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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是那么好,挽留着曾经的热度与遗憾 ——评论家王波与作家菡萏关于文学的对话
来源:新华书目报 | 王波  菡萏  2022年03月23日07:33

文学非复制生活。植入新的生命细胞,生成新的思想物种,方是目的。是对人之精神困惑及成长之痛的一种思考。成长不仅指年龄,更多的是发现错误、陋习,以及所带来的伤害。进而警醒人之目光,批判鞭挞一些伪道德,一步步向文明的进程艰难蠕动。

王波:您出版了《菡萏说红楼》《红楼漫谈》二部书详解名著《红楼梦》,作为一名作家、红学家说说您是怎么接触上《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并深陷其中的……

菡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暑假的一天,父亲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套人民文学出版社四卷册白封皮《红楼梦》,与众多书混在一起。

那时,我上初中,对带字的都喜欢。读《红楼梦》是在暑期,雨绵绵无期,读了整整一夏。可谓全新体验,既没古代的打打杀杀,也没现代战争的革命洪流。无非风平浪静的含蓄日常,却很有味,能万花筒满足我小小的心灵。

尽管挑着读, 大而化之, 却是一次地地道道的美的历程。人的美,物的美,自然的美,一层层铺展开来。

杂居的家属院,由一排排简易的红砖房构成,不可能与贾府的深宅大院相比;我也非钗、黛之流的千金小姐,但读起来,毫无隔碍。隐约知道人的精神世界大体相通,不在时空、贫富,而在审美。至今也认为《红楼梦》是美学范畴最广的一部书。

当然,宝玉的善良避世,黛玉的纯情直爽,对我的价值观都产生过潜移默化的影响。他们的鱼鸟之思,让我对平凡的大自然萌生由衷的热爱,且永葆奇迹般的童真之心与天真敬意。若干年后,读十九世纪的外国文学,发现那些作家们对大自然的理解,与宝黛如出一辙。 均属自然界的同盟者,有着像风景画一样纯洁优美的灵魂。

参加工作后,单位有图书馆,可以尽情浏览各种版本的《红楼梦》 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续书。一个朋友曾送我一本朱批影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古卷气十足,自是珍爱有加。自那时开始接触脂本,对红楼的理解上了新台阶。

我一直试着站在红楼门外,一次次敲门。里面的光亮引导我深入进去,这是一种奇妙之旅,像空气和水,成为“精神鸦片”。从自然美到艺术美,从心灵美到外物美,皆润物无声。除启迪心智外,色空论也改变过我的处世原则。

至今《红楼梦》依旧是我的枕边书,没事翻翻,权作打发内心孤寂的方法。所不同的,我看到了里面的丑,人际的复杂、因果和内在联系。争斗、倾轧、算计,上下层的,交织的,无伤大雅的谎言与遮饰,以及势力与势利。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均承载价值重量,且在现实社会屡试不爽。《红楼梦》便是生活,生活就是《红楼梦》。曹雪芹压着写,悲而无声。从人性的角度,美与丑不断慈悲转换。让我知道生活和生命的境界是苦的,人格的分裂与虚伪,也属常态,进而懂得包容,接受。目光可以深邃,但心往往要轻描淡写。

前些年, 中央电视台热播红楼专家讲坛,做饭空当,也会看下。 发现一些专家说的《红楼梦》,与自己的体会不同,遂坐在电脑前开始打字。不为什么,只想表达个见。期间写了十二钗、《红楼豪奴》《红楼男风》《妻妾关系》《父子关系》等。

2015 年新安文化和太岳出版社为我结集出版了《菡萏说红楼》, 尽管像空中的云絮和羽毛样轻飘,却是个人微不足道的思想光亮。随后华侨出版社为我出了散文集。

我又写了《宝玉是谁》《红楼梦里的真与假》等系列,深一步解读探究这本书。

我四十多岁,才真正开始写作,想想,也不过几年光景。而《红楼梦》替我准备了许多年,虽不曾刻意,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红楼梦》影响我许多,不庸俗的语言,缜密的逻辑,沉静的目光。更重要的是不为世俗左右的独立思想,且引领催化了我的文字梦。

好的阅读是一座高山, 翻过去才能望见更广阔的草原。 生命有限, 有效阅读才是高级阅读。感谢《红楼梦》给我一个很高的平台,让我跨过许多书。

经典是由时间成全定义的,阅读经典便是阅读最好的自己。它是酵母,丰富我们的精神面包。

喜欢里尔克的一句话: “春天来时,大地开始一点点完整。” 打开 《红楼梦》的那刻, 我的人生就在一点点完整。

王波:在当今出书难、出书贵的当下,首先祝贺今年您的两部大作面世,说说新书《红楼漫谈》《空翅》。

菡萏:《红楼漫谈》于我只是小小的巧合。一本小册子出来了, 也算完事,自己的一个小札。此书标志着我目前的认知高度,自己只是喜欢,但绝不敢称红学研究者,尽管在诸多红学群里,但几乎不交流,也不大看他人著说,主要怕影响自己的审美和对一本书的原始体察。对红学界的纷扰亦不关心,更不会因一些观点选边站。做自己, 是永远要坚守维护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停靠的码头,精神食粮的供给。我文化生活的一部分,来自《红楼梦》。感谢它的存在,高山流水遇知音,《红楼梦》 算一个,建立在彼此读与写的平等关系上。《红楼漫谈》很轻很轻, 是一个人的渺小与孤单。书名是出版公司起的,最早为《拾红小影》, 自己的一点薄影;责编命改为《红楼影中人》,均被淘汰。其中四篇, 录自《菡萏说红楼》,自己较偏爱。

合作是愉快的,也令人感动。责编说很荣幸编辑此书,最后给他们过稿的领导也说,等出来,要买一本;责编说她也要买一本,写得太好了。能得到这样的认可,很幸福。我说送吧,感谢你们辛苦付出。责编说,他们买,以支持我的销量。自己样书有限,就那么几本,所以这次不再赠书。

《空翅》是我比较喜欢的一本散文集,原名《纸月亮》。一个人生命的延长,并非完全靠岁月,更多时是精神空间的扩建,写作是我生命里多出来的一枚枚月亮。也曾想叫《蝉衣》,十年一歌,更多时存活土里。脱皮是艰难的,也是种超越。因此典泛滥,故舍弃。

“垂緌饮清露” 是我喜爱的风格,但不喜聒噪。空翅便好,许多翅膀不被世人看到,一个人的飞行,惬意而了不起。

书的封皮设计源于老师的一幅油画,暗夜里茶褐色的林木异常寂静,旧年的风筝挂在树杪,一只小雀独自飞过。黑黝黝的夜晚,人与植被都已睡下。那只小雀便是我,飞在暗夜,自己的梦中。

《空翅》,孤独的翅膀,孤独的文字,孤独的我。我从不否认自己的孤独,那种轻微的碎裂只有自己能听到,而柔和明澈的玻璃夜晚是我钟爱的。

朋友说,多好看,那封二的小雀,作者飞过,无声无息,是纸上的留痕。未见勃朗特,却知道她是美好善良的。

时间,那层软黄金,像铠甲,又似流过裸露肌肤温热的水。

而纸又是那么好,挽留着曾经的热度与遗憾。有朋友说《病中》 放在首篇似乎轻了,我拿起书时,亦有同感。只是当初编排目录时,并没意识到。如果换成《故园遗梦》《雪落之地》,或《春天还是春天》会好一些。动人的文章,总有完整的人物介入,《病中》稍嫌零碎了点。39篇散文,朋友喜欢17篇,8000字以上的才耐读,有情味,这是她的观点。

封后的推荐语,并非刻意,因出书需要,征得本人同意,摘录2018湖北散文综述,钱刚老师对小文的点评,以及湖北散文学会东巩杯颁奖词的一部分。

一直喜欢褪色之物,似时间凝固下的暮年,退后或遥寄,但不希望是个对朴素情怀视而不见的失明者。人有时需要保持距离,所以钱刚老师说的: “崔迎春的散文是面向过去的恋物表达,既有悲悯的温柔倾诉,又有略微隔离的超然视角。使其文章透露出一股静气,也笼罩着一层暮色,近似挽歌的调子使得文字乍寒还暖。她语调温婉,不徐不疾,用不多修饰、洗练雅致的怀旧叙述给一切事物打上柔光,让人生出岁月静好的遐想,可这里面,偏偏有着死亡的残忍,贫穷的悲哀,在那种微妙的悲喜间,生出艺术的张力。”

还有温新阶老师的评点:“因收敛而不张扬,反而让读者内心的颤动久远而富有力量。” 都是我喜欢的。

一个写作者,最幸福的事,便是有人懂得你的写作意图,窥见铅字背后的精神人影。感谢他们,他们的解读更靠近我。视角中间,往往隔着时间,还有你我。于他人,我们常是过客,甚至游客。而那层铜锈,是时间墙壁后的哭声。人大体都一样,勤劳的付出,自律,不影响他人,然后默默老丑,再悄然离去。

两本书,一本文化随笔,一本散文集,有互融,也有解体。一本倾向读,一本倾向写。一本研读他人,一本供奉自己;一本复古,一本忆今;一本外,一本内。皆取自自身精神园地与思想回馈,解读他人,亦解读自己。前一本是后一本的基础,亦循环。

真正的作家,到最后几乎都是学者型或隐形学者。写作的过程, 也是学习过程。前景不前景不重要,思维广阔,方能戒除愚昧。

有读者说,书名真好,隐形的翅膀,飞在自己的精神之夜。

王波:您的文化随笔里写了许多,说说您的阅读与写作,谈谈心目中的好书。

菡萏:读和写是个循环过程。没读,哪来写。即便写,也是低端的。就像吃饭,不吃,咋会做,都有个不厌其烦演绎精进的过程。 没谁是天才,自负才是致命的弱点。确切地说,读并非瞭望世界的窗口, 而是在自己心灵凿个洞,好好地窥见自己。纯看热闹的瞭望,等同没瞭望。一些人瞭望了无数遍洞庭湖,范仲淹坐在家已一蹴而就。也非走遍全世界,便长见识,只拍几张美照,同样等同浅行走。

读和走,更多的是震碎自己的偏见狭隘,进入有氧状态。否则读再多的书,行再远的路都没用。井底之蛙,并不可怜,可怜的是背着井的井底之蛙,思想固化,才是人心坚硬之根。愚昧是可怕的,个人是,社会亦是

有些书,适合浅阅读,但文学经典是绵绵不绝的宝藏,每次阅读, 都似全新开始。纵深广阔,门槛高也低,适合慢阅读、深阅读,就像 优质的人,平凡也深邃。如果没有对生活和艺术的敏锐视觉,不仅写不出好书,也不配当写作者。

超越自身,不小我,方为大师。这是文学作品的至高境界,一部书能成为思想的金砖,首先作者必须是位思想、哲学家。袭蹈前人, 照抄生活,只是复印功能。写作一旦变成姿态,也就难免流于形式。

遇到张爱玲,你会剔除眼中诸多泡沫,不断还原真实的上海。她是个具有非凡想象力、自身清洁、内心与现实苦苦抗争的女性,且每一步都走在“诗意的琴弦上” 。真实冷峻,机智俏皮,语言简况。隔着漫漫长夜,旧日灯影依稀晃动,那条黑黑的窄巷,可以无尽头地走下去。与看《红楼梦》一样,打开哪页都能切入,且永不厌倦。这便是魅力,亦魔力,也是修炼。

人活于世,几乎每个人都是精神毛病,轻重而已。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精神没丝毫问题。那个重症,也许就是自己。许多人写的东西 晦暗变态,只是不自知,过分沦陷在童年苦难的泥潭或女人的沼泽里无法自拔,以及过分迷恋茶花道等。说张爱玲病态,实乃大错。她恰恰相反,跳了出来,冷静超然,骨子里高贵得不得了,又异常热爱世俗。老舍先生的语感亦好,把同时代的十几位作家的文字拢在一起, 能不起毛的还是他。

《百年孤独》几次拿起几次放下,读得较艰难,终于读完。马拉松式的阅读,像经书,七代人的玫瑰史。

在朋友的推荐下,看了一批十九世纪的书籍。有赠的,有孔夫子旧书网淘的。从巴氏的《金蔷薇》《面向秋野》到赫尔岑的《往事随想》、屠格涅夫的《爱之路》、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等。那些泛黄的书卷,粘着借记卡,盖着书店或私人印戳,零星批语。在靡靡光阴里,泛着旧气。

契诃夫是当之无愧、令人敬仰的文学大师,做人的操守胜于才华, 他的谦虚是文学史上的黄金。艺术大抵同调,画家和文学家往往是彼此的天使。他与风景画家列维坦的友谊,一直温暖着俄罗斯漫长的冬季。他们热爱平凡之物,对美与善推崇备至,笔调朴素,令人震撼, 充满人性的力量。

列宾曾给屠格涅夫画过一幅肖像,忧郁深邃的双眼便是十九世纪俄罗斯文学璀璨星空下的群像。深情的巴乌斯托夫斯基、 天才的普希金、勤奋的莱蒙托夫等,一个诞生经典的时代,几乎每部书都是那片土地上的金质勋章。他们是俄罗斯皑皑白雪下的破冰者, 书写的非文字,而是情怀,颠覆着世人的想象与价值观。

书籍是不朽的,而写的人会老,会逝去。所以好作品是时间的儿子,而非某人 狭隘的观点。

曾在上海的文庙淘过书。一本本慢慢翻阅,灰扑扑的光阴里,藏着诸多秘密。精美的书签,过期的信笺便条。挑喜欢的带回家,像替他人再活一次。

东山魁夷《美的情愫》、宗白华《美学散步》,以及陈师曾讲的绘画史,均影响过我。

快餐时代,电子阅读霸屏,没什么好与不好。微信读书也是一种选择,可以利用零碎时间,或看或听。纸质书籍,有挺括之美,集纸香、草香、树香为一体,相信啥时都不会过时。

看书看的是背后之人。一部好书,无疑是一部生命之书,直抵那条辉煌的文学之河。最好的阅读,是忘记自己的阅读。那只是我们的临摹,生成自己的思想,方是终极目标。

王波:很多人怀念上世纪八十年代万众拥挤文学黄金期,面对今天清冷的文学小众性您怎么看待?

菡萏:没人看,很正常,同时代世界上那么多优秀书籍,历史上 遗存那么多巨作,为何看不成熟,没经过时间检验之作。生命有限, 三天看一本,名著都看不完。互抬互看,短时间有用,长时间无疑在浪费生命。非阅读,而是交际。

文学本身就小众,自古皆是。小众这个词,尽管脱胎当下,却非特指现在。在古代,诗词歌赋本就是士大夫间的唱和之物,即便《史记》也只是宫廷的传承记载。散文、诗歌一直高高在上,有很好的门庭气象,无非抒情言志。小说则是打开市井通道的钥匙,脱胎神话传 说,进而演化成戏曲、说书方式,于民间流传。老百姓接触的几乎都 是二手货。民间为生存忧患,即便读书,也是范进中举式的,基于改变命运,非陶冶、无功利阅读。

很多人怀念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认为是文艺的春天。不假。但恰恰说明它的不成熟,属饥渴后的反弹。友人曾说,把八十年代的作品, 拿出来,有多少现在看着还能不错。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符号,要不没“过时” 一词。政治、潮流过时,但人性、爱、善良却从来没有过时。

八十年代,计划发行,好书靠批条子,一书到手,如饥似渴。荒原里的花朵,太向往春天了,开,就格外灿烂。社会需要人才,因一首小诗改变命运,走上文学之路或与文学有关道路的,大有人在。现在书籍铺天盖地,买书看书的渠道多如牛毛。手里有钱,不用借。那个时代,珍贵的是单纯的情怀,高涨的姿态,无拘束的表述,以及对底层人才的扶持。

现今读者是什么学历,博、硕、本,一些学医、学软件的理科生, 都有很好的阅读经验。因此,我倒认为这是一个空前繁荣,理性的时代。抖音自媒体,纷纷亮相,大浪淘沙,好作品留下。宝石是深埋或日积月累冲刷出来的。大师、作家头衔的泛滥,作品良莠不齐,才是读者对文学作品失望之由。难以下咽,不如去看搞笑的抖音,就像前几年看的小品,笑一笑了事。宝石是深埋或日积月累冲刷出来的。

王波:你是如何看待小说、散文的划分及散文的长短?

菡萏:时代在进步,文学亦如此。老式散文,僵硬的熟烂面孔, 必然濒临死亡。守旧,意味着倒退。任何时代都需要耳目一新的东西,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无疑是勇敢和有想法的。

散文,为何不能写长?尤其叙事散文,你的家族有那么多成员, 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你的童年有那么多刻骨铭心、丰富多彩的记忆;你的城市有那么多支脉与历史渊源,本身就是一部书。两三千字,如何承载得起。

短有短的去处,报纸副刊、自媒体;长有长的归属,杂志、网络连载。有人说,鲁迅先生和汪曾祺先生的散文短,但不能因其短,后面的写作者就不能长。周作人先生的《知堂随想路》长到一本书。得看写什么,长散文亦能独立成篇,一个系统而已。鲁迅先生当年的杂文,主要发在报纸。报刊是第一阵地,覆盖整个市井街巷。散文和小说一样,可长可短,表达干净即可。短小有味,是种本事;绵绵无期也是一种韧力。能让人爱不释手,不知不觉看完,便是好文。无病呻吟,为发表一味臃肿,添水加土掺棉花的,无疑一身泡肉。

散文的长,更多时,是在与小说抗衡。它们之间本质的区别是虚构和非虚构,而非长短、叙述手段的问题。生活往往比杜撰的精彩, 进入文学,选择的方式不同罢了。万水归源,没给读者产生思考的文, 非好文;没让写者,进一步深化自己的文,亦废笔。

思想随笔其实不是散文,是种笔下的思想运动,兴之所至,稍纵即逝的思考,且接近论文。散文是一种很隆重的文体,像雕刻师,隐晦含蓄,专注,有氛围地表达,小说亦是。非虚构,并非只针对报告文学。

散文、小说不好写。评论、思想随笔,只要内心有货,条理逻辑清楚,源源不断流出即可。当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得是思想高手。 而散文和小说更具艺术性,更磨脑筋。

至于散文能不能虚构,得看虚构的是啥?很认同一名外国作家的观点,他说散文是种“独白体”。独白体,即独自表白的文体,可以有听众,也可以没有。即心里话。所以没必要说假话,编造人物事件, 这和小说有何区别。至于环境氛围心里想法是可以虚构的。记忆本失真,不同视角记下的东西,已然两样。独白,更偏向自身感受。

过去有些散文语言,大而化之,难免空泛。现在的散文,同样有场景的切换,对话的跟进,线索的埋伏,手法近小说。所以说,它们的区别只是虚构和非虚构的问题。

王波:您文里常提及绘画、书法,艺术相通, 谈谈它们对写作的影响?

菡萏:当代画家中,我最喜欢的是吴冠中,非因其画,而是人之深纯清醒,犀利智慧,充满真诚。还有周思聪的好恶、挣扎、隐忍、 风骨及对自然的朴素之爱,均影响过我。

艺术的本质乃精神寄托,作品能代表作者思想情感便完事,其它次要。绘画同理,作为视觉艺术再现,乐趣在于再现过程,表情达意且充分即成安慰剂。任何物件摆放位置不同,含意不同。

绘画是件艰辛之事,技术好学,别开生面,创新却很难。一个事物发展到一定高峰,想往前走皆难。中国古代在书画方面的审美一直很好。但文学是其基石,这点不会变。没文学素养,书画走不远。书画若不触及文学本质,都是欠缺的。

书法乃手上功夫,日复一日的磨练,美的一种形式。尽管掺杂性 情,内心舞蹈等因素,但创造力确实弱了点。所以张充和说是玩,但 想玩好,绝非易事。书法无法摆脱文学思想,否则便是空中楼阁,要么写什么?思想文学是其本体。

我接触绘画书法,只是了解,为写作服务。因不用功,故不成器。

文学、绘画、书法成金字塔状,正过来,倒过去皆可,皆属艺术范畴。艺术属于情感学和美学,也属于哲学。

哲学源于生活,并非玄而又玄,刘姥姥的哲学“守多大碗,吃多少饭 ”也是哲学。没具象,哪来抽象。剑走偏锋要不得。

哲学是朴素的,是种思维方式,寻找正确的出口路径。而艺术是创造,是另辟蹊径,是忠诚自我的体现,否则非艺术。

所以,文学、书画的最高形式都是思想哲学、宗教。

王波:谈谈您的创作经历及当前的创作?

菡萏:我是个闭塞之人,2012年有了QQ。于空间,零零碎碎敲下一些小文,2014年开始火爆。有的单篇当天点击过两万,一夜间转载近万,分享近万,留言数百。渐渐地,搜狐、洞见、凤凰、 快报、腾讯等转载。文字也逐渐流入纸媒,《思维智慧》《现代青年》《意林》等报刊开始发表、约稿。

2015 年,有人问我有没有出书的愿望,遂签约了《菡萏说红楼》和一本散文集。与此同时,有朋友建议我投稿,给了一个《散文百家》的邮箱。一次成功。靠公投我敲开了《湖南文学》《北方文学》 《牡丹》《散文》《草原》《文学报》等报刊的大门。

我的文学作品,几乎都公投,现在依旧坚持。因此,深深致谢那些发我文学作品的编辑们和厚爱我的读者们。真正的文学创作只是近几年,除了常规出了四本书,整理好的书稿还有两部。

写了一百多万字的有效文,许多不成熟的作品,也就成为生活垃圾。近三年,发得较多,一年十多个省级文学刊物。自己觉得高度上并没突破。速度适中,一个月一万多字,创作丰收月两万出头。身体适,就多写,不设目标,欢喜时,自己就多写一些。

关于写作深思几许,只是换种形式,了却一份牵念。若为纯技术或艺术,可以不写。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自己,也许有一天,也会陷入那种绝境,谁也说不好自己的将来。就像大海中游泳,应该掌握各种姿势。至于擅长,某一项就好。再一次深深致谢王波老师、关心、 爱护我的编辑们及文友、读者们。

对谈者简介:

王波,1963年出生于吉林省吉林市。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作家、剧作家、文学艺术评论家。已在《文艺报》《中国青年作家报》《戏剧文学》《安徽文学》《芳草》《满族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文评、剧本二百多万字。

菡萏,原名崔迎春, 中国作家作协会员,湖北省荆州市作协副主席。文字作品散见《作品》《清明》《天津文学》《散文》《广州文艺》《四川文学》《草原》《北方文学》《湖南文学》《黄河文学》《莽原》《时代文学》《朔方》《延河》《星火》《山西文学》《文艺报》《文学报》几十家省刊。 出版著作散文集《菡萏说红楼》《红楼漫谈》《空翅》《养一朵雪花》等。有散文入选高中试卷、散文选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