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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娴:将人生过成一部童话
来源:北方文学创作与研究中心  | 钱雨兰  杜宇翔  2021年09月02日08:03

瑞娴,作家,编剧;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等。出版文学作品集《哑女的草原》《布什与我们的生活》等十余部,影视、舞台剧剧本多部。编剧作品曾获"曹禺杯"全国舞台剧类最高奖,最佳编剧奖,入围第三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及国家艺术基金项目等。

 

从一心迷恋绘画和唱歌的懵懂少女,到剧本、散文、小说创作的多面手,瑞娴说,这一切,都是在不由自主地完成童年时的梦想。

“命运终于将我逼成了一个作家”

瑞娴是多面开花、多元发展的作者,无论是传统文学的写作还是影视、舞台剧本的创作,她都有所建树。这种似乎“杂乱无章”的创作,与她儿时的梦想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成为一名创作多元的作者,并非是瑞娴有意为之的结果,而是机缘巧合和与生俱来的爱好所致。

最初她迷恋的并非写作,而是绘画与唱歌。她的画画是无师自通的,没有人教,也不懂什么技法,却几近成痴,画画时就连时间都会忘记,手被冻伤也毫无觉察。画人物时,大脑中就涌现出他的身世经历,脸上甚至会浮现出他的表情。

再到后来,她又痴迷于唱歌,怕被人耻笑,躲到盛红薯的井里练声,在黑暗中享受着四壁的回音。有次躲在高粱地里唱,被过路人听见,到处转着寻找,以为谁把录音机丢在了荒郊野外。然而命运总是不如人意,那时候性格极度封闭的她与梦想遥不可及,面对无人理解的境况,她最终被自卑感打败,这两个爱好也就无疾而终了。

这背后有着漫长的故事,因此她在《做一只蜻蜓飞过》的后记中说:“命运终于将我逼成了一个作家”。她的恩师沈默君先生曾说,她的文字有画面感,并且有一种内在的韵律与节奏感。也许,那就是曾经梦想的绘画和音乐化成了文字吧……

对于最初那个没有实现的梦想,瑞娴并不觉得遗憾:“你选择的,选择了你的,才是最适合的。”她怀着释然如是道。曾经有老画家觉得她很有天分,想要带着她重新学习绘画,将她培养成专业的画家;《还珠格格》导演孙树培也曾建议她以后出书就自己画插图,但她自己却觉得,曾经的灵性早已消失殆尽了,今后,她只想专心写作。

“无论走到了哪条路上,都无关对错,也无关得失。现在我写音乐剧,写剧本,写书画评论,出绘本,都是源于最初的情结,也算是间接实现了梦想吧。那些爱好,没有白爱。”她将今天所走的路当作是命运的别样馈赠——尽管她不再绘画或歌唱,但是她的每一部作品,都与她童年时的梦想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瑞娴认为,所谓的“多面手”“多元创作”,对于她来说是一件遗憾的事,因为没有从一而终,所以也无法在某个领域有格外突出的成就。可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多重选择与多样尝试,让她成为了今天的自己——旧日的梦在多样的作品里,处处生根发芽,开出了绚烂的花朵。

“误入”童话的桃花源

瑞娴的恩师是著名的编剧、作家沈默君先生。沈先生对她的教诲,拓宽了她的创作视野与思想深度。

在认识沈默君先生以前,瑞娴只创作纯文学作品,风格也比较厚重苍凉。直到沈老先生将她一把拉进了剧本创作的领域,使得她的创作产生了质的变化。在沈老先生的教诲下,瑞娴开始重视写作的故事性,再加上后期多次的影视创作学习,以及音乐剧和戏曲创作的训练,她终于找到了文学性与故事性之间的平衡。她的文学作品也因此脱胎换骨,更上层楼。

而具有较强故事性的文学体裁——剧本的创作,也是瑞娴从事童话写作的一个契机。尽管在学习剧本创作期间,她并没有想到自己往后会走上童话创作的道路,但她觉得,这并不是一场意外——她本身喜欢童话,喜欢安徒生。她的童心犹在,至今仍旧完好无损地跳动着。

后来瑞娴出版了奇幻寓言式的童话《绿野红纱》,她的好友张圣华老师作了如此评价:这部童话充盈着灵性与神性、人性与情感、严肃与幽默、智慧与哲学。

瑞娴为我们讲述了关于《绿野红纱》的缘起:《绿野红纱》源于她早逝的母亲讲过的故事。红纱女长着人类的面孔,却不是人类,也不懂人类的语言。她一年四季身着薄如蝉翼的红纱,赤着脚,好像从来不知道冷,也不知道饿。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她无家可归,只好像鸟儿那样栖息在树上。每当暴风雨的夜里,树上就会传来她的哭声。

这个故事一直藏在瑞娴心灵深处隐秘的角落里,直到她准备开始童话创作的时候,“她”最先出现了。“而我想写的其实是孩子和大人能都读的作品:孩子能看得懂故事、成年人能看到后面更深层的东西,各取所需。”这是她创作这个童话的初衷。在写作时,她并没有给自己的太多的限制,她的人生观、自然观、哲学观都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呈现出多种幻想并存的风格。她爱听神话传说,也是个科幻迷,多维的爱好丰富了她的作品,所以里面既有神话和哲理寓言色彩,也有科幻色彩——譬如那只眼睛会摄影的鸟儿。

瑞娴在少女时代曾遇到一位女孩张玉娟,她后来成为了浙江大学教授,世界文学研究者。她为瑞娴写过一篇评论:《绿野红纱:一部老幼皆宜的童话》,精准地抓住了“老幼皆宜”这个特征。真正有价值的儿童文学,一定不仅仅是给儿童看的,它可以伴随人的一生,在不同的阶段读出不一样的感觉,常读常新。

儿童文学评论家崔昕平在《自然史诗中的生命寓言》一文中,清晰地将《绿野红纱》中的生物划分为四个种群,第一个是居住在高山王国的生灵,第二个是地球上与天界通灵的人或物,第三个是人类,第四个是惧怕人类的小动物。

对于这样的种群划分,瑞娴向我们解释了她的核心立意:“世界本就是多种生命共存的空间,不光只有我们人类。宇宙浩瀚,地球不过是一颗沙粒。而我们所能看到和感知的,极其有限,并不能证明看不见的事物就不存在。人类对自然,应该保持着永远的敬畏,万物平等才能有真正的和谐。”

在《绿野红纱》中,瑞娴通过艺术化的形象来反映人类世界,她既表达了对破坏自然必将导致恶果的忧虑与警示,又寄托了对人性本善终能自我救赎的信心与希望。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弱肉强食本就是自然界的残酷法则。然而当食物链顶端的人类忘记了法则,当对环境的破坏、对地球母亲的索取超越了极限,自然的惩罚必将降临。而最终的拯救需要回归本心,重拾敬畏。

瑞娴通过《绿野红纱》这部作品,向我们展示了一位当代作者所具备的生态观与胸怀。不仅呈现出多彩的童趣,也表现出博大而有远见的全球意识。

儿童文学的写作,也带给了她许多的收获。进入童话王国“就像进入了一个新奇又明媚的城堡”,瑞娴如是说道,“生活中的我是个简单的人,毫无城府,但我又在这半生中经历了别人三生的事情,所以我的作品也呈现出沧桑和天真两个面”。她将所有的经历与思想融入到童话世界中,化为一腔天真,唯有如此,才能让自己的心灵和身处的世界也变得越来越简单清澈。这些有灵性的文字,弥补了她有所缺憾的童年,也让每一个阅读的成人重返童年。

“渴的时候,你赐予我的每一滴水,都胜过一条江河。为你的赐予,我对造物主感恩,并且将卑微的今生,献给童话的祭坛。

如果时光倒流,请你返回尘世,在古老东方,一片荒野的荆棘丛中,你会遇见童年的我。眸中有泪,脸上有伤,手心里紧紧攥着,你的名字。

有什么能够摧毁,一粒萌芽自童年的种子?这已不是童话的时代,却再次造就了一颗童话的心灵。

以一粒微尘的能量,散发一颗星辰的光芒。对你的仰望,将成就我,今生的际遇,身后的传说。”

这是瑞娴对安徒生的感恩,也是她对童话的誓言。“当我的文学作品被朗读时,当我的舞台剧在剧场演出时,听着孩子们的笑声,我觉得无限的欣慰与满足。”

瑞娴老师向我们讲述了她眼中的优秀的儿童作品应当有的特征:童心童趣,童真童语,万物有灵的视角,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所有的天真美好,都浓缩在里面。优秀的儿童作品不应当只让孩子们产生共鸣,也会与成年人的思想碰撞出火花,因为他们也是长大的孩子!

“走过命运,只剩感恩”

除了童话与剧作,瑞娴也创作了一些散文、小说。她的《哑女的草原》中有一篇《垓下残阳》,以虞姬的所见所想为第一视角,叙写了她与项羽在垓下绝境中生死相依的凄美故事。与此相关的还有一篇长达近三万字的《相遇乌江》和《翱翔在历史的天空之上》的创作谈。这些都是瑞娴在写下战争史诗类的电视剧本后衍生的作品。

瑞娴曾经沿着楚汉战争的遗迹走过很多地方,甚至在暴风雨的夜里乘船渡过乌江,体验项羽、虞姬自刎时那种刻骨的绝望与悲怆,寻找那种大悲壮、大凄美的震撼感觉。真实是艺术的生命,沿着历史足迹的行走,让她与作品主人公的灵魂融为了一体。

瑞娴老师为我们解释了楚汉系列作品的创作出发点:“在以往的文学艺术包括影视作品中,虞姬只是一个陪衬,一个影子,甚至是一个花瓶的存在,几乎所有作品突出的都是项羽、刘邦他们,而我则希望以女性的角度、女性的视角,去回望和感受那段荡气回肠的历史和那些乱世枭雄们。无论是我的剧本、还是小说和散文,我都希望女性不再是影子一样的存在。”

"那些远去的古人们,他(她)们都曾经拥有温热的身体和独立的灵魂,而今却只留下了冰凉的名字。我就想代他们问一声: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当肉体消失,人最终能留下来的到底是什么?”

瑞娴老师对于生活的态度,可以用虔诚来形容。她曾在微信公众号刚流行时发过一篇《走过命运,只剩下感恩》。她说感恩是她对于活着的真实感受,人经历的事情越多,对生活的要求就越少,越会心怀感恩。祸福相依,物极必反,我们只有看到光明的那一面,心怀感恩地活着,才能在糟糕的境遇中看见希望。这样的心情也影响了瑞娴的作品风格。不再像早期孤独而忧伤的《吹笛少年》《哑女的草原》那样,她开始创作一些颇有喜剧色彩的作品,例如《吉教授放猪记》。即将出版的《蝴蝶王国》和《与恐龙共舞》中,都显示出越来越温暖明快的风格。

心怀着感恩的瑞娴,站在自己独有的视角创作了许多剧本、童话和小说。她在凡俗的现实世界里,却有一颗童话的心。尽管成人的世界多有风雨,但她明亮清澈的、天真的那一面将会在她的作品里,在她的心中永远保留。

走近“儿童的世界”

记者:瑞娴老师,之前我偶然在网上发现过这样的言论,部分人对儿童文学的发展环境持消极态度,有的人甚至说:儿童文学要死了。您认为目前儿童文学的发展最需要解决和突破的问题是什么呢?

瑞娴:说实话,对于儿童文学领域来说我是个新人,甚至我自己目前创作的几部作品,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真正的儿童文学——那只是出版发行时的归类而已。

我倒是觉得,现在好的儿童文学作品很多,并且很多作品挣脱了过去的藩篱,既有深度,又有个性。当然,不尽人意的作品在任何时候都会有,但我相信只要有儿童在,童心就在,儿童文学就在,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解决突破这个问题有点儿大,我感觉自己回答不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解决自己创作中的一些问题,争取有所突破和进步,我相信每个少儿作家都努力了,便会推动着儿童文学向前发展。

记者:时代发展日新月异,青少年的观念更是不断更新。您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了解这些“小读者”们,并写出儿童喜闻乐见的优秀作品的呢?

瑞娴:在进校园给孩子们讲课时,我发现我们成年人都容易犯一个错误:低估了孩子的智商!他们其实都非常聪明,简直一点就透,而以前的很多文学作品对他们来说,太低幼了。

所以,我希望写给他们的是相对有深度、有思索的作品。

我个人认为,孩子可以读高于自己年龄段的东西,而不是低于自己年龄段的。我们小时候读唐诗宋词,并不一定理解它的含义,但是它会储存在记忆中,到了一定年龄就懂了,一通百通。人在童少时光奠定的基础,会令人终生受益无穷。

每个孩子内心都是一个独立隐秘的世界,虽然也有共性和共通之处。我想写的是他们心灵深处的东西,而不仅仅是表象;还有,我更愿意写梦想,而不仅仅是现实。

现在的孩子缺少和自然物我无间的接触,所以我更愿意将作品主人公放置于于大自然的环境里,让每个文字都带着大自然的呼吸,尽情放飞想象力;我也愿意写动物,因为我相信孩子是可以与动物对话的,在动物的身上也有着鲜活生动的人性。

记者:您有没有最喜欢的儿童作家和儿童文学作品呢?

瑞娴:喜欢的太多,可惜无法一一列举。

国外的,安徒生童话是永恒的最爱。国内的,小时候很喜欢刘兴诗、叶永烈的科幻、郑渊洁的童话、金波的诗歌。现在,曹文轩、沈石溪等老师的作品也很喜欢。曹老师强调作品的文学性,这也是我的追求。他的作品中有细致入微的观察和纤毫毕现的人性,有深度和高度。

最近读了薛涛、小河丁丁等老师的作品印象很深,还有老作家叶广芩笔下的老北京生活系列,寥寥几笔,一个形象就活生生拎出来了,很有味道。

记者:对于一些新兴青年文学作者或者兴趣爱好者,您有什么建议或意见吗?

瑞娴:对写作来说,故事和人物可以是虚构的,但情感必须是真实的。否则,没有一个读者会与你同频共振。文学是最骗不了人的东西,哪怕一个字是假的,读的人也能感受得到。

可以打个比方:梦是假的,可是人在梦中的感受是真实的,就像在活生生地经历,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无不是全情投入,笑会笑醒,哭会哭醒。如果没有醒来,甚至不知道是在梦中。

如果有一天你成了写作的“梦中人”,你不是走火入魔,而是渐入佳境了。

记者:最后请您对青年文学作家或者孩子们说几句寄语。

瑞娴:有文学陪伴的人生,注定与众不同。请用你的笔,在时光里刻下痕迹,不管是最美的景,还是最痛的伤,都是珍贵的印记。

进入文字的深处,就如同在荆棘和火焰中,一次次涅槃重生。不经疼痛和焚烧,无法淬炼出真髓。

如果文学是你的初恋,那不管你以后是与它长相厮守还是分道扬镳,它都会在那里。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它始终在与你相依为命,甚至会超越你、超越生命本身而独立存在,并成为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