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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鲁迅,以“直言”迎接更好的文学时代
来源:文学报 | 何同彬  2021年09月30日15:56

作为一个双重的从业者,我对“理想的文学批评”有期待,但也有疑惑。希望通过批评的“直言”以迎接更好的文学时代、批评时代。

七八年前,在论述自己的批评理想的时候,我曾经以鲁迅的一句话自勉:“说话说到有人厌恶,比起毫无动静来,还是一种幸福。天下不舒服的人们多着,而有些人们却一心一意在造专给自己舒服的世界。这是不能如此便宜的,也给他们放一点可恶的东西在眼前,使他有时小不舒服,知道原来自己的世界也不容易十分美满。苍蝇的飞鸣,是不知道人们在憎恶他的;我却明知道,然而只要能飞鸣就偏要飞鸣。”(《坟·题记》)当时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心愿,待到那些惹人“憎恶”的小文章足够多的时候,我就出一本评论集,名曰《飞鸣集》,遗憾的是,集子是又出了几本,因为没能坚持足够的“飞鸣”也就不好冠之《飞鸣集》了。

去年,我在大学教过的学生给我发微信,戏言道:何老师已经不是曾经的愤青了,发的朋友圈真是越来越“慈祥”。“慈祥”,这个评价让我不免汗颜,并油然想起鲁迅所说的“做戏的虚无党”和“老牌的正人君子”:“相传为戏台上的好对联,是‘戏场小天地,天地大戏场’。大家本来看得一切事不过是一出戏,有谁认真的,就是蠢物。但这也并非专由积极的体面,心有不平而怯于报复,也便以万事是戏的思想了之。万事既然是戏,则不平也非真,而不报也非怯了。所以即使路见不平,不能拔刀相助,也还不失其为一个老牌的正人君子。”(《华盖集续编·马上支日记》)作为一个“正人君子”或者说是“慈祥的评论家”,如今固然不敢“飞鸣”,似乎也很难做到追随无原则赞扬,那我该如何延续我的批评实践呢?鲁迅经由《野草·立论》中的“老师”也似乎指过一条“明路”:

“说要死的必然,说富贵的许谎。但说谎的得好报,说必然的遭打。你……”

“我愿意既不说谎,也不遭打。那么,老师,我得怎么说呢?”

“那么,你得说:‘啊呀!这孩子呵!您瞧!多么……。阿唷!哈哈!Hehe!He,hehehehe’”

《飞鸣集》出不成,我是不是可以出一本《hehe集》?然而,毕竟是心有不甘,尚未弃绝“飞鸣”之意,以及希望通过批评的“直言”以迎接更好的文学时代、批评时代,所以最近在接受一个访谈时延续了一贯的锋利、偏执,甚至“鲁莽”,现择要、概述如下,以再次彰显自己的批评立场:

1.关于“文学批评的现状”

作为一个双重的从业者(文学批评工作者、文学批评刊物编辑),我对“理想的文学批评”有期待,但也有疑惑。举个例子吧,今天一位资深的或者一线的作家发表、出版了一部新的长篇小说,你几乎看不到同样资深的评论家、学者公开发表批评性的意见,小有名气的青年批评家差不多也是同样的态度。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或本世纪初不是这样的,针锋相对的意见很多,形成争论的局面、甚至一群评论家“群起而攻之”的情况也时常发生。现在敢于“直言”的评论家往往都是“籍籍无名”之辈,或者只敢化名到豆瓣评论区去发发牢骚、直抒胸臆……但只有“爱”的文学生活并非意味着和谐,而是意味着我们只谈功利,不谈是非;只谈友谊,搁置矛盾。“爱是一种普遍的答案、一种理想的快乐期待、一种融合世界关系的虚拟。恨导致分离,爱导致结合。”(波德里亚)

2.关于“年轻一代批评家的责任”

首先要适度地脱序;其次要重建批评的尊严,这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但我还是想再说一次:没有直言和尊严的批评可怜又无聊;再次,与其大谈爱文学,不如直接说出你的恨和无奈,做不了勇士也不要做一个售卖劣质文学鸡汤的小贩。

3.关于“批评家与同代作家的共同成长”

批评家与同代作家共同成长已经是一个既定的事实,可以讨论的空间非常有限,早就“再辖域化”了,“共同成长”的过程中,需要足够的智力、学术的因素,需要那种理想的监督、砥砺、质辩、争吵。

4.关于“作家和批评家的关系”

我认为理想的关系,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关系,称赞和欣赏的时候要谨慎、节制,而批评的时候要一针见血、毫不留情(但不能胡说八道)。

5.关于“批评家的知识结构”

在我们的评论文本中,一个奇特的知识景观就是,什么朝代的、国度的、流派的、学科的学说、理论我们统统可以拿来自由组合、使用,管它能不能消化、通约,合不合逻辑、语境,信手拈来、旁征博引,信誓旦旦,斯坦纳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世纪从事人文领域研究的人都习惯于夸夸其谈,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但在数学或大部分科学领域,吹牛皮是不可能的: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没法蒙混过关。”(《漫长的星期六:斯坦纳谈话录》)所以说,无论是纯文学,还是网络文学,都有汗牛充栋的二手知识可供我们选择,但我们的批评家理当别有新见。

6.关于“我们需要的文艺批评”

“我们”是谁?如果是普罗大众,需要一点买书、看书的参考,那“豆瓣评论区”里剔除广告、刷分的成分之外的那些短评就足够了;如果这个“我们”是指文学共同体中广大的从业者,那我仅仅代表我个人“需要”这样的文艺批评和评论家:谨慎负责的批评,不断提醒自己少写一点、少说一点,写之前拍拍良心、动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