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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佳蓬:宇宙并不是黑暗森林
来源:潇湘晨报 | 刘建勇  2021年09月08日07:33

“90后”的李佳蓬老家吉林长春,他曾求学于多个国家和地区,获得牛津大学、哥伦比亚大学、香港大学的数学、统计及医学领域学位,毕业后从事金融领域相关的投行、投资工作,现为国内一线私募股权基金医疗健康及科技领域的投资人。

李佳蓬

李佳蓬曾经是传说中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现在,他则常被视作标准的“T字型人才”——"T"的一横代表广博的知识面,一竖则代表具有深厚的专业知识。

科幻小说《青年世代》的面世,即是他作为“T字型人才”的一个强有力的证据。

如初生牛犊般,小说中他挑战了刘慈欣在《三体》中的“黑暗森林”法则,将人类对于宇宙和外星文明的设想延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200年后的青年世代和英国“脱欧”公投有关?

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的时候,李佳蓬在香港工作。因为本科是在牛津大学读的,有不少英国的同学,所以,他对公投也非常关注。根据他之前的了解,他原以为英国那次“脱欧”公投,不会成功。他在线上看了一晚的公投开票,最后的结果让他很意外,“脱欧派”以52%对48%的比例险胜“留欧派”。

李佳蓬的意外,其实一点都不意外,当时的一份调查显示,55岁以上选民更容易支持“脱欧”,而在65岁以上的人群中,五个人中有三个人选择“脱欧”。李佳蓬还注意到,当时虽然18到24岁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支持留在欧洲的比例高达71%,但,年轻人的投票率仅有43%,65岁以上选民的投票率则高达78%。

李佳蓬认为这个投票结果对英国的年轻人不公平,“脱欧的后果可能要在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才发生,很多恶果都需要在这个社会待得更久的年轻人来承担,相当于英国老年人扼杀了英国青年人的希望。”

有些英国人开始后悔,有人说他以为很多人会支持留在欧洲,所以,虽然他内心也是不愿意“脱欧”的,但他认为他那一票并不重要,所以,很随意地就投给了“脱欧”。那些后悔的英国人要求重新投票,但这个愿望并没有达成。

因为是在金融投资领域工作,英国“脱欧”公投的“意外”,李佳蓬只是从专业角度判断英国的经济此后很可能有一段时间会不行,并没有更多别的思考。

让他再一次想起那次公投,是2020年五四青年节前后,他从前东家辞职前的那个晚上。那晚,喜欢看科幻片的他,重温了1997年上映的老电影《星河战队》。电影本身没有特别吸引李佳蓬,但其中有个情节的设定他觉得很有意思:未来的地球上,因为军人在抗击外星入侵虫族,所以军人认为地球联邦的首领必须由他们选出。

看完电影冲凉,李佳蓬仍在想那个他觉得很有意思的设定,想着想着突然来了灵感,把那个设定和4年前英国“脱欧”公投结合了起来——一个只有青年可以去投票参与选举、或者说青年人占政治权重比较大的社会,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设想让李佳蓬在那个晚上非常兴奋,执行力超强的他“如神灵附体般地”,当晚就构思好了故事的架构与脉络,大概的人物也浮现出了模样。这位曾经的理工科学霸和青年投资人,由此开始了他第一部小说《青年世代》的创作。

“我们每个人都是未来世界的造物主”

2000年,李佳蓬印象最深的,是和父母一起围着电视机看那场跨世纪的春晚。李佳蓬出生在上世纪90年代初,2010年,他“懵懵懂懂”,只想考个好大学。到他开始写小说的2020年,他早已经把他想读的“好大学”读完,且已经进入社会,感受到了三十而立的临近。

“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吗?”虽然故事发生的年代设定在200年后,但小说的开头,李佳蓬让整个故事从主人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讲起。

李佳蓬设定的故事发生地是他读大学的英国,故事主人公和他一样,就读的是牛津大学。

“故事情节的设置和我的留学经验是分不开的。”9月2日中午,李佳蓬在接受采访时坦陈。

李佳蓬不是那种一头埋在学习里的学霸。2011年末,才入读牛津的他“稀里糊涂”就被拉去了一个话剧的试镜,并被安排了一个角色。那段话剧社的经历,他也变换了一下,安排给了主人公丹尼。只不过,他让丹尼主修的是政治系。李佳蓬曾是牛津大学中国学生会的成员,社团经验也有些被他拿来写入小说。小说中议员类似选秀一般的选举,情节的设置参考了他近距离观察到的英国和美国各种选举。

因为曾觉得“脱欧”公投对青年人不公,小说中,他补偿似的,把未来社会的管理交给了年轻人。这是个初看起来让年龄稍大些的读者不怎么愉悦的小说:最高权力怎么能让还没什么阅历的青年人去掌握?

小说中的青年人不是一开始就掌握权力的。小说发生的年代设置在23世纪。彼时,亚太、美洲、欧洲各自合并为三大联邦,非洲也即将完成联邦化。老龄化严重且福利支出庞大的欧洲联邦受到老年人口的拖累,经济、军事和人文发展远远不如亚太联邦和美洲联邦,沦为世界版图中的第三势力。

面对欧洲联邦的严重颓势,不甘心的欧洲青年们发起了史称“青年革命”的运动,最终建立了青年人掌舵的政权。

在这个政权的主导下,欧洲联邦议会作为整个欧洲最高的权力机关,监督和管理社会运行。在议会议员的选举中,民众所拥有的选票不再是一人一票,而是按“点数”计算--16岁以下无投票权,70岁以上无投票权,16岁到70岁之间的人投票,每票获得的点数等于70减去投票者的年龄。“也就是在任何的政治选举中,一个20岁青年的支持,相当于5个60岁老年人的支持,相当于1.67个40岁中年人的支持。”这就确保了青年人的话语权。因为这个制度的设立,欧洲迎来了青年人主导的狂欢,各方面看起来都欣欣向荣。

如作者在后记中所说,他并不是想让读者相信200年的世界就是他所描绘的那样,虽然书中随着情节的推动,展示了很多青年主政的细节,但并没有表现出非常认可这个制度。

小说中,表面上的大boss是支持青年革命并在青年革命成功后以自己正步入中年为由退出政坛的女首富,实际上,女首富的背后有更大的boss。

表面上,女首富通过人工智能Europa控制欧洲政坛并进而想控制全球,实际上创造Europa、最终真正能完全掌控Europa的,却并不是她。

虽然小说情节设置了不少悬疑,但,李佳蓬并不希望读者只是把《青年世代》当作悬疑小说来看,甚至他也不希望读者把《青年世代》当单纯的科幻小说看。

“希望通过这样一个故事,能够引发每一位读者对未来世界的思考。我们不能亲历200年后的世界,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未来世界的造物主。”李佳蓬在后记中说。

小说中,随着剧情的推进,超级大boss终于浮出水面,“人类的残忍源于自己能力的边界。”超级大boss对主人公丹尼说,超级大boss希望丹尼能够领导人类不再杀戮,“宇宙并不是黑暗森林,而是一个即将沉没的孤岛。各种文明及生命对抗的并不是彼此,而是宇宙本身。”

李佳蓬借小说中的大boss之口,说出了他对文明的认识以及对人类文明未来的期望。

 

对话

“勇气与热情是青年最值得赞美的地方”

潇湘晨报:你对“青年”是怎么定义的?你对当下的青年群体满意吗?你的小说《青年世代》中有句打招呼的用语“赞美青年”,你觉得青年的哪些特质是值得赞美的?

李佳蓬:我在书中对青年没有设置明显的年龄界限。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更多的还是看一个人的状态。青年需要具备的是对生活热情和勇敢,加上一种还没有被生活的磨平棱角的心态。

我没办法评价对青年群体是否满意,也可能没有资格去评价。从整体状态来说,咱们国内的青年群体是非常有朝气的,大家勤奋、努力、向上,追求美好生活品质也非常突出。相比于我留学过的很多国家,那里的青年很多都会比较颓废,只知道享乐。

赞美青年在书中其实是一个标语了。我认为青年人他们的热情、他们的朝气、他们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和他们愿意去打破现有规则去尝试新鲜事物的能力,其实是我最佩服的。勇气与热情,是我觉得青年最值得赞美的地方。

潇湘晨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宇宙奥秘、人类未来等这些宏大命题的?很多科幻影视对未来的人工智能缺少安全感,你觉得这种不安全感产生的原因是?

李佳蓬:小时候我就比较喜欢看天文类的这种科普丛书,然后我大学的时候也差点就选了物理作为我的专业。就一直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世间万物的本源都非常感兴趣。本身作为数学系的理科生,对事物最底层的道理都是想一探究竟。工作后我主要从事投资方面的事儿,本身也是预测未来的一种体现。

我觉得对人工智能缺少安全感,还是出于人类自身的弱小所产生的恐惧情绪吧。我们人类天生就会惧怕比我们强大的事物,这是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宗教,这是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历史上各种封建社会,这是为什么人类会有恐惧的情感。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人类的弱小,弱小让我们产生恐惧,恐惧让我们想远离。我觉得这也是很正常的。

潇湘晨报:你在书中设置了一个有自主意识、愿意帮助人类进步的超级人工智能adeva,从故事的结局来看,人类并不怎么欢迎adeva的存在,至少不欢迎它在人类世界存在。adeva的命运是否代表你对人工智能的态度?

李佳蓬:我觉得在书中不是说不欢迎,而是adeva他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同时人类没有必要每个人都知道他的存在。假如人类都知道他的存在之后,人们会恐惧,会惧怕,会与他产生不信任感。adeva也没有想与人类意志长期一同共处的意思,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各过各的。我自己的态度是,人工智能(假如有自我意识后)和我们人类可以合作,让彼此的生命变得更好,但是肯定双方在发展目标上会有不同。那在这些不同的点上,我们还是要尊重彼此的想法。

潇湘晨报:科幻作家中,王晋康和刘慈欣等都有着理工科背景,你也是学数学的,你觉得理工科背景对你的小说创作是有裨益还是有限制?写作,特别是小说这种虚构类的写作,例如这部作品,你完成之后,有没有发现自己有些改变?

李佳蓬:理工科的背景非常有帮助。我在书中原创的博弈论的游戏、小说整体主线情节的推演、悬念的设置、一步步解开谜题的过程,都是跟我数学的背景有非常强的联系,我会保证这本科幻小说在逻辑上不出大错,是一个完整的逻辑。大家也知道,很多科幻小说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逻辑上出了比较大的bug,我在创作中都是通过我的数学逻辑思维去避免了。

这种虚构类的写作对我个人而言也非常有帮助。我原来思考一些事情都不是系统性的,都是一个个点,没有形成一个整体。在写这本科幻小说的过程中,我是第一次成一个整体的、把一个完整的作品呈现出来,让我的思维更加成体系化、更加结构化。我觉得还是非常非常受益的,可能是一个受益终身的事情。

潇湘晨报:李开复在给《青年世代》写的序言中,肯定了情感对人类的意义。但在逐利思想严重的当下,情感对人的作用似乎不如以往,所以,老祖宗很早就有“人心不古”的感慨,你觉得情感在可能会严重依赖人工智能的未来社会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李佳蓬:我觉得情感非常有必要。正是情感让人类特殊,人类也没有办法抛弃掉情感。没有情感存在的话,我们人类社会一切都是可以被预见到的。正是因为有情感,我们才会有一些不确定性,才会让这个世界绚烂多彩。否则的话,大家可能都是个性、选择都会一模一样的个体,那可能也就人类存在的必要也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