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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协会主管

塞尔维亚的抒情
来源:文艺报 | 储福金  2021年09月06日08:06

2001年金秋我参加中国作家访问团去南斯拉夫,临行前,中国作协举行的送行会上,外联部领导笑着介绍了南斯拉夫的翻译金晓蕾夫妇。很快,我们一到贝尔格莱德,便看到了漂亮的金晓蕾与英俊的普西奇。

在南斯拉夫访问的几天中,温婉的金晓蕾与率真的普西奇几乎一直陪着我们。不但是给我们的交流访问做翻译,我们参加诗会的朗诵作品也是由他们翻译的。

金晓蕾当初是在南京大学认识普西奇的,杭州姑娘与南斯拉夫的留学生在校园里留下了他们爱情的印迹,后来,金晓蕾远嫁到了异国他乡生活。

从那时到现在20年了,我们一直没有断了联系,友谊延续至今。这期间,他们夫妇几次来南京,我们都会相聚相叙,还合作出版了一部塞尔维亚语的《中国作家短篇小说集》。由我联系贾平凹、余华、张抗抗、迟子建、苏童、赵本夫、毕飞宇等作家,选编作品,由他们夫妇翻译。

这对夫妇一直做着中塞文学交流的使者。这一次金晓蕾翻译了塞尔维亚的作家诗集,发给我并请我作序。

金晓蕾向中国读者译介的是米洛什·茨勒扬斯基的抒情诗选及他的诗话。茨勒扬斯基是塞尔维亚爱国主义诗人,同时也是现代表现主义诗人,他开创了塞尔维亚先锋主义的“苏门答腊”诗歌流派。诗人茨勒扬斯基在创作中有多种追求,南斯拉夫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安德里奇曾称他为“天生的小说家”。

茨勒扬斯基还与中国有缘,他年轻时代在法国巴黎时,接触到了中国古典哲学与诗歌,这位“具有忧郁气质和富有浪漫情怀的诗人,被中国古典诗歌那种高远空灵、托物言志的风格所倾倒,并从中找到了心灵的契合。他还从老子的哲学思想汲取灵感,将老子的‘无’与古希腊哲学思想中的‘以太’运动联系来,认为它们都反映了事物的内在联系。东方哲学思想深深影响了他后来的诗学观点的形成”。后来,他完成了愿望,出版了他翻译的《中国抒情诗选》。这本诗选收录了若干首中国唐宋诗词以及《易经》《老子》《论语》的个别章节。他评价中国古典诗歌代表了“澄明宁静,空灵永恒的精神与情感世界的最高境界”,认为“可以向今人展示它们的精神如何能在永恒的循环中,穿越生活,直达人心……”。

是不是诗人的中国译作,加上普西奇博士读的就是老子哲学,这两层缘更深地打动了金晓蕾,使中国读者有幸能读到茨勒扬斯基这一本翻译成中文的诗集。

我们还有幸走进塞尔维亚人民的精神世界。

塞尔维亚民族多灾多难,诗人茨勒扬斯基曾被征召入伍,经受过战争的痛苦和煎熬,“一方面,他的诗歌深刻反映了人们所遭受的战争的创伤和厌战心理,表达了对旧世界虚伪的道德体系的抗争,吟唱逝去的青春、失去的幻想以及对命运的妥协;另一方面,他又以朦胧的诗歌意象,放逐自己的心灵,抒发对精神的自由流浪的渴望,同时竭力述说着游子对被毁家园的浓浓的思乡之情”。好的作品是超越时空的,茨勒扬斯基的诗歌作品在跨越了一个世纪后的今天,仍具有极大可读性。

在我读来,茨勒扬斯基的诗充满着激情,是昂扬的,没有半点颓伤:

我只为苦难的人民呤诗,

想让悲伤挣脱一切囚桎。

就是吟诵悼念:

汗水、困苦与仇恨在废墟和岩石般

沉默里,星火燎原。

就是吟诵爱情:

留下三二滴蓝色的血液,

给情郎作个纪念。

就是吟诵催眠曲:

唯有脱下衣裳,

趁这一夜星光,

以赤裸的肉体

忘掉痛苦,欢欣若狂;

悲伤任我们放浪。

读着这样动人的诗歌,我自然也为诗歌的译者金晓蕾喝彩点赞。我是小说家,偶也发表一些诗,我知道写诗的不易,也知道诗是极难翻译的,特别是如茨勒扬斯基这样现代表现主义诗人的诗,那种集历史、神话、文学传统和诗歌象征意义的丰富诗境,还有先锋诗歌的朦胧意象,金晓蕾翻译得一点都不晦涩,通晓明白且诗味依然。

特别是诗歌的韵。诗是韵文,韵是诗的特色。我们读到的外国翻译诗,往往像是分行的散文,其实外国诗也是有韵的,且极讲究韵律。那一次在南斯拉夫的访问中,参加国际诗歌节,坐在台下听着一个个诗人登台朗诵,虽一句外语都听不懂,但外国诗人吟诵的诗句如闻歌咏,极富抑扬顿挫的韵律节奏。

金晓蕾谈到茨勒扬斯基的诗作有着较为工整的韵律结构,并押韵的手段十分丰富,有押头韵、有押尾韵,有单韵、双韵,有双行押韵、交叉押韵、环抱押韵等,还有押全韵的。金晓蕾在翻译中,最大程度地尊重原诗的风格和韵律节奏。于是,我读到了变化成中国诗歌的韵,诗味极浓,一边读一边感到金晓蕾下了大功夫,尽显文采。

建一座庙宇

同圣殿一般皎洁,

让明月在那里独步,

还有哭泣着的寂静夜。

诗好!翻译得也好!读时深感诗人的艺术表现与激情意蕴,也足见翻译者的文学功底与对诗的晓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