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登录投稿

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王祥:创作仍然需要适配的文艺理论
来源: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 | 王祥  邵燕君  2021年10月19日07:59

王祥,鲁迅文学院研究员,作家,网络文学与创意文学理论研究者。先后发表和出版文学作品及论文共计百余万字,开设小说创作、网络文学创作原理等课程。著有《网络文学创作原理》,为“创意写作书系”之一种。

 

1

邵燕君:

自上世纪30年代美国爱荷华大学建立创意写作系统(Creative Writing System)以来,由大学培养创意写作人才的教育模式已被世界广为接受。2009年,复旦大学首设创意写作专业。其后,上海大学、西北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人民大学、同济大学、南京大学、清华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院校也相继建立相关机构。北京大学中文系自2004年招收第一位写作方向硕士至今,亦长期致力于大学文学教育与写作能力培养的探索,不久前又成立了北京大学文学讲习所……创意写作在中国大陆高校正呈现出蓬勃发展的势头,与此同时也一直存在着一些质疑。比如,创意写作如果只是一门实践性的专业,它又如何能学科化?如果成功地实现了学科化,被纳入了严整的学科体制内,它不是又走到了创立时初衷的反面吗?文学创作真的能在课堂上教授吗?大学能培养作家吗?作家是怎样炼成的?请您就以上感兴趣的话题谈谈您的看法。

王祥:

文学创作(或戏剧、影视创作)可以在高校里教和学,文学系“不培养作家”,是文学教育出了问题,是世界各地的文学教育都出了问题,文学系的教材和教师,都与创作实践严重脱节,在一种自说自话、自我繁殖的理论体系中,形成了严重脱离人类实际精神需要的“知识生产”系统,这个系统与作家无关,与读者无关,甚至因为拥有知识的权力,对创作形成了干扰,这个知识系统只在全球各地的文学系之间愉快地流通着,其功能是虚幻的。世界各地的创意写作专业,寻求可用的教材和教师的时候,只能从“文学系”之外去寻找,如作家、编辑、编剧、导演、新闻记者等等实战性人才纷纷走上讲台。但问题并未解决,对文学创作有用的理论体系在哪里?我们要牢记,创作仍然是需要适配的文艺理论的,如果没有,我们只能去创造一些实践性强的理论体系。这个问题不解决,高校培养作家,就是一个无法评价其效果的辅导班行为而已。没有系统而实用的教材,文学创作专业生存基础就是可疑的。

2

邵燕君:

在现代大学的学科体制内,文学研究已经成为一项独立的学问,文学创作与文学批评也不再是皮毛依附的关系。很多文学批评者没有创作经验,甚至不再是热忱的读者。但近年来情况似乎在发生变化,一些著名批评家开始转向创作,成为“新锐作家”。您怎么看这一现象?您是否认为文学创作经验对于文学研究者来说是重要的,甚至不可或缺的?

王祥:

懂创作的文学教授确实太少了,多数文学教授对文学很外行,只是文学研究和批评的技术员而已,完成各种社会的学术的任务,获取自己的一份俸禄,他们的话语权来自于社会角色扮演,而不是因为他们内行,对文学创作和欣赏拥有真知灼见,别人非听他们的意见不可。文学教师要懂文学,自己动手搞创作,是一个重要方法,至少可以知道哪些理论哪些批评意见是在创作中行不通的,可以少说混账话、糊涂话。热爱文学的人,又怎么能对文学创作没有冲动?你不必是出色的作家,但你一定要是能动手写作的内行,不然教什么文学呢?

3

邵燕君:

伴随当代文学生产机制的市场化转型,作家制度也发生变化。尤其是网络文学兴起以来,形成了一套独立完整的生产机制和职业作家制度。在这个制度里,编辑的地位在下降,变成了运营编辑;读者的地位在上升,尤其是被称为“老白”的精英粉丝群体成为新“把关系统”。他们不但是主要的付费群体,也积极参与创作过程,他们的各种点评形成的“口碑”也可以吸引“小白”读者,也就是说他们也在一定程度上替代了批评者颁发象征资本的功能,并且可以直接将其转化为经济资本。作者与其“铁粉团”形成“强制约”关系,作者未必完全接受粉丝的意见,但却不能失去粉丝的支持……您怎么看待这种“强制约”关系?在非商业性的创作中,核心读者群体的存在是否也是至关重要的?您理想中的作者-编辑-读者-批评者关系是什么样的?

王祥:

创作者与热情而内行的读者,这种精神上的密友关系,这种亲密伙伴对创作行为的情感支持关系和经济支持关系,从古至今都是存在的,很多世界名著的背后,都有精神密友的支持作用存在,只是网络时代,这种密友关系形成得更快、规模更大,情感支持更直接更迅速而已。一切文学机构都应该充分利用网络时代的社交便利条件,找到创作-编辑-读者的亲密关系,为文学加热增能。七八年以来,我在各种场合呼喊过无数次,全国重要文学期刊应该联手,开创网络时代有效的“纯文学”生产机制,“纯文学”读者流失如此严重,我觉得所有相关人士寻求密切关系的行为都太迟缓了。当然,与读者建立亲密关系的核心,并不是用各种社交花招,与读者“搞关系”,虽然也有点用,但与读者亲密关系的核心因素,是你所呈现出来的文学作品,符合人类个体的精神需求,能够融入读者内心结构,读者疏离文学刊物,并不是纸质阅读的原因,是因为大多数“纯文学”作品与人类无关,只有甘心被某种精神习惯规训的人,才能从文学刊物中找到精神愉悦。文学界要改变的不仅是印刷出版时代的慢节奏,更应该改变的是与读者的情感关系,若没有为人类个体服务的立场和态度,自然会被读者遗弃。

4

邵燕君:

2021年6月21日,创办于1957年的《收获》App上线。1979年1月到1999年的过刊全部上架,新作品单篇上架。2021年7月1日,《收获》联合《小说评论》、喜马拉雅、后浪,举办赛程长达5个月的收获App“无界-双盲命题写作大赛”,邀请知名作家和跨界作者根据每月命题写作,所有使用汉语写作的文学爱好者均可参与。《收获》此举是否意味着纯文学期刊的网络移民?您怎么看待这一新趋向?

王祥:

《收获》的这场“找朋友”行动,当然是好的,但是效果必然不能高估。因为仍然看不见读者(大众精神密友)发挥作用的空间有多大。在纯文学圈子内,《收获》占据的份额是最大的,那么这场找朋友的行为,目标是为了破圈,走向大众的海洋,还是为了巩固圈子内的地位?如是前者,必须作品形态先破圈,然后才能吸引大众读者,如果是后者,那怎么做都行,找朋友的话题效应大小都行,反正《收获》在相当长的时间内,都会保持纯文学领头羊的地位,只是这群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羊群转几圈,天就黑了,第二天大家接着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