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匈牙利诗歌发展小史
来源:文艺报 | 冯植生  2021年02月08日08:33
关键词:匈牙利诗歌

匈牙利是欧洲一个内陆国家,也是“一带一路”联结中东欧的重要国家之一。它位于喀尔巴阡山脉中心盆地,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土地面积约十万平方公里,人口约一千万,匈牙利族约占百分之九十六,另外还有少量的德国、塞尔维亚、吉卜赛等少数族裔。匈牙利与欧洲多个国家南北相连,东西贯通,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史上曾经成为诸多大国势力涉足争夺的战略要冲。

匈牙利国家、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匈牙利人民勤劳、勇敢、智慧,具有包容、胸怀开阔等鲜明民族属性特征。据史料记载,匈牙利民族来自亚洲,其发源地是在亚洲乌拉尔以东地区,与其他氐族部落聚居,过着原始的游牧生活。大约从公元四五世纪开始,匈牙利先民开始离开在此地共同生活的其他部落,一路往西逐水草而行,经过俄罗斯大草原、顿河与第聂伯河流域地区、黑海沿岸,进入喀尔巴阡山脉盆地,在七个部落首领阿尔巴德率领下,于公元896年在此地定居,繁衍生息,安邦立国。因此,匈牙利被认为是在欧洲“无亲戚”的外来户国度。

从安邦立国至今,匈牙利已有上千年历史。为了让读者更好地了解匈牙利历史发展概况,将其历史上发生的重要事件及时间节点概述如下:定居初期,匈牙利人向当地斯拉夫人学习农耕技术,从事农耕生活,同时不改游牧习性,常常向西欧出击袭扰,直到遭到强大罗马帝国军队反击后,此类战事才被迫停止;1241年至1242年,蒙古鞑靼人大举入侵欧洲,匈牙利也难逃劫难,东部地区几乎被夷为平地,蒙古军队退出后才恢复重建;15世纪,马加什国王最终平息贵族纷争局面,放弃多神教,改信基督教,接受罗马教廷册封为匈牙利国王,建立封建制度,在王宫开展人文主义思想文化活动,形成文化艺术高潮;1514年,劳动人民不堪忍受残酷盘剥压榨,在下层军官多饶·久尔吉领导下,发动一场波及全国的大规模农民战争,最终被镇压下去;16、17世纪,土耳其奥斯曼帝国崛起,其军事势力通过巴尔干半岛入侵欧洲腹地,匈牙利也遭受其害,1526年莫哈奇战役,匈牙利军队惨败,1541年,布达陷落。至此,匈牙利被分成三部分,土耳其人占领三分之一领土,统治达一个半世纪;土耳其人势力退出后,匈牙利又受到奥地利哈布斯堡王室控制,失去独立地位;1703年,由拉科治·弗伦茨领导,掀起一场轰轰烈烈反对哈布斯堡王室,争取国家、民族独立、解放、自由的斗争,谱写历史新篇章;19世纪三四十年代,随着以法国为代表的西欧资产阶级思想的传播与影响,匈牙利掀起一场民族民主复兴运动,涉及社会、政治、文化文学领域,最后点燃了1848年至1849年革命战争,可惜,这场争取独立、解放与自由的战争又失败了;1867年,奥匈帝国成立,匈牙利仍然受制于哈布斯堡王室;20世纪初,工人运动蓬勃发展,一战结束,匈牙利于1919年3月间曾建立苏维埃政权,不过仅存在一百多天,随后又进入霍尔蒂将近四分之一世纪的白色恐怖统治;二战后又经过不同阶段的社会、政治变动,终于成为独立、民主国家,加入欧盟,成为名副其实的欧洲国家大家庭成员。

古人曰:诗言志。诗歌不但是诗人抒发自我思想情感的艺术方式,同时也是吐露心声的载体。文学史上诸多著名诗人总是在诗作里表达爱国爱家情怀,将自己的命运同国家、民族前途紧密相联,在艺术上不断创新,写出震动人心的诗篇。综观匈牙利诗歌发展历程,也清楚地表明这一规律。

匈牙利诗歌的出现与发展,同其他民族一样,最早来自民间。在古代,人们在共同劳动、生活时,创作出诸如歌颂劳动、喜庆、哀悼等等形式的歌谣;不过,在正式文字出现之前,仅靠口口相传的此类作品大都失传了。与西欧国家相比较,匈牙利诗歌发展较晚,有文字记载的歌词,大约出现在公元15世纪。匈牙利民族进入欧洲定居立国,接受在欧洲成熟的拉丁文化。在封建制度时期,在宫廷、贵族阶层中,普遍流行拉丁文化。宫廷、教会使用的文书、传教布道使用的也都是拉丁语言文字。最古老的匈牙利诗歌、歌谣就是从运用拉丁文记录的《记事录》等文书中发现的。其中一首赞美歌大约产生于公元1300年左右,被认为是匈牙利最古老的歌词,是用拉丁文书写的,表达圣母对基督之死的哀悼,富有真情实感,开头的四句是:世界之世界,/鲜花之鲜花,/你受尽折磨,/被钉在十字架上。

匈牙利诗歌发展最重要的特色是跟各个历史时期发生的重大事件、民族生存攸关的问题密切相关,反映人民为争取国家、民族独立解放、自由民主权利而斗争,传达出伟大的爱国主义思想。最早见诸文人创作的诗歌作者是15世纪著名诗人亚诺什·潘诺尼姆什,他一生为捍卫祖国的正义事业奔走,诗作中表达出忠于祖国、反对土耳其人入侵的强烈爱国思想,他的诗歌是使用拉丁文写就。16世纪人文主义时期,使用匈牙利民族语言文字进行创作的诗歌已经有所发展。这个时期代表性诗人是巴拉什·巴林特,他生活在莫哈奇战役之后,国家被分割成三部分,民族未来命运受到极大挑战的时期。他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出忧国忧民的思绪、反对外来侵略的爱国主义思想。他创作的诗歌大致分为边塞诗、爱情诗及赞美上帝诗三大类型。17世纪,诗歌领域继续沿着爱国主义路线向前发展,代表性诗人是里马依·亚诺什和兹里尼·米克洛什。兹里尼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军事家和优秀的诗人,毕生投身反对土耳其侵略的爱国主义事业。他创作的长篇历史史诗《塞格德堡之危》花费一个冬天写成,描写兹里尼家族抗拒和反对土耳其入侵的全部经过,是一部饱含爱国主义思想的优秀史诗,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18世纪,应该提到的还有边塞诗——库鲁茨诗歌,这类由无名作者创作、在边塞地区流行的、富含反对土耳其人的诗歌,同样反映出广大人民的爱国主义思想。例如有一首在边塞地区战士中广泛流传的诗歌就这样唱到:匈牙利呀,埃尔代伊,/你听听这个好消息吧!/你过去精神萎靡不振,/现在可是你觉醒的好时机,/把生锈的枪剑磨锋利,/迎着战鼓,举着枪剑,跨上战马!

18世纪启蒙时期,重要的诗人还有以下几位:拉科治·弗伦茨、包恰尼·亚诺什、乔孔奈依·维德兹·米哈依(感伤主义诗歌代表)、法耶卡什·米哈依(诗剧《牧鹅少年马季》作者),以及文坛活动家考茵茨·弗伦茨,考茵茨同时也是匈牙利资产阶级文学先驱。

通过对以上几个世纪匈牙利诗歌发展的简要梳理和阐述,可以看出诗人和他们创作的诗歌,最基本的特征是:在国家、民族遭受外来侵略、控制和统治的多事苦难之秋,诗人不仅在诗歌创作中表达出为国家、民族独立、解放而斗争的爱国主义思想,同时也是时代进步事业的积极参与者。

19世纪上半叶,随着以法国为代表的西欧资产阶级思想的传播和影响,在匈牙利酝酿并出现一场影响深远的民族复兴运动,其中心目的是弘扬民族精神,颂扬先辈业绩,促使民族思想的觉醒;在文化文学领域,掀起向民间寻根,收集、整理和出版民间歌谣、故事的热潮,推动诗歌领域的进一步发展。这场由文化、文学领域发生发展的运动,逐渐推向政治、社会层面,最终演变成一场关系到国家、民族前途命运的民族民主革命运动,即1848年至1849年革命,这时期的诗歌也发展到一个高峰,涌现出著名诗人魏勒什马尔蒂·米哈依、裴多菲·山陀尔、阿兰尼·亚诺什等。他们的诗歌创作在思想方面,突出表现民族先辈的英雄事迹,奋发图强的民族精神,激励人民追随时代前进步伐,关注国家、民族前途命运,进而为争取国家、民族独立解放与民主自由而斗争。裴多菲表现尤为突出,在这场伟大斗争中,他不仅用笔创作流传后世的诗歌,并以战士身份参加战斗,付出宝贵生命,兑现为自由、民主革命献身的神圣诺言。

进入20世纪,时代步伐加快,匈牙利文学(包括诗歌在内)向现代主义方向迈进。一战结束,工人运动等等一系列社会变革导致的思想碰撞与革命,在诗人的创造中都得到充分反映。新时期诗歌领域的代表人物是奥第·安德烈和尤若夫·阿蒂拉。奥第是匈牙利新时期文学运动的主将,他于1905年出版的《新诗集》标志着匈牙利新文学(现代文学)的开始,它的主要思想是反映匈牙利20世纪新的社会内容,在进行民主革命基础上,提出彻底反对封建主义,反对迷信、愚昧落后的思想任务,宣称“一个新的匈牙利必将出现”。奥第因而成为匈牙利现代主义诗歌的创始者,西方派诗歌的领路人。尤若夫是匈牙利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诗人,出生在工人家庭,生活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面对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激烈争夺,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之间矛盾斗争日趋白热化,工人运动日益开展之时,他在诗歌中对资本主义盘剥、压榨工人阶级的罪恶进行猛烈抨击,揭露帝国主义战争行为,高喊“打倒资本主义”,权力归于工人阶级。尤若夫因而成为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革命诗人,他的诗歌在国内外都享有很高的地位。

观察匈牙利诗歌发展历史,就其思想性和艺术创新而言,在不同时期作出重大贡献的诗人当属裴多菲、奥第和尤若夫。裴多菲是一位为国家、民族独立解放与自由民主斗争的伟大诗人,他的诗歌记录了1848年至1849年民族民主革命的全面图景。裴多菲是匈牙利浪漫主义诗歌的主要代表。在学习古典诗歌,吸收民间歌谣精华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清朗、豪放的诗风,在思想内容和艺术形式上独树一帜,受到后人崇敬,成为后来诗人学习、传承的重要诗歌流派。奥第作为匈牙利新文学倡导人,高举反对封建主义大旗,在诗歌创作中深刻、彻底揭露社会上的愚昧、落后现象,大声疾呼进行民主革命;在艺术上主张创新,带头引进以法国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艺术形式,大胆运用象征主义、印象主义等表现手段,形成诗歌创作崭新局面,无愧是匈牙利现代文学史上现代主义“西方派”(匈牙利诗歌创作领域具有影响力的重要流派)的主将。尤若夫是一位真正代表工人阶级利益的诗人,其诗歌为工人阶级发声,以锐利的笔触抨击资本主义,在思想内容上产生巨大影响力;在艺术表现方面,大胆、充分运用象征主义手法,并且在词汇方面同奥第一样自成体系,为诗歌创作领域注入新的活力,造就新的诗歌流派,也成为这一流派的代表。

在匈牙利诗歌发展的过程中,裴多菲、奥第和尤若夫三位诗人起着带头引领的作用,代表不同历史时期诗歌创作的高峰。他们在各自生活的时代,都创作出具有高度思想性和艺术性的诗歌作品,体现出高度的民族性与时代性,成为匈牙利诗歌的经典。裴多菲、奥第和尤若夫三大诗人,作为各领风骚的不同风格流派奠基人,他们的诗歌创作始终是匈牙利诗歌领域的主流,影响深远,至今仍然引领着一代又一代诗人诗歌创作的方向。

(本文系《匈牙利诗选》译者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