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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文学创作的广阔世界
来源:中国作家网 | 卢敏  2021年10月09日07:54

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结果一宣布,国内各大媒体就纷纷转发消息,但是坦桑尼亚作家阿卜杜勒拉扎克·古尔纳(Abdulrazak Gurnah,1948- )的名字多少还是让国内媒体和学界有点惊诧,国内正式出版和发表的相关资料太少。不过非洲文学研究近几年在国内一直在升温,敏锐的媒体很快就找到我们研究团队——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非洲英语文史”(19ZDA296)研究团队,由上海师范大学朱振武教授总领衔,而我正好是子项目“东部非洲卷”的负责人,古尔纳是我们锁定的重点作家之一,已经研究几年了。因此,当记者问到如何看待古尔纳获得诺奖这件事,我很自信地说,“意料之中”。在他获奖的众多原因之中,我想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格尔纳作品展现的广阔世界,这也是非洲作家赢得世界读者的特点和优点之一,对中国文学走出去有重要借鉴意义。

古尔纳是学者型作家,作为英国肯特大学(University of Kent)的教授,他的创作和他本人的难民经历、求学经历、高校教学和研究工作密不可分。他是一位多产的作家,从1987年到2020年共出版了10部长篇小说,若干篇短篇小说,还有不少学术论文、专著、文集等,他还是英国文学杂志《旅行者》(Wasafiri)的编辑,也做过布克奖(Man Booker Prize)评委。国际学界对他作品的评论文章也很多。因此国内有报道说他是“小众”作家、“冷门”作家、“名不见经传”等都不符合国际社会真实的文学景观,这只能说明国内学界的视野还不够开阔,对非洲文学的认识也还存在较多的傲慢和偏见。

古纳尔虽然长期居住在英国,在英国大学执教,但是他一直保留坦桑尼亚作家的身份,这个身份和他的创作内容始终是吻合的。我们在做非洲文学研究的过程中,遇到比较纠结的问题之一就是某些作者的国籍和身份较难确定,不少流散作家加入了欧美国家的国籍,但是他们的作品描写的主要是非洲故事、非洲经验和流散经验。他们的归属问题就比较难确定。对于现代非洲第一代(大致以1950年前出生的作家为划分)、第二代作家(大致为1960-70年代出生的作家为主)来说,我们非常理解他们被动的处境和不得已的选择,他们的非洲故事和流散经历是痛苦、真实而感人的,也容易被认定为非洲作家。而对于第三代作家来说,情况就更加复杂,尤其对于主动加入欧美国家国籍,再倒过来贩卖非洲悲惨故事的作家,这些作品的价值是值得怀疑的。

古尔纳属于第一代作家且没有改变国籍,他的作品价值和对非洲的真挚感情是不容怀疑的。要理解古尔纳的作品,需要了解坦桑尼亚沧桑的历史、革命的痛楚、悠久的阿拉伯文化、斯瓦希里文化和印度洋文化,这对国内读者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东部非洲历史文化的复杂性和语言的复杂性是目前我们做研究正在攻克的难点。

古尔纳的作品有鲜明的特色。从创作内容来说,一方面,古尔纳是站在远离故土的角度,通过回忆和研究的方式来描写故土;另一方面,非洲难民在英国的经历充满屈辱、挣扎、成长和自我认识,期间有隐匿背景和编造过去的无奈之举,而作品中非裔主角的成长和自我认识又是在对故土的回望中获得的。这些特点在《离别的记忆》(Memory of Departure,1987)、《朝圣者之路》(Pilgrim’s Way,1988)、《多蒂》(Dottie,1990)、《天堂》(Paradise,1994)、《海边》(By the Sea,2001)、《遗弃》(Desertion,2005)、《最后的礼物》(The Last Gift,2011)、《砾石心》(Gravel Heart,2017)等作品中都有明显的体现。

古尔纳的第一语言是斯瓦希里语,虽然斯瓦希里语在欧洲殖民者到来之前就有书面语了,但是在他成长的岁月里,由于社会经济的落后、战争等问题,他没有接触到用斯瓦希里语写的称得上有文学性的作品。随着坦桑尼亚社会的发展,如今斯瓦希里语文学也取得很大的进步和成果,但是相对而言,斯瓦希里语的读者数量无法同英语读者数量相比,影响力有限,古尔纳用英语讲述的坦桑尼亚故事便凸显而出。古尔纳18岁到达英国后,发现丰富的英语文学作品,通过大量的阅读,他开始尝试用英语写作,但并没有明确的创作目的,只是通过创作不断理解过去无法理解的经历并由此成长起来。因此他的很多作品都属于成长类小说,并且主角都是男性。

《多蒂》是个例外,讲述了在20世纪60年代,生在英国伦敦的黑人女孩多蒂在英国社会的歧视中挣扎谋生、寻找自我的故事。多蒂的名字很长,多蒂•巴杜拉•法蒂玛•贝尔福(Dottie Badoura Fatma Balfour),除了和妈妈共享的名字“多蒂”外,其他三个名字都是她自己选的,其中巴杜拉是《一千零一夜》中的中国公主巴杜拉,是美的象征,法蒂玛是著名的肚皮舞者,贝尔福是为了公开表达她对《贝尔福宣言》的反抗,该宣言是英国政府赞同犹太人在巴勒斯坦建立国家的公开保证。女主角的名字是反映古尔纳作品广阔世界性的一个小例子。

最后,古尔纳笔下的英国已不再是纯粹的盎格鲁-萨克森人的英国,而是容纳越来越多移民的国家。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不同文化的人汇聚在英国,尤其是伦敦,使之成为无所不包的大都会。而这个大都会不仅是现代文明精华的聚集地,也是众多难民的栖息地,有着贫穷、肮脏、歧视、犯罪的灰暗底色。对大都会社会各层次的亲历、体验、理解和认识是古尔纳作品广阔世界性的又一体现,这也是赢得国际图书市场的非洲文学共有的特征之一。

(作者系上海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