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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波:作家要敢于直面生活、直面时代
来源:“文学陕军”微信公众号 |   2021年08月17日08:01

侯波,中国作协会员,延安市作协副主席。86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当代》《十月》《大家》《清明》等杂志发表小说上百篇,200余万字,有作品被转载并收录进小说年选。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谁在那儿歌唱》《稍息立正》《太阳花开》《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胡不归》五本,长篇小说《流火季》《天下安定》两部。2014年,《当代》杂志社、陕西省作协联合召开“侯波小说研讨会”。2015年,中篇小说《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获第四届柳青文学奖。2019年中篇小说《胡不归》获“马烽文学奖”。

 

编者按:

他说写作就像青铜,温润外表的光泽下有一种硬梆梆的质地。

他深耕一方土地,用不断深入的地域书写描绘斑斓文学地图。

从事写作36年,发表作品200多万字。

他始终关注着当代中国社会的变迁,关注着陕北这块土地上群众的生存状态与精神追求。他在作品中为读者描绘出一幅幅陕西农村风俗画,有烟火、有诗意。

他是侯波。他说:“正是很多别人不关注、记不住的细节,却是作家真正的写作来源。”

近期,《十月》杂志刊登了陕西作家侯波的中篇小说《挂职县长》,文学陕军今日为大家带来对他的精彩访谈。

 

文学陕军:

您的作品大多聚焦农村题材,《胡不归》还摘得2019年“马烽文学奖”。请问在进行农村题材文学作品的创作中,您都做了哪些努力?

侯波:我十六岁开始写小说,十八岁就开始发表作品了,处女作短篇小说《黄河之歌》1986年在第一期《当代》杂志上发表。算起来,从1986年到现在,写作已经30多个年头了。这些年里,我主要写农村题材小说,在《当代》杂志发了5个中篇,最近在《十月》杂志又发了一个中篇小说《挂职县长》,也是农村题材。

我不是一个高产作家,我始终觉得不是任何题材都可以写小说,我这些年来一直写的是农村题材,这主要和我的生活经历密切相关,我出身于农村,我的家人有许多现在还依然生活在农村,我对农村生活非常熟悉,也非常关切。尤其是每次回家,我都能从家乡了解到最新的关于农村的大量信息。甚至前几年,我和妻子还在农村包了几亩果园,利用节假日回家和农民一样一起参加劳动。我熟悉农村生活,始终关注着农村的变化,关注着农村未来的走向,这一切也就决定了我的写作是以农村题材为核心的。

文学陕军:

请问您在写作农村题材文学作品中遇到的最大难题是什么?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侯波:有许多作家都认为农村没什么可写的。我甚至有时也这样想,大量的农村劳动力都进城了,农村边缘化了,还有写的必要吗?但在具体深入农村生活中,我还是改变了这种想法,觉得这种想法是趋于表层化的,是概念化的。只有深入进去了,你才会发现农村依然充满了生机,依然有我们许许多多的牵挂。这里的每一丝变化,不单是农村的,甚至牵扯到国家以及我们民族的未来走向等等。如农村如何振兴,农村文化如何重建等等,这一切都不是小问题,都是牵挂到我们国家命运的大问题,都需要我们作家去关注。

要写好农村题材,除过深入农村第一线,深入了解农村人的精神世界与变化外,最根本的是作家要敢于直面生活,直面时代,要有担当意识,要有社会责任感。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对现存的矛盾不回避、不遮掩、不教条,才能真正客观地认识世界,真实而客观地呈现社会转型期乡村世界的喧哗与骚动,底层干部与群众的困惑、焦虑与阵痛,这才是作为一名作家立根民生的正确写作姿态。也只有这样,才能写出有当代农民心跳与呼吸的作品。

文学陕军:

您的新作品《胡不归》中有很多关于乡村秩序的重建的内容,关于乡村秩序的重建,您个人有着怎样的理解和想法?

侯波:在写《胡不归》之前,我还写过一篇《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这两篇作品可以算是姐妹篇,甚至包括我新近发表的《挂职县长》,也可以算是姐妹篇的。《春季里那个百花香》是提出问题,《胡不归》是探讨问题,或者说是回答问题。我建议大家看书的时候,可以把这几篇对照起来看,这样就能清楚地知道作家本人想法了。

前两年,我给《小说选刊》写过一篇创作谈,提到了“院墙”这个概念,我认为我们中华传统文化就是一道院墙,我这样写道:“当工业文明铺天盖地来时,首当其冲的是乡村的传统文化秩序。这种秩序就像农村中家家户户的院墙,可能是土筑的石垒的砖砌的,尽管院墙不够坚固,不够高大,但有了这墙,家家晚上都能睡得安然,鼾声四起。曾几何时,院墙被撞塌了,于是围绕墙的建与不建、什么方式建、用什么样材质建就都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而院内人在旧墙已倒、新墙未立之时正常的生活秩序被打乱了,他们缺乏安全感,焦虑不安,甚至无所适从。”

物质的发展,工业文明的兴起,总会冲击基于农耕社会建立的文化秩序。比如我们传统的孝道、我们的道德观、我们的乡绅文化、我们以家族血脉为基础的泛血缘亲情文化等。人与人的关系发生了改变,笑贫不笑娼的观念兴起,道德滑坡,文明沦丧,人们个个精神迷茫,陷入只追求物质享受,追求感官刺激之中。许多人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这是一种很可怕的现象,我的《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胡不归》《挂职县长》等小说中正是想写出人们的这种无所适从感与迷茫感的。不过,《胡不归》比以往小说更进了一步,塑造了一个类似于乡绅的人物——“薛文宗”的形象。

评论家李萍在评论《胡不归》小说时这样说道:“作为一种文学实践,《胡不归》的意义恰恰在于,它并非要为重构乡土伦理持续提供一套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解决路径,而是在呈现一种当下乡土中国的社会样态与精神样本的同时,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诘问当下,思考现实的契机和视角。小说的出现,使那些已经成为解决当下中国乡土社会矛盾、重建乡土伦理的方案和政策重新进入人们视野,成为被思考与被审视的对象,这或许正是《胡不归》的价值所在。”我觉得她的这个解读还是挺准确的。就是说,《胡不归》在重建乡村文化秩序方面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讨。

文学陕军:

作为一名作家,您是如何在一次又一次进行农村题材文学作品的创作时不重复自己?

侯波:陕西是现实主义文学创作的重镇,先是有柳青、王汶石等著名作家开启了当代陕西乡土文学叙事的先河,以其直面新现实,歌吟新生活的独特追求,为陕西当代文学铸就了一个时代的辉煌,也为中国当代文学添加了浓重的陕西元素。从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因陈忠实、路遥、贾平凹等人的继承与创新,陕西的这种乡土叙事不仅重新得到接续,而且又有了新的发展。我认为,这些著名作家为我们的创作提供了非常多可以借鉴的经验。

我所有写作的题材都来自我对农村生活的独到观察,都来自我自己对生活的真正感受。如何做到不重复自己,我认为就是始终保持对生活的热忱,以及保持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力。中国的发展日新月异,农村的发展也在飞速变化,作为一名作家,你只有保持一种热忱参与进去,做一个生活的参与者,而不是观察者,你就会发现许多新的事件,新的苗头,新的人物,确保写出的东西不重样,有新意。例如:有些作家写农村,只是写留守儿童或妇女或者写村长是恶霸什么的,这样脸谱化的作品是没有出路的。从生活点滴中去发现事物的趋势与走向,获得新的感受,写出新的文章,这是确保作品不与自己重复也不与他人重复的核心原则。在这一点上,我觉得陕西的一些文学大师柳青、陈忠实、路遥等,他们深入生活,向生活要素材,给我们提供了借鉴与榜样。

文学陕军:

在您之前的采访中曾经提到过“思想的深度决定作品的高度,作品要好,思想一定要深刻”,以您的《胡不归》为例,您在这部作品中想表达的思想是什么?您认为这部作品达到了什么样的高度?

侯波:写小说要有故事,但故事充其量只是个载体,就像一辆架子车,车子是什么样子不重要,重要的是车上拉的那些东西。拉的是什么呢?就是作家的思想。我觉得一个作家与哲学家在根本上是相同的,作家不过是把自己的思想转化成具体的形象而已,说来说去,都是在传达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的。伟大的作家都是站在思想前沿的,也都是思想家,包括路遥、陈忠实都是。

返回来再说《胡不归》吧,《胡不归》中有我自己的思考,《胡不归》在指出问题与矛盾的严峻性与紧迫性的同时,并试图借助文学的力量变革现实、重构中国当代乡村新气象、新图景。这篇小说中,在描写了当前中国乡村民风淳朴、邻里和睦、互帮互助、勤劳善良的乡情发生异变后,塑造了“薛文宗”这一知书达理、颇有威望、社会资源丰富的退休教师来充当“世宁村”土地撂荒、人心涣散、价值观缺失的治理者。同时,他通过组织乡村春晚、帮村民修路、跑低保、建祠堂等一系列举措开始凝聚人心,重构淳朴的乡土文明秩序。这正是作者本人对乡土伦理秩序的破裂与现代危机作出的一种回应,或者是进行了一种有益的探索。

前段时间,我曾经提出了“青铜写作”的概念。我希望个人的写作像青铜一样,在外表看似温润的光泽下有一种硬梆梆的质地。这样,即使过上千年万年,世事沧桑,岁月不再,但青铜依然是青铜,当年铸造时的信息还是能够完整地给读者传达出来,散发着不朽的魅力。换句话说,这也就是作品中思想的力量。

文学陕军:

您能谈谈影响您走上文学之路和在文学之路上感触最深的一些事吗?

侯波:从事写作时间长了,感受最深的是开始写作第一篇小说时,根本没想到能在《当代》杂志上发表,但最后还是发表了,这可以算是对我一次莫大的鼓励。二是在写作途中,我每写一篇小说出来,时不时总能意外地发现一些评论家或者读者写的评论或读后感,这一点特令我感动。比如,山东一个大学的教授叫张艳梅,她非常喜欢我的小说,我每写一篇,她总要写一篇评论。还有一些读者读了作品后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和我交流看法,这也是我记忆比较深的。再一个就是一些领导在一些方面给了我一定的支持。这是我应该感谢的。

文学陕军:

您是来自延安的作家,能否谈谈地域文化对您的影响?

侯波:一个人的写作风格不仅和他的修养、学识与个性有关,还和地域文化相关。我在小说中追求一种作品的厚重感,陕西的几个大家,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的作品都是这样,都在追求作品的厚重感,追求作品有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我始终认为,什么地里长什么树,什么树上开什么花,地域文化对作家的影响是无处不在的,作家有时都意识不到,但在无形中就受到影响了。我个人对于作品风格的追求,我觉得和我们陕西的这些作家是一脉相承的。

延安是新中国文艺的发祥地,新中国文学就是从这个点辐射开的,我成长于此,当然其创作思想、指导方针都会对我影响更大,但更多的,我是从咱们陕西传统文学中活生生地感觉到的,因而受到影响的。

文学陕军:

您目前正在创作新作品吗?能否大致介绍一下?

侯波:我从事写作36年了,目前发表作品200多万字。2013年中篇小说《贵人相助》获陕西省“首届年度文学奖”。2015年,中篇小说《春季里那个百花香》获第四届“柳青文学奖”。2017年,长篇小说《流火季》获第四届“中国铁人文学奖”。2019年,中篇小说《胡不归》获吕梁文学奖·马烽文学奖。目前,正在构思写一部长篇作品,暂定名字叫《苍生》,但还没有思考成熟。我写作一般不列提纲,只要脑子思考成熟了,就开始动笔写。在写作中,我想更多地捉住一些临时崩发出的火花。这部作品想写得宏大一些,书写一个时代,这也算是我多年向陕西的“三大家”学习的一次汇报吧,但愿他们不会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