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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鲁迅的立场、观点和方法
来源:文艺报 | 陈漱渝  2021年09月27日08:26
关键词:鲁迅

立场、观点和方法虽然并不是什么新概念,但近些年的确被一些研究者淡忘了,所以重提一下,也就多少有一些新意。我这样讲,绝不是自认为我的研究成果中,立场、观点和方法全都正确,而只是希望用这个话题跟大家共勉罢了。

任何人从事文艺创作和社会科学研究,都回避不了“立场”问题。恩格斯在《“真正”的社会主义者》一文中转述过歌德的名言:“既然连屁股也没有,骑士又怎样骑马呢?”屁股坐在哪一边的问题,也就是立场问题。

在我的印象中,鲁迅这个人是很强调立场的。比如在《论现在我们的文学运动》这篇访谈记录中,鲁迅就谈到建立文艺界统一战线,革命文学不能放弃这一阶级的领导责任,而是将责任扩大到全民族,一致去对外,“这个民族的立场,才真是阶级的立场!”鲁迅本人一贯坚持什么立场?在民族矛盾面前,他坚持的是中国人的民族立场。在国内的阶级矛盾面前,他坚持的是平民立场,下等人、卑贱者的立场。鲁迅跟孔夫子都是伟人,他们的区别就在于立场:孔夫子治国平天下的方略都是为权势者着想,而鲁迅是为中国劳苦大众的生存、温饱和发展呐喊。如果有人误认为北洋时期一切都好,因段祺瑞的吃斋念佛而忽略他的“整顿学风”,屠杀民众,这怎能体会《记念刘和珍君》一文中表达的悲愤之情呢?如果有人认为,国民党一党专政时期的中国是“黄金时代”,他又如何能跟鲁迅的《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产生共鸣呢?

观点问题同样重要。观点就是观察事物时所处的位置或采取的态度。鲁迅之所以成为伟大的文学家,因为他同时是一位思想家。他的小说和杂文中有许多鲜明而正确的观点。特别是鲁迅后期,他观察社会问题更具有鲜明的阶级观点,能够娴熟运用辩证唯物主义分析中国国情,得出了很多深刻精警的结论。比如他把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划分为“暂时做稳了奴隶”和“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指出那时统治者实行的“王道”和“霸道”,看起来是对立的东西,其实却是兄弟。有人之所以讴歌“王道”,无非是希望“霸道”减轻,或者不更加重的缘故。寥寥数语概括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这是其他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都未曾达到的高度。这正显示出唯物史观和辩证法强大的理论力量。

研究方法同样是一个重要问题。因为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方法。方法对头才能事半功倍,否则就会南辕北辙。但采用什么方法也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唯物史观既是正确看待和分析问题的观点,同时也涵盖着正确解决问题的辩证方法,是世界观与方法论的有机统一。

1928年7月22日,鲁迅在致韦素园信中说得最明确:“以史底唯物论批评文艺的书,我也曾看了一点,以为那是极直捷爽快的,有许多昧暧难解的问题,都可说明。”20年前,我编过一套六卷本的鲁迅语录,由开明出版社出版,其中第五卷书名就叫《明快的哲学》,其中又分为“人的辩证法”“历史辩证法”“伦理辩证法”“文艺辩证法”四大类,表明鲁迅的辩证法运用得相当娴熟。我从中感到,唯物辩证法的确是一门智慧学。

令人遗憾的是,当下在鲁研界有一种盲目套用、生吞活剥西方某些时髦理论的现象。先是照搬西方某种流行文论的框架,而后再从浩瀚的鲁迅著作中找出自以为能吻合的例子,于是就完成了一篇洋洋洒洒的学术论文。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全盘否定西方当代文论,相反,正确运用其中的某些方法能够扩大研究视野,形成新的学术生长点,不断完善鲁迅学的科学体系。不过所用方法是否正确,取决于是否符合鲁迅文本的实际。脱离文本或借题发挥可能也是一种阐释方法,可以汪洋恣肆地发表阐释者个人的思想,不过恐怕就跟原著脱离干系了。

(作者系北京鲁迅博物馆前副馆长、中国鲁迅研究会原常务副会长兼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