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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女会计到女作家 张好好回忆文学成长路 你坚信怎样的命运就拥有怎样的命运
来源: 楚天都市报 | 戎钰  2021年02月03日09:37

“在近十多年的国内青年作家写作中,像她这样在小说、诗歌、散文等多种文学体裁的写作上齐头并进,且一直保持稳定高水准的作家,并不多见。”这是《人民文学》主编、文学批评家施战军对湖北省作协签约作家张好好的评价。

出生于新疆阿勒泰布尔津的张好好,眉目间尽是南方女子的婉约秀美,笔下却流淌着大西北的辽阔悠远。她的《布尔津光谱》《禾木》等长篇代表作以乡愁为底色,用诗一样的语言铺陈着作者对民族、历史与人性的思考,构建了属于张好好的“布尔津宇宙”。而在近期热卖新作《我有一只猫,足以慰风尘》中,定居武汉多年的她又以自己收养的流浪猫为主角,带领读者进入喵星人纯粹、空灵的精神世界。

近日,这位75后女作家接受极目新闻记者专访,回忆当年那个26岁的女会计如何遵从内心,成长为一名职业作家。

一个平常的夜晚决定了一生的方向

楚(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您曾经写过,年少时在厨房的炉火旁看《收获》,突然被文学的力量击中。是在那个瞬间种下了写作的种子吗?

张(张好好):我十二岁吧,一本旧旧的卷着边的文学杂志流转到了我家,我在厨房里烧柴蒸馒头,馒头下锅后,布尔津的黄昏升起来,我在微红的灯下就着炉火看,我读到两个长篇,一个是台湾乡村往事,一个是麋鹿家族被人类戕害的传记。前一个小说令我迷醉,后一个小说令我伤心到痛哭流涕。馒头出锅了,那个布尔津的夜晚平平常常,却不知我的一生已经有了方向。

楚:您26岁开始正式创作,那时您其实是一名会计,周遭并没有太浓郁的文学氛围,为什么能坚持写下去?旁人会不会觉得您不切实际?

张:20年前,我身为一名会计,却总是在单位来回班车上捧一本文学书读,确实被嘲笑了,有人说:她搞得跟真的一样。这些话语像长刺扎进我心,但是那些年于我是欣慰的。我最初的创作是短散文,有人说:这些文章是模仿的或是抄来的吧?如果我对文学的热爱不是百分百炽烈,我早已在俗世的磕绊中打道回府,继续做那个我不想成为的自己。既然热爱文学,那么我就得改行,去做文字工作。职业、生存、兴趣这三条线能够吻合在一起,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它意味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路会越走越远。我大约是早慧者,善于设计我的人生。我从财务室调动工作去了杂志社,考取了出版中级资格证书,开启了小说散文诗歌都创作的路子。今天这么说起来,真是一笔就能带过的往事,其实这20年里有10年是极其艰难的,但心魂里有一个乐观的声音,它有银铃般的笑声,它说,别怕,只管往前走,每一天都是新的,你坚信怎样的命运,你就拥有怎样的命运。

楚:2006年您参加上海文学征文新人奖,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奖金800元。这份肯定对于当时的您,是及时雨般的鼓励吗?

张:非常及时,非常重要。2004年我离开乌鲁木齐去了北京,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做一名聘用编辑,工资菲薄,仅够租一间地下室。我的女儿来看望我,回去后给她的奶奶描述:屋子很小很黑,窗子的一半在地下。我该用什么来安慰他们,让他们相信我?我两手空空,无从抚慰。这个突然降下的文学奖,让我骑在自行车上,疾驶在朝内大街,几乎哈哈大笑。我给女儿的奶奶打电话,颇有豪迈气概:奖金全部寄回家里。那些年母亲常忧愁问我,写作就一定不做会计?写作就一定要去北京?我回答不了。沉默的我在他们的眼里不仅是一个糊涂者,更是一个悲剧人物。幸好,这些都永远是昨天了。

武汉给了我一张安宁的书桌写字

楚:在您看来,写作是一种技能还是一种天赋?您笔下的文字是自由生长而来,还是经历了长期训练?

张:我相信唯有勤奋走向结果,更相信天分之于创造的神来力量。一个写作者,字里行间充盈着(他)她独特的气息,这气息里有性格、命运、魅力、格调、质地、品德、修为……还有悟性和灵性,这两者就是天赋。有了天分和热爱,还需勤奋阅读思索,下笔去写。光写还不行,行万里路去,到旷大的人生里,尝尽风霜雨雪风和日丽。我的文字是从我的心里流淌出来的,所以它们是自然生长的。世代流传的经典作品会启发、规范、匡正我们,但文学一定不是想教就教出来、想学就学来的,它确然是与天赋有关的庄重的事业。

楚:有评论说,您的作品体现了作家与其身后地域与文化的关联。您从小在新疆生活,这块土地给您的写作带来的最大滋养是什么?

张:安徽文艺出版社今年出版我的新诗集,书名是作家千夫长先生取的,《西北记》。今天我在中国的地理中心武汉工作和生活,而我的身后是大西北,它是我的来路,我的背景,我的心灵倚靠。写作20年,辗转过多个城市,但我的诗歌主题永远是西北的蓝河大风森林草原,我的小说主题则永远是心灵之澜。我的出生地布尔津,我在那里生长了15年,童年和少年的记忆是每一道刻在我心上的金光,我在2020年完成的长篇小说《草原之子》里再现了它们:牛粪的青烟、飞过大河的小黑鸟、旋转在天宇深涡里的鹰、顶向苍穹的紫色苜蓿花、轰隆的巨雷和暴雨……

楚:您2013年来到了武汉,在此定居。

张:到今天,我已经迎来了在武汉生活的第9个年份,武汉养护了我,这八九年是我的黄金时代。我曾对我的挚友、著名诗人田禾先生说,萧红短暂的一生只想要一张安宁的桌子写字,她想要的黄金时代最终没有等来,而我却拥有了,我爱武汉。我并不是自比萧红,我只是深感惭愧,武汉张开怀抱拥抱我,接纳我,养护我,因为我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勤奋的写作者,而勤奋的写作者天下何攘攘。

楚:什么样的小说销量高,什么样的作家容易火,其实有一定规律。近20年的写作生涯中,您如何保持初心不被市场绑架?

张:我在出版社做编辑的时候,我的领导、著名出版人陈建军女士时常提醒我,不要用自己的审美标准判断一部书稿是否可用,而是用市场的眼光去看。我就想市场的眼光究竟是什么?好看是第一要义。好玩、新鲜的信息量大、高度契合时下心理需求和社会现象。也就是说,一本畅销书必须服务读者的需求。我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生活中我不迎合任何人,写作中我不考虑读者,至于我是否经典性写作者,这个要交给历史和未来。我不会为了活着或者活得更好而去追求做一名畅销书作家,我用编辑的职业养活自己,用写作记录人生、疗愈心灵,我感到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