“匠人”是对职业人很高的褒奖,但是这个过程中又不能有“匠气”。拆分开来,书的零部件也就那么多,如果只从技术层面操作,做得漂亮、得体算不上太难的事。但我认为,除此以外,一本书还要有独属于自身的“魂”,这需要编辑与这本书精神世界的共鸣和互通。编辑的职责使命,是努力去做那些能够引领读者的书。

江 晔:批评家金理有一个观点:“文学尽管是‘个人的事业’,但同样需要同代人的嘤鸣激荡之声。”我特别感同身受。多做一些与时代同频共振的书,贴近时代的肌理,体现当代人的诉求。青年编辑没有经历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出版黄金年代,没有走下神坛的切身感受,只是感到写作方式、发声媒介都发生了变革,编辑要能更快适应变化,取得平衡。编辑要既寻求在这个时代的出圈行动,也一定要秉持做文学出版的风骨。

唐 婧:首先,选择有出版价值的选题和内容;其次,要把内容在编校上做到合格,给读者传达高质量的精神内容;最后,呈现形态要深度考虑读者的需求和喜好。

康春华:许多反映编辑生涯的影视作品受到读者喜欢。比如日本的《编舟记》《重版出来》《校对女孩河野悦子》,美国电影《天才捕手》,中国纪录片《但是还有书籍》中对编辑生活的展示等。编辑依然是很多人理想中的职业,你认为它最打动人的地方在哪里?

陈玉成:《但是还有书籍》的片名出自诗人米沃什的同名诗。“书籍比我们持久,我们纤弱的体温会和记忆一起冷却、消散、寂灭……但是书籍将会竖立在书架,有幸诞生,来源于人,也源于崇高与光明。”在这部纪录片中,无数人都为了同一件事努力——让书籍站在书架上,永存——让理想主义的星火闪闪发亮。今年我做了青年作家宗城的随笔集《至少还有文学》,这是这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的第一部出版作品。我想可以对题目作一个呼应。坦率地说,编辑工作没有那么多风雅和浪漫,更多的是案牍劳形的烦琐和细碎,但是还有书籍在我们的精神世界熠熠生辉,至少还有文学可以寄托奔波生活中的此心归处。我想这也是这么多同道义无反顾地投身编辑工作的原因之一吧。

姬小琴:编辑职业让人始终保持思考。编辑可以第一时间接触到好作品,跟随作者的笔触遨游辽阔浩瀚的精神世界,然后用理想的方式将之呈现在读者面前。这个分享与传递的过程足够有成就感和幸福感。

江 晔:做书是一份理想中的职业。文学的生命力由古贯今,没有人能限定它的使用权,它面向所有人,我也是“流动的盛宴”中的一员,我经历着每一个明亮和虚弱的时刻,愿意成为最后一个点灯人,每一次同作家、读者进行跨越书本的击掌,还阅读以本身的洁净和轻盈,这都是我所理解的最动人所在。成年人的生活总有很多个出逃的瞬间,图书就是一个让人放松再蓄满力量的港湾,大家都想选择一种简单的生活和工作方式,尽可能再保留一点天真和纯粹,有所获得、有所痛快、有所奔赴、有所热泪盈眶——这些生活的质感我觉得只有图书能给予。

唐 婧:对我而言,这份职业最打动人的地方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出版了一本自己满意的书,会有小小的喜悦和成就感。

康春华:相信在一本本书的编辑过程中,你们对“做书的眼界和格局”会有更深的理解。你认为编辑的眼界和格局体现在哪些方面?时代对青年编辑提出了哪些新要求?

陈玉成:编辑的眼界和格局体现在我们做的每一本书中。那些取得卓越成就的编辑家、出版人,无不始于他们面对好作品时的敏锐、果决、勇气。努力发掘每一本好书,追逐这个时代文学的高度和思想的高度,播撒文化的火种,想象另一种可能。田园牧歌式的出版时代早已远去,这个时代对青年编辑的职业素质和能力提出了极高的要求。它要求编辑全面介入选题从策划、案头,到营销、宣传的全流程:在组稿时要有把握作品的眼界与机敏,在与业界的激烈竞争中占得先机;在编稿时要有专业的文学素养和打磨作品必备的“杂家”学养、以及更好地呈现作品的方式和能力;在宣传营销工作中还要“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下马能写软文硬广,上马能做直播带货。在不断适应业态的变化,捕捉市场的发展规律的同时,也要比以往更多一点静气,一点坚守,一点工作方法。

姬小琴:体现在浩如烟海的书稿里,发现最值得做的那一本;体现在一个作者尚无名气时,捕捉到文字里的灵气与可能性;体现在畅销书诱惑面前,清醒知道哪些书更有穿透时间的生命力,值得你不计代价去付出。资讯丰盈的当下,编辑既需要关注图书出版总体格局,更需要沉下心来深耕自己擅长、兴趣所在的领域。在人人都可成自媒体的时代,编辑也可以顺势而为,让自己的书被更多人看到。

江 晔:最近文化带货的直播很火热,说明大众对文化还是有崇敬和追求的心理存在。没有人会拒绝书,但需要花大力气做的是适当降低进入这个场域的壁垒,努力破圈。每本图书都是独立的,有自己的生命轨迹,按部就班走好每一步,找到跟当下市场、当下读者们更和谐的相处方式。同时思考如何在编辑过程中更多地打开自我,像海绵一样尽可能吸收水,变得浑圆、饱满,然后在每个需要的时候挤出来一点,我也一直在学习。同行间也一定要互相帮助和扶持,沉得住气,耐得住寂寞,顶得住压力。继续做个匠人,一生悬命,精益求精,活在当下吧。

唐 婧:编辑的眼界和格局主要体现在选题方向、编校能力、文案写作能力、对图书的形态包装能力上。对青年编辑来说,一定要多熟悉新媒体、新渠道,要掌握相应的宣传营销能力。如果留心,有时候不仅选题可以来自于新媒体,而且所有图书都可以与新媒体进行深度融合,从而推动销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