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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绿汀写晚晴
来源:北京晚报 | 石侠  2021年10月25日08:27
关键词:贺绿汀

英雄都是伟大的,幕后英雄尤其——那些编剧,那些作词作曲者,专门给演员、歌手铺路垫背,观众往往都只注意哪个歌手唱得好,哪个演员演得好,鲜少注意编剧是谁,作曲作词姓甚名甚!咱不是说观众没眼力,而是说,有些人的工作就是没法让人知道的。如演员杨在葆所说:“演员干的就是出名的活儿。”

这话不假。

说起《四季歌》来,很多人都会哼几句“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还有《天涯歌女》,近百年来,风采不减,上世纪三十年代捧红了金嗓子周璇;后来到现在,又涌出了多少仿学周璇的歌手!但是,你问这曲子是谁写的?这词是谁作的?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至于《游击队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这首1937年为抗战所写的献给八路军全体将士的战斗歌曲,以它铿锵有力的节奏、刚劲明快的旋律,在全国各地迅速传唱开来,在抗战中起到冲锋号的作用,甚至在坚持抗战的国民党士兵中也广泛流传。

会弹钢琴的朋友,谁能忽略风靡世界的钢琴曲《牧童短笛》呢?那可是咱中国人写的第一首钢琴独奏曲呀!

但,有多少人知道,以上这些,都是贺绿汀的作品!

有幸见到这位当时95岁高龄的大音乐家,是为了写《燃烧的汪洋》,我专程到上海去采访他。我国电影事业奠基人之一的汪洋,年轻时曾在上海明星影片公司工作过,职业是美编,而贺绿汀是这个公司的音乐科长,二人有过密切的交往,尤其在抗战问题上,他俩观点一致,那就是宣传抗战,勇敢地站在抗战第一线。

上世纪三十年代,我国电影事业进入了有声电影时期。贺绿汀和聂耳、冼星海等作曲家为当时的进步电影创作过很多脍炙人口的优秀歌曲,《四季歌》《天涯歌女》就是贺绿汀为影片《马路天使》写的插曲。

采访是在1998年春天,当时贺绿汀住在上海亦村小区的一幢旧式二层小楼里,那是1945年建造的花园洋房,贺绿汀住的楼栋是其中最普通的,只是外墙上画有五线谱的图案,标识着他上海音乐学院院长的身份。

当我们在不大的客厅刚坐稳,还来不及仔细参观这间不大,但曾经落有巴金、梅兰芳等当代名家身影的客厅兼琴房时,午睡初醒的贺老已被家人从卧室搀扶出来,边走进客厅边系着扣子。他穿着黑色中山服,一顶老式解放帽盖不住的一头银发,看起来精神不错,布满皱纹的脸上还泛着些许红光。站定之后,他还把领钩扣上了,这充分表明他是个生活严谨的人。

我见到的贺绿汀腰板挺直,目光犀利而矍铄,显示出“硬骨头音乐家”的风采。

见到我们,贺老很高兴,伸出瘦弱的手一一握过,同时不停地笑着,说:“北京来的,欢迎,欢迎!”那种慈祥和温婉很感动人。我不明白,这样一位为音乐作出很大贡献的和蔼可亲的老艺术家,怎么会遭遇那么多非同寻常的磨难。

坐在沙发上,贺老突然把帽子一摘,抖了抖浓密雪白的头发,声音也随之提高,开始骂起人来。

不知哪位引出了老人家的积愤,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文革”时候自己经历的种种情景;他情绪异常激动,苍老的脸上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话说当年,贺绿汀、周信芳等大艺术家都被定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统统被打倒,大会斗,小会批,关进“牛棚”遭受污辱!致使贺老失聪,后来还被投进监狱关押了五年!直到毛主席得知此事,并亲自过问……

贺老参加过共产党领导的广州起义,受三哥贺果(革命家,毛主席的同学)影响,很早就投奔延安,在“鲁艺”任教,是中国交响乐团的创始人,为我国音乐事业立下了汗马功劳。正因为他是铁骨铮铮的革命音乐家、教育家,才在那一段黑白颠倒的岁月中被某些人视为眼中钉,并痛加迫害。

颠倒黑白的人,当然该骂!

采访结束,我请贺老留下墨宝。他先写了“晚情”两个字,想了想,笑了笑,又加写了“晚晴”。我领会老人的心意:对党,对人民的热爱之情,一辈子不变;到了晚年,看到祖国繁荣昌盛,看到那些蠹虫一个个成了历史的垃圾被扫除;还有就是,他知道我写过一部电视剧,名为《晚晴》。

这正是:琴键颂革命,百年多峥嵘。一腔热血在,人间重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