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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文学新动向|乔治·桑德斯遇见俄罗斯文豪
来源:澎湃新闻 | 宰信  2021年02月18日08:12

乔治·桑德斯遇见俄罗斯文豪:何谓创意写作的主体精神?

乔治·桑德斯出版了一本评论集《在雨中的池塘游泳》(A Swim in a Pond in the Rain),准确地说,它的类型是课程讲稿。该课程是桑德斯在雪城大学所教授的19世纪俄罗斯短篇小说翻译。在书中,桑德斯对托尔斯泰、契诃夫、屠格涅夫、果戈理的七篇短篇小说进行跟踪式阅读、评论,以及针对学生和读者的写作指导。七篇小说按照次序分别是契诃夫的《文学教师》(又译为《在大车上》)、屠格涅夫的《歌手》、契诃夫的《宝贝儿》、托尔斯泰的《主人与仆人》、果戈理的《鼻子》、契诃夫的《鹅莓》、托尔斯泰的《罐子哥阿廖沙》。

《在雨中的池塘游泳》

在过去的二十余年时间,桑德斯每一年都会为六位学生上一节俄语小说课。不同于纳博科夫的批判性省思,桑德斯所做的是指导性写作训练,其聚焦点是写作,而非故事。所选的七篇短篇小说只是课程涉及的故事的四分之一,这七篇也并非作家的最好的故事,而是据桑德斯所认知的形式上佳、有缺陷但也很伟大的故事。简单来说,它们满足桑德斯所认为的短篇小说的优点:简单、清晰、基本。

桑德斯旨在提供小说写作的技术手段的绝佳样板。“对一个年轻的作家来说,阅读这个时期的俄罗斯故事就像一个年轻的作曲家学习巴赫一样。”桑德斯在开场白中表示,“它们满足了我们期待的所有基本原则。故事很简单,很感人。我们关心故事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些作家写作目的是挑战、对抗、愤怒,并以一种复杂的方式授予我们安慰。” 

桑德斯提醒读者,隐藏在这些完美的技术手段之下的是大师所提供的可能。这些故事通常都是安静的、家庭的、非政治的,只有经过阅读和思考,它们的革命性、抵抗主义、道德精神才能被激活。“这些故事的反抗是默不作声的,偏离的,但来自一个可能最为激进的想法:每个人都值得关注,宇宙中的每一个善恶的源头都可以在每一个卑微的人以及他的思想变化中捕捉到。”

对于桑德斯来说,艺术效果并非理性的产物。小说本质上是道德的,一个好的故事可以引导我们更好地去爱。永恒的文学不只是装饰物,桑德斯写道,“而是一个重要的道德伦理工具”。如此说来,纳博科夫在其《俄罗斯文学讲稿》中的那句名言也仅仅说对了一半。“享用文学时必须先把它敲成小块,粉碎、捣烂——然后就能在掌心里闻到文学的芳香,可以津津有味地咀嚼,用舌头细细品尝……那些被碾碎的部分会在你脑中重新拼合到一起,展现出一种整体的美——而你则已经为这种美贡献了你自己的血液。”

尽管如此,创意写作,仍然是桑德斯作品的底色。1986年,桑德斯被雪城大学录取,学习当时刚刚兴起的创意写作专业,他在《我的写作教育》(My Writing Education: A Time Line)一文中有详细记载。在作家生涯之初,桑德斯是一个海明威式的现实主义者,极简、高效,直到它发展出了自己的方式。后来的桑德斯成为了一个幽灵、科幻、疯癫的书写者,并由此奠定他的文学地位。

2017年,凭借《林肯在中阴界》(Lincoln in the Bardo),桑德斯获得了布克奖。《林肯在中阴界》被归类在历史和实验小说的范畴里。在成为众所周知的大师之前,桑德斯分别于1994年、1996年、2000年、2004年获得了“国家杂志小说奖”(National Magazine Award)。2006年,桑德斯摘得麦克阿瑟天才奖和古根海姆奖。

获龚古尔文学奖之后,乌力波作品“反常”畅销:埃尔韦·勒泰利和他的乌力波实验

2020年11月30日,埃尔韦·勒泰利(Hervé Le Tellier)的作品《反常》(L'anomalie)以八票之多(终评共十票)摘得龚古尔文学奖。获奖之后,《反常》在分别在12月和2021年1月经历了两次加印,总印册数多达八十二万册,而此前《反常》在当年8月出版时仅首印一万两千册。 

据《费加罗报》报道,仅凭现在的印数,《反常》就跻身了最畅销的龚古尔文学奖作品的行列,与乔纳森·利特尔(Jonathan Littell)的《复仇女神》(Les Bien-veillantes)并列第二。龚古尔文学奖当之无愧的畅销之王当属玛格丽特·杜拉斯(MargueriteDuras)的《情人》(L'Amant),获奖后它的发行量达到了一百六十万册。

《反常》有点像惊悚小说和科幻小说,并且加编了行之有效的悬念,《世界报》如是评价道。小说囊括了十几个人物的故事,每个故事几乎都是一篇小说。小说的主要人物有驾驶员David Markle、作家Victor Miesel、杀手Blake、美国黑人律师Joanna Woods、电影编辑Lucie。法国评论界认为《反常》是对乔治·佩雷克的《人生拼图版》(又译为《生活使用指南》)的致敬,后者被认为是《人间喜剧》的后现代版本。

故事最吊诡的设计是,人物们分别在3月10日、6月24日,搭乘同一趟法航航班、历经同一趟险情,飞了同一个航线。区别在于,6月24日的航行引起了美国联邦调查局、概率学教授Adrian Miller、宗教人士的注意和讨论,并由此引发了一系列的科学、伦理等方面的问题。甚至前任美国总统特朗普还友情客串了一个桥段,他被设定成一条有金色头发的石斑鱼。

埃尔韦·勒泰利

牛津大学法国之家的研究员Henriette Korthals Altes在《泰晤士文学增刊》撰文评论,勒泰利导演了一出尖锐的社会喜剧,用“双重”和“唯一”的悖论,揭示了自由的当代困境。故事中的每个人都面临着形形色色的问题,也累积着不同的被压抑的潜意识,关于孩子、身份、记忆、养老金等等。

勒泰利用一种“罗马式的反省”嘲笑了整整一代人,他们拼命追求着理论和协议,却对个体自由束手无策。然而,勒泰利对于未来也有着充足的信心,他相信某些古老的真理。正如《反常》里的一句格言所说的,“存在先于本质,但征途还在眼前。”(l'existence précède l'essence, et de pas mal en plus.)

勒泰利是乌力波/潜在文学工场(OuLiPo;Ouvroir de Littérature Potentielle)的成员,也是乌利波语法和诗学重要的当代传人之一。1960年,弗朗索瓦·勒利奥奈创办了乌力波,并吸纳了乔治·佩雷克、伊塔洛·卡尔维诺等会员。乌力波的会员制度非常严苛,新会员的准入需经过全部会员的一致通过。 

乌力波在整个文学光谱中占据了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它既可以看作是拉丁诗歌的现代化,又可以看作是对于超现实主义等主义或潮流的反抗。在世界文学历史的横切面上,乌力波的存在和所谓后现代主义潮流和理论潮流是并起的,它们用文学的傲慢对抗着历史和现实的僵硬和异化。掩盖在其刻板的规则之下的是乌力波人对于一种文学的超越力量的追寻,这种追寻并非一次精神谵妄症,也绝不仅仅只是雕虫小技。

乌力波的游戏开始于数学。雷蒙·格诺的关于“X将Y代换成Z的关系”(“The Relation X Takes Y for Z”)和超图(hypergraphs)的文献被认为是非常重要的,这些文献的数学基础是格诺本人所提出的格诺数列、超级质数(hyperprime numbers)。由格诺本人强调的乌力波有以下三种美学诉求:朴素的(naive)、展现匠艺的(craftsmanlike)、有趣味的(amusing)。关于乌力波的操作指南,或许乔治·佩雷克的例子最为恰当,他的《消失》和《重现》,前者在元音中不取字母“e”,后者只取字母“e”,而这便是力波语法规则(lipogrammatic),即“散文术或诗艺,这种技术对自己施加减少字母表中的一个字母的规则”。

勒泰利更是一位数学家,且训练有素。迄今为止,他大约出版了30余本书。《反常》是他第21本书,本书由法国后现代文学代理商伽利玛出版社出版。勒泰利第一本受到广泛关注的书是《一千颗珍珠》(For A Thousand Penes) ,全书由1000个短句组合而成,所有句子都以“我想…(Je pense que…)”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