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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用彤与汤一介的北京居所 
来源:北京晚报 | 陈溥  2021年04月06日08:26
关键词:汤用彤 汤一介

原标题:汤用彤与汤一介两代国学大师的北京居所 从缎库胡同到小石作胡同

缎库胡同是南池子大街中段路东一条不起眼的小胡同。清初为多尔衮的府邸。多尔衮去世后,府邸南部改为内务府所属的缎匹库,用来储存皇家使用的绸缎、布匹、棉花等。后来缎库废弃,留下了这个地名。民国后也一直沿用。

民国时期,缎库胡同变为普通民居,小胡同没有了王室的贵气,但增加了很多文化气息,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胡适和国学大师汤用彤,先后住在这条胡同里。

抗战胜利后,汤用彤搬入了小石作胡同,其子汤一介在那里成长为一代大家,胡同见证了两代国学大师的生活点滴。

如今的缎库胡同4号

小石作胡同及汤用彤故居位置 陈溥 绘

缎库胡同里潜心教学与著述

汤用彤(1893年-1964年),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汤霖是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进士,有很深厚的国学素养。汤用彤很早就在父亲的教馆中接受教育,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后汤用彤又就读于北京顺天学堂与清华学校,接受西式教育。

在清华读书时,他和吴宓是同学。1914年某天,二人聊起“国亡而吾辈将何作?”吴宓说:“上则杀身成仁,轰轰烈烈为节义死,下则削发空门遁迹山林,以诗味禅理了此余生。”汤用彤说:“国亡之后不必死,而有二事可为:其小者,则以武力图恢复;其大者,则肆力学问,以绝大之魄力,用我国五千年之精神文明,创出一种极有势力之新宗教或新学说,使中国之形式虽亡,而中国之精神、之灵魂永久长存宇宙,则中国不幸后之大幸也”。从这里可以看出,青年汤用彤已经有将五千年之中国文化弘扬于世的雄心壮志。

1918年汤用彤赴美留学,主修哲学。1920年转入哈佛大学研究院。在哈佛期间,因其博学而与陈寅恪、吴宓一起被称为“哈佛三杰”。1922年汤用彤获得哲学硕士学位后回国,先后任国立东南大学、南开大学教授。从1930年夏开始,汤用彤开始了他在北京大学长达30余年的执教生涯。

正是从这个时候,汤用彤住进南池子大街缎库胡同3号院(现在4号)。这是他父亲汤霖购置的一座大宅院。院门里有座大影壁,影壁左边从一个月亮门可以进入南院。南院有房三间,钱穆曾在那里住过。从南院有道门,直通正院。正院有北房七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北房后,有座二层小楼,小楼后面是后院,院里有些平房。

汤用彤住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正值盛年,学术上达到了高峰。我们常用“学贯中西”来赞誉一些学者的博学多识,但用来评价汤用彤先生却是远远不够的。汤汤用彤不仅对中西文化有广泛而深刻的研究,而且精通梵文、巴利文,他在佛学、哲学的研究上也有独到的造诣。

汤用彤一生致力于哲学、佛学研究。汉魏两晋以来佛学发展问题是中国哲学史中的难点,这个领域的研究一直是一片空白。汤用彤用十五年的时间深入开掘,细致梳理这段中国佛教史中的难点,终于打通了难关,写出《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魏晋玄学论稿》《印度哲学史略》等重要著作,为中国文化史、中国哲学史的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受到国内外汉学、佛学研究者的普遍推崇。

季羡林曾评价说“太炎先生以后,几位国学大师,比如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陈垣、胡适等,都是既能熔铸今古、又能汇通中西……我认为,汤用彤(锡予)先生就属于这一些国学大师之列。这实际上是国内外学者的公言,绝非我一人之私言。”

1948年底,时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胡适离京赴美,在离开北京前,胡适把北大的一切事务都托付给了汤用彤。1949年4月,北京市市长叶剑英任命汤用彤为北京大学校务委员会主席,行校长之职。1951年后,汤用彤一直担任北京大学副校长。

值得一提的是,1918年至1920年,胡适曾住在南池子缎库胡同8号。当时,毛泽东曾到缎库胡同拜访过胡适,两人谈到了出国勤工俭学和湖南的话题。毛泽东走后,胡适在日记里写道:“毛泽东来谈湖南事”。

生于1927年的汤一介,正是在缎库胡同的这座宅院里度过了他的童年生活。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这打破了很多人的宁静生活。汤家卖掉了缎库胡同的老宅,举家南迁,随北京大学转往后方。

小石作胡同的新家

如今,在景山前街路北有一条南北向的小胡同,叫大石作胡同。明代这里叫石作胡同,掌管皇宫内事务的内宫监下属有石作、木作、瓦作、土作、油漆作等机构,其中负责生产建筑石材的石作,就设在景山前街北边的这块地方。清代,这里逐渐变成民居,便取名为石作胡同,后又分为大石作胡同与小石作胡同。

1946年汤用彤回到北京,在小石作胡同3号买了住房,从此,汤用彤全家就在新宅居住。据汤一介的回忆,小石作胡同3号院南北向,院里很宽敞,进了院门是一个过道,穿过过道有一座小天井。天井右边是一间小跨院,有四五间房子。正院有北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正院还带着一个小跨院,里面有厨房等房间。

搬到小石作胡同时,汤一介已经19岁了。他从小就深受父亲影响,家学渊博,立志像父亲一样致力于哲学研究。1947年夏,他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

当时汤一介是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青年学子,1949年5月他参加了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同年1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一次团支部的活动中,他认识了北大文学系的女同学乐黛云。他们一起参加团的活动,一起读当时流行的苏俄和东欧的文学作品,逐渐熟悉起来。在共同的理想和爱好下,他们逐渐走到了一起。

1952年汤一介和乐黛云在小石作胡同的家里举行了婚礼。多年以后,乐黛云回忆起当时的一件“趣事”:“结婚那天晚上什么仪式也没有,他们起哄让我讲话。我特别强调的一点是,我是进入到一个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家庭,我要坚持革命的立场,不被这个家庭所同化,讲了一大堆很左的话。第二天汤一介的父母在王府井的森隆酒店请了两桌客。我们认为这是资产阶级生活方式,我们不能向他们妥协,两人都没有参加。现在想起来,真是太过分了,觉得很过意不去。”

不过,汤一介的父母都是温文尔雅,宽容大度的人,他们没有介意这些。他们不仅在生活上对乐黛云十分关心,还非常关注她在学术上的进步。有一次,汤用彤老先生提到《诗经》中的一句诗“谁生厉阶,至今为梗”,问乐黛云怎么理解。乐黛云说她没有读过这句诗,也不知道是哪几个字,更不知到是什么意思。汤用彤很惊讶,说这是常被引用的诗句,你中文系毕业了还没有读过吗?后来他又耐心地给乐黛云解释,“厉阶”就是祸端的意思,“梗”是灾害的意思。全句的意思是哀叹周厉王昏庸暴虐,任用非人,人民痛苦,国家将亡。这件事使乐黛云惭愧万分,从此,她勤奋地学习中国古典文化。后来她选定学术研究方向,正是受到了汤用彤的鼓励和影响。

在燕园整理著作

上世纪50年代,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北京大学和燕京大学合并。北大搬入燕园后,学校在燕南园58号为汤用彤安排了住宅。1954年汤用彤因脑溢血而长期卧床。1956年,汤一介调到父亲身边做助理,负责帮助整理父亲的著作。根据记载,在节假日,他们回城时仍住小石作胡同。

1963年,汤用彤的病情有所好转。5月1日晚,他受邀观赏焰火,汤用彤夫妇带着汤一介夫妇和两个孙辈一起登上天安门城楼。那天晚上,毛主席过来跟汤用彤老先生握手,还询问了他的身体状况,并嘱咐他多注意身体。汤用彤很受感动。

1964年5月1日,汤用彤病逝,葬于北京市八宝山革命公墓。

汤一介和乐黛云结婚后,夫妻恩爱,不离不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他们也经历了很多坎坷和曲折,但他们始终不忘对真理的追求,不忘对我国传统文化的学习、研究与思考。

上世纪80年代以来,汤一介厚积薄发,完成了一系列学术专著。他率先把中国传统哲学作为认识史来思考,提出了“和而不同”、“普遍和谐”、“内在超越”等一系列新问题,力图构建出一套中国哲学理论体系。

1984年国内第一家民间学术团体:中国文化书院成立,汤一介任院长。笔者有幸成为中国文化书院的学员,聆听过汤一介的讲座,受益匪浅。

2002年10月,汤一介向北京大学提出编纂《儒藏》的构想,即将历史上的儒家经典系统汇集编纂。这是一项浩大的学术文化工程,得到了张岱年、季羡林等许多学者的支持。此后不久,北京大学整合文科院系的力量,联合有关高等院校和学术机构,正式启动了《儒藏》工程。

这一时期,乐黛云的学术研究也取得了丰硕成果,她成为我国比较文学学科的创始者之一。

2014年9月9日晚,汤一介在北京病逝。遗憾的是,住过两代国学大师的小石作胡同消失在楼群中,无迹可寻。缎库胡同4号虽然还在,但也面目全非,成为一座大杂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