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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益文学六周年六人谈:继续坚持文学的纯粹和先锋性
来源:大益文学(微信公众号) | 赵兰振 何凯旋  李浩  陆源  杨帆 陈小手  2022年05月19日11:43
关键词:大益文学

大益文学六岁了,我们创建刊物,举办国际写作营,开展各类活动。回首往昔,不忘“筚路蓝缕“的来时路,有憧憬,有收获,有挫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大益作家群成了我们最重要的,最可贵的财富。今天,我们邀请到了六位绝对“够分量”的大益文学院签约作家,围绕大益文学提出的六个问题进行线上的交流、探讨、碰撞。六人中有60后的文坛老将,70后、80后的绝对中坚,也有才华逼人的90后新锐。特殊时期,他们汇聚线上,以圆桌的形式为大家带来一场别开生面的文学讨论。

大益文学六周年,是见证,也是新的出发!

Q1

文益君: 大益文学六岁了,各位陪伴我们六年。我们一直提倡一种文学的先锋精神,你如何理解当下的先锋精神(先锋性)?

赵兰振:当下的先锋精神,应该是真正的文学性,就是让文学回归文学本身。不仅是形式上的新异,最重要的是要弱化作为娱乐属性的故事因素,强化用语言呈现一个真实世界的艺术性。由于文化、历史、现实的方方面面渗透影响,偏离文学性是当下写作的突出问题。每个写作者都想写出传世佳作,但一个时代的整体风气很难违抗。先锋就是要推倒那些习惯的壁垒和高墙,冲开一条口子,闯出一条新路,斩断旁杂阻绊直抵文学本质。

李浩:我认为先锋性就是创造性。在这里,技术更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一小部分,最最重要的,是它的思考推动和冒险精神。所以,我一向认为经典性的文本都是它那个时代的“先锋文学”,因为它在冲破和提升,为我们之前的“未有”提供可能。

陈小手:于写作而言,我理解的先锋精神便是敢于解构,解构那些缺少生命力和艺术性的东西,用足够的勇气和才情去建构新的具有长久生命力和艺术性的东西。先锋性不需要喊口号,更不需要贴标签,更多时候它是一个写作者隐于角落的默默耕耘和独特发现。

何凯旋:我对先锋精神的看法一直未变:先锋精神也就是自由精神吧!自由精神特指迎难而上时显示出来的勇气。说到底还是夫战勇气也的过程!具体说来包括两方面,一是表现方法,二是个体生命生存困境的体验程度。两者其实是互为表里的关系,后者处境越是倍感艰辛,要求前者越是表现卓越。两者掣肘而行,显示出来亲密无间的难度,作品整体的面貌便是先锋文学的力量所在吧!

杨帆:先锋这个词有点左,但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比方说,前方,后天,未来……这些词更现代。就像画里的灰调子,把响亮的东西削弱了,把蓄积的东西疏散了,把风暴推远了,把朽木放大、分裂再组合。或许为了对抗或者说适应20世纪以来的环境,现代自有安身立命之道,它最大程度呈现出局部真实,可疑的自由,缺乏令人信服的力量。这里指弱的、笨的、天真的力量。把呼之欲出的东西吞咽消化,有所保守,把打碎的建筑起来。并不是折中,而是更向内,更自在,更完整。

陆源:我快四十二岁了,觉得自己顶不住了。但有时又觉得还能再战。如今不需要找理由的事儿不多了,它们透散着先锋气质。先锋精神,我们并不那么频繁地想起这个字眼,却在其中畅游。

杨帆:我想象的先锋性大概有些落后,倒也符合处女座左右不逢源的姿态。

李浩:记得有批评家说所谓文学史本质上就是文学的可能史——我深以为然。我认可、赞同和敬重大益文学的这份倡导。

Q2

文益君:聊到文学经典,我们大多还是会提及西方经典。这带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中国文学和西方文学到底差异何在?在你看来,二者的优、劣到底是什么?我们到底比西方“少了什么”?

李浩:在我这里可能没有所谓的东方文学或西方文学之分,我更愿意将文学当作一个整体来打量,人类的确拥有一个共通命运,最终也会达到更深度的共通。

陈小手:二者各有优长,无需泾渭分明的比对,更无须厚此薄彼,重要的是和你产生灵魂共振的是什么,和你共振的文化你是否开掘到最深处?是否真正的掌握,融化到了血液里?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是摇旗呐喊,至于呐喊什么,呐喊的人自己也一知半解。

陆源:界限其实不存在,或者即使存在,也不太重要。我们作家应该是一帮杂食动物。我听说如今大部分英美作家几乎不读非英语作家的作品。那么,中西文学有没有差异?有差异。差异来源于更深层、更细微的东西,而非来源于简单的地理划分。举例来说,最近刚读完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变形记》,接着又读了一本《汉魏六朝赋选注》,两者完全无法定出个高下。即便是彼此更为“相似”的作品,比方说法国的《巨人传》和中国的《西游记》,又该如何分个胜负?

李浩:文学文化上的差异还是存在的,而这种差异很可能会成为特点和优势——如果我们可以利用好的话,就像“非西方”的日本和拉丁美洲的文学,也包括像鲁迅、莫言、王小波等人的中国文学。中国文化重情趣,重安逸,重想象;而西方重思想、重纠葛、重真实、重逻辑。这是我们相对的明显差异,而这差异完全是可以互通有无来融合的。我个人,可能更倾向在完成整体融合的同时尽可能将差异性的点做大做强,变成陌生化的重要支点——毕竟,没有谁希望自己是“渺小的后来者”。

陆源:依我看,有差距也挺正常,没什么可哀叹。往宏观了说,欧洲主导了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那时候中国人在干什么?历史从不大惊小怪。单拎出文学比较,我所不取。有这样的差距,概言之,是广义的学习和积累还不够,还有待于将来,仅此已。何况文学平庸的时代屡见不鲜,文学极具建树的时代反倒寥寥无几。今天,中国作家不比西方作家缺少任何条件,恰恰相反,我们还有一些优势,以至于无须再过多纠结。写不出好作品,作家自己负全责,与所谓文化土壤何干?土壤够肥沃了。

杨帆:中国文学一个特征,留白。这是中国画写意的手法,有与无,虚与实,构成了东方艺术克制、含蓄和空无之美。《红楼梦》最好的地方写出了这个空。要知道曹雪芹先生同我们相隔几百年。我不得不相信这样一个事实,现代不是在西装和飞机里就能萌芽,它无关地域、人种和阶层,只存在于人超越固见和恶念的心灵探索中,是人类独有的改造环境的创举。落到文学里,现代作品流行的是不论世界观的方法论,相比起来,我更愿回到那些不讲方法论的世界观,现代人谓之过时的传统作品里。同样是不是可以说,复古也不是套上长袍马褂,更不是回到三寸金莲和公公的审美里去。现代的不都是先进的,可靠的,我们有些方面是原地踏步,在西方可能是过犹不及。

赵兰振:中国文化重视诗词文章而轻小说,这一点从“小说”这个名字中的“小”字就能看得出来。小说就是街谈巷议,稗官野史,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难登大雅之堂。中国文化没有重视艺术的传统,各个艺术门类悉数被划归下九流行当。中国社会真正重视小说始于西风东渐的五四时期,胡适先生手臂一挥大喊一声“小说能够救国”,于是才有了小说的位置。西方一直重视虚构文学,从古希腊时期的戏剧就能看得出来,当时的戏剧作家埃斯库罗斯、索福克勒斯等人名噪一时,地位堪比载胜归来的将军。

何凯旋:中国的文学与西方的文学?首先是以一对十、或以一对更多的数量(更多国家的文学)的问题,也就是说一个对更多国家文学的差异性的问题。那么也就是说更多国家文学圈定为一整体,我们与更多国家的文学整体差异性问题,也就承认了它们整体文学中的统一性,那么就是说我们与一个整体文学统一性标准的差异所在。实际上在更纯粹的高度上具有更单纯的统一性。比如:暗喻的妙用、想象奇闻异趣的能力、幽默与反讽的作用……这些更为高超的创作方法,大多是在个人自由意志支配下的发现与表达,而我们似乎缺乏这方面精神力量的支配……

赵兰振:小说这种文体起源、发展、完善全在西方,相比之下中国小说整体上薄弱了许多,尽管中国文学中也不乏优秀作品。西方文学对叙事写作进行了全方位的探索,小说起源在西方,发展成熟在西方,可以当成写作教科书的经典小说都在西方。要想写好小说我们必须向西方文学学习。

Q3

文益君:你觉得当下的中国文学,是经历了历史积淀处于最好的时候,还是受到冲击和边缘化处于谷底?

何凯旋:如果承认了自由精神重要性的前提下,那么现在的中国文学就是历史积淀最好的时候。因为当下所有发生的故事足够奇崛、足够有趣,只是缺少自由精神支配下发现、并把玩于股掌之上戏谑的能力——形成幽默与反讽的效果!这其实也就是先锋精神精髓之所在吧。至于受到冲击而边缘化的结果,那不过是精神上怯懦与委顿罢了!

赵兰振:应是最好时期。写作者能自由阅读,看见世界上最好文学的模样。由于中国经济的飞速发展,写作者可以不靠写作就能填饱肚子,这为从容写作提供了良好条件,能够孕育产生真正的好作品。

陈小手:文学不是达尔文主义,讲究优胜略汰、不断进化,好的文学永远都在靠近永恒的“美”和“真理”,“靠近”这一过程不分时代,“靠近”这一写作姿态是每个写作者都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至于“靠近”的结果,因人而异,且全靠运气。

杨帆: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认为文学在最好的时候,中国文学也不例外。因为在低谷的事物,都是在往上走的。在爬行或飞翔的时候,平衡都是重要的,但不是最重要。

李浩:两者都是,两者都有,这取决于你站在哪一个角度上来看。我不想重复狄更斯《双城记》里那句著名的话,但在这里,它真的也是适用的。

陆源:幻觉。主流幻觉和边缘幻觉。这跟文学作品的好坏关系不大,跟文学家获得的物质利益或许有关。我依然感到,中国社会对作家的尊崇是足够的,过于足够的,作家自己不争气,何必去琢磨什么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

Q4

文益君:具体到写作者,大家都是,也都在努力。我们是中国当下文学的参与者,也是见证者。我们到底该给自己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和标准,方才“有望”写出经典?

何凯旋:又要回到自由精神的本质上来,只有自由精神支配下展开奇崛的想象力,并附着在神奇的当下,动用那些高超的、唯我独尊方法——幽默与反讽的作用、想象奇闻异趣的能力——何尝不能创作出来独属于我们神奇而伟大的故事。

赵兰振:向一切最好的作家学习,发现并学习他们的写作技巧,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表现方式。只要找到了自己的表现方式,将自己的感觉储备思想储备能够表现出来,足矣。至于能不能成为经典,只有老天知道,不需要作家本人操心。

陆源:全力写出最好的作品。知道好作品怎么个好法,为什么好。去学习,去偷,去抢,去成为。大师的技法总可以学到,精神却需要作家自己不断锤炼。相比纯粹,广博或许更难得。经历可遇不可求,阅世的目光却源于颖悟和深思。据说经典作品是一座集合了各阶层愿望的纪念碑。经典、伟大不可企求,但好作品蕴含在作家的行止坐卧之中,在作家日日夜夜的梦寐之中,在其学识、阅读、生活、旨趣和心境的凝聚之中。

李浩:“我们是二流时代的忠实臣子”(布罗茨基,《小于一》),不是吗?是的,我们都在写,都在努力,甚至比别人、别的国家的作家更多自虐。但我们努力的普遍质量不高大概也是共识。我们满足于做一个二流作家,满足于眼前的声望和利益,满足于小眉小貌的手把件提供,满足于简单的记录其中还包含着诸多的遮遮掩掩,满足于重新复写人云人云的已有知识……在这里,我没有把我排除在“我们”的外面,它也属于我对“我”的自省。

杨帆:我不是特别勤奋的人,陈鹏院长曾讲我是佛系青年,在他的不时督促下,我的创作在这几年有所提速。我经历过一个从文艺到虚无的过程,早先的是美,然后是真,期间有一个善恶的博弈。有人说女人四十岁变坏,在我身上是变得知道什么是好。不跟随大众而放弃文学性,不跟随上层而放弃常识性,写出平庸的可读之作。至于文学是实用,还是虚置,是娱乐,还是教育,很难说哪个更高尚更优美。甚至高尚和优美也算不上一个标准,写作者仅仅是参与和见证就用尽了一生。至于有望写出醒世之作,实在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事。

陈小手:不用给自己背上泰山,写作是一件关乎灵魂的事,不能预设结果,更不能时刻奔着经典去进发。本质上,写出真情实感,写出真知灼见,能触及读者灵魂并不惧时间磨损就可以了。经典是一朵小红花,贴在身上好看,没贴在身上也不代表不是好学生。

李浩:既然提到要求和标准,那我还是谈谈自己的看法吧。我觉得,一是提供独特的智识因素,在综合前人全部经验的基础上提供“前所未有”,为一直被遮蔽的、未被发现或深入发现的人类问题提供反思路径——当然不容易,甚至是一个实在“过高”的要求,但这个努力是必须要的,真正的经典(世界经典)一定在这个向度上保持了高瞻性,它是本质上的核心标准;二是提供崭新的技艺经验和语言经验,部分的时候还要带有某种的“灾变”气息,同时能让同时代的大作家们服气。魔幻现实主义有了之后我写作魔幻现实主义,荒诞派出现之后我写荒诞,意识流产生之后我完成意识流创作,在我看来应是不够的。有些技艺经验必须“由我开始”。三是提供那种能让我们感觉“胸口重重一击”的情感力量,让我们在阅读结束之后依然难以自拔。

Q5

文益君:例举一下你非读不可、必须推荐的文学大师,他(他们)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你学到了什么?能超越他(他们)吗?

陈小手:司马迁《史记》,蒲松龄《聊斋志异》。他们代表着中国文学写实和写意的两个高度,我学到的便是如何写实、如何写意并凸显出汉语的魅力。至于超越,又不是跨栏比赛,为何要执着于超越?蒲松龄向司马迁的《史记》致敬,却写出与之判若云泥的《聊斋》,所以说,重要的是从前人那里学到了什么,那些东西能不能建立起自己的巴别塔。一心建造通天之塔的人,哪有闲心去超越别人。

何凯旋:卡夫卡,一部分是卡夫卡书信集,寥寥几句话,透彻地揭示出来生活的本质,让你经久回味,并最终获得为之一震的荒谬之感。而他的虚构作品正是在本质认识之后的荒谬景象的基础上,开始谋篇布局,揭示出来荒谬景象的最终结局……超越卡夫卡?还没有哪个大师超越卡夫卡吧!再说超越大师本身就是荒谬的说法吧!抵达就够你气喘吁吁的了!

赵兰振:约克纳帕塔法王国的国王——福克纳。他教会了我如何发现真实表现真实,让我明白了小说叙述的十八般武艺。作家与作家之间没有谁超越谁的问题,每个人都是独在的平行世界。作家唯一需要的是不断超越自己,尽力到达自己的极致。

李浩:卡夫卡,他提供我一种认识世界的另样角度,是他让我窥见在幽暗的深处有怎样的隐藏。罗素,他提供给我真正的“上帝视角”,我感谢他为我学习和理解哲学提供的有效路径。卡尔维诺,他笔下的柯西莫男爵是我努力成为“那个个人”的精神标尺,也给了我从轻逸和幻觉中所能获得的几乎是“最大美妙”。博尔赫斯,他给我的是一种智趣经验,更让我意识到“凡墙皆是门”,在文学中不存在“此路不通”的阻碍。君特·格拉斯,新颖的“复眼式写作”让我重新意识到生活的深厚、复杂和多向,在阅读到他之前我对现实和生活这两个词有着强烈的轻视,尤其是它们和另外的词联接在一起的时候,是君特·格拉斯的示范性写作让我对自己的偏见生出了警惕。米兰·昆德拉,他的《小说的艺术》塑造了我的文学审美,我甚至部分地窃取了他在随笔文字中的文风。萨尔曼·鲁西迪,他所建立的惊心动魄的“浑浊宇宙”是那样宏大宽阔,在他滔滔不绝里的贮含是那么多、那么多,总让人感觉来不及注满。玛格丽特·尤瑟纳尔,我着迷于她的深邃和某种“表面平静”,在我看来她是我所向往的“智慧型写作”的经典性范例,我希望能从她那里有更多的获取。鲁迅,他让我意识到文学在启蒙和治愚上的重要,让我也反思我的自身……

杨帆:托尔斯泰像无所不在的阳光,一位威严的父亲,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这是我在一个时事里看到的一个比喻,我感同身受。并非因为推出托尔斯泰一定没错,因为他和我都不会因此沾沾自喜:我感受到了他的照耀。这种照耀的深情在于,他是用他领受到的光照传递给他人。作为一个先天能量不足的人,因此热泪盈眶是不难理解的。《复活》因为读得早,而使我在某些领域早熟,乃至与很多人生的快乐绝缘。后来我在鲁院高研班里重读了一遍,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阅读,完全改变了早年的想法。陀思妥耶夫斯基读得晚,《罪与罚》读过就忘了,中年之后读《卡拉马佐夫兄弟》叹服。他既是黑夜本身,又是灯光,一盏直击人间的探照灯。他是那样坦率,毫不顾忌姿态和形象,向人类包括自身的罪恶开炮,性烈如火又深不可测,像随时准备熄灭、剧烈摇摆的烛火。我想这是他和托尔斯泰的区别,虽说都是嫉恶如仇,一样的深情坦荡,一个太阳照在宽广的江河上,一个没有下限地一探到底。

陆源:没有必须推荐的大师,没有必须阅读的作品。如果列举一部作品……只好选巴别尔的《骑兵军》。如果列举两部……《骑兵军》和《死缓》吧。然而,必须承认,我其实是通过反复拆解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学会写作的。具体来说,我从中学到一句话接一句话往下写,让悬念保持于一句话和另一句话之间。而从巴别尔、塞利纳那里,我又意识到,不必非得像加西亚·马尔克斯那样,如此严丝合缝地写作。天马行空也可以,东拉西扯也可以。而卡尔维诺不耐烦重复自己,在这方面,我时时想到他,算是他半吊子的追随者。他们不可超越。这些作家,包括另一些作家,他们写出了自己真正的作品,无从超越。我心平气和。我也写出了自己真正的作品。这并不是对他们的超越。

杨帆:我父亲推荐过契诃夫的短篇,那时我刚上大学,读过两篇就读不下去,疑惑他有什么好的地方。四十岁后,我才读懂契诃夫。他明净、温和、高远如月光,时而醒目辛辣,让人在其中现形而不感到羞耻和难堪,这是同陀思妥耶夫斯基不同的地方。我很难讲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什么,有做评论和写作的朋友提到我气质上像加谬,陀思妥耶夫斯基,像吉根,麦克尤恩,事实上这促使我去读这些作家的作品。

这个名单还包括雨果,福克纳,奥康纳,莫里亚克,阿特伍德,等等,再加上乔治奥威尔,刚读过《1984》。我想这个名单随着年岁增长而增长,当然不爱的名单也有一长串。共同点当然是,超越他们太难了。

李浩:文学是造山运动不是爬山运动,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作家希望自己是渺小的后来者,我承认自己属于那种有野心的作家。是他们,挑起我的“竞争心”,同时给了我走在黑暗中和走向黑暗的动力。我会用我的一生来呵护我的“不甘”。

Q6

文益君:大益文学六岁了,我们做刊物,举办国际写作营,开展各类活动,六年来筚路蓝缕,不辞艰辛,有收获,有挫败……回头看,大益作家群成了我们最重要的最可珍贵的财富!谢谢你们的一路陪伴!你期望未来的大益文学,还能给中国作家们和中国文学带来什么?

何凯旋:带来什么?带来一批主动追求探索性、实验性写作的青年作家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我们离“创作”的道路越来越远了,更多的不过是同质化的复制而已……

赵兰振:好作家大都是独行侠,他们总是游离于主流与群体之外。他们才是中国文学的希望。能够发现并提携这样的人,功德无量。

李浩:坚持,保持。它们不是虚词,它们实属不易。我愿意它继续坚持它的纯粹和先锋性,继续保持它的艺术品格和文学高标,当然是在活下去的前提下。有这样一些同道,有这样一个团队,有这样一本刊物,让我感觉某种内在的温暖。

陈小手:期望大益文学挖掘出真正的好作家,而这些好作家给广大读者带来真正经得起时间磨砺的好作品。

陆源:希望大益文学一直走下去。六年来,我看着大益文学一步步发展到今天。感慨良多,收获良多。大益文学走得好,走得远,我打心里感到高兴。多谢大益文学。或许也不妨反过来问一句,我们能为大益文学做点儿什么?

杨帆:大益文学六岁了,真是一个吉祥数字。大益文学创立于2016年,是在我从鲁院深造班结业后的新一年。我同大益文学缘起投稿短篇《板鸭》2019年收录于第12辑《如诉》。小说刊发后受到关注。赵兰振老师特来信息鼓励我:“《板鸭》写得好,机关枪般的语言,鱼群般的意象。确实好,有些出乎意料”。然后我暂时放下对自身的怀疑,回复说:“我会写出更好的。”

2021年《欢乐宾馆》刊发在大益文学第17辑《呼唤》,并配发评论与中欧作家巴拉的作品打擂台,给我创作以很大鼓励。也记得陈鹏院长看过《欢乐宾馆》难掩兴奋之情“这个小说,歪小姐,窃以为是你这两年最好的!”大益首席评论家王朝军老师甚至写了三篇评论,隆重推出我的创作。面对写作以来不多的称赞,我总是说我可以拿出更好的。事实上并无多少佳作写出来,但我发现自己是一个可以被激发出来的人。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写作者,我深知自己读书不多,口头表达能力不好,但听到陈鹏院长说“你当然行”,于是轻信地参与到大益一场场访谈和研讨会里不能自拔。谢谢大益文学,谢谢这个舞台使我看到自身的另一面。我们都愿意并终将看到,大益文学在这个历经巨变的时代里呼风唤雨,传播希望,给中国文学带来新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