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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振铎先生的温州情缘
来源:中国作家网 | 紫苏  2021年01月25日07:56
关键词:温州 郑振铎

郑振铎

郑振铎纪念馆

瓯江晨曦,云雾缥缈,片片帆影,自远处迤逦而来。天色渐渐明朗,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步伐坚定地行走在瓯江南岸华盖山的小道上。这位少年,就是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文化界“全才大师”的郑振铎。在文学、史学、艺术学、编辑学、文献学等众多领域,先生都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

生于温州 长于温州

120多年前,温州城是一个河网密布的水城,悠长的河道四通八达,低矮的房屋沿河而建,乌黑的小船穿行其间,犹如东方威尼斯。1898年12月19日,郑振铎就出生在温州城乘凉桥附近的老衙署“盐公堂”。郑振铎祖籍福建,“振铎”的名字是他在温州任盐官的祖父给起的,寓意摇铃发出号召,一呼百应,寄托了祖父对长孙未来成才的期盼。

郑振铎还有一个小名“木官”,这个名字和温州的山水一起伴随他度过了童年。郑振铎十一二岁时,父亲病故,没过几年祖父也去世了,家庭骤然变得贫困。兄妹三人加上年迈的祖母,一家五口的生活重担全落在郑振铎母亲的肩上。她日夜做针线活,靠微薄的收入和亲友的接济过活,度日如年。但不论生活如何艰苦,母亲却一定要供郑振铎读书。郑振铎先是在一家私塾念书,后来转入三官殿巷永嘉第一高等小学就读,费用全靠母亲东挪西借。上小学时,因家境贫寒,冬天里郑振铎也只穿单薄的衣衫,因此长期受冻得了慢性鼻炎,时不时挂下两行鼻涕,受到同学的嘲笑,不爱与他玩耍,郑振铎于是常默默坐在学校的角落里读书。

当时永嘉第一高等小学校长黄小泉兼教学校的国文课。黄校长虽然是旧式科举出身,却思想开明,对学生非常爱护。郑振铎最喜欢上小泉老师的课,小泉老师也对聪敏好学的郑振铎格外关心。学校附近的积谷山、春草池、飞霞洞等都是温州名胜,小泉老师不仅会带着郑振铎等学生去游玩,还乐于把自己的书刊也借给郑振铎阅读。如此教导下,郑振铎的国文进步很快,不久便开始尝试写新式作文。后来,郑振铎还写过一篇《记黄小泉先生》,其中有“我永远不能忘记黄小泉先生,他是那样的和蔼,忠厚,热心,善诱”,“假如我对文章有什么一得之见的话,小泉先生便是我真正的启蒙先生,真正的指导者”等深情的句子。

今日之温州,高楼林立,商铺云集,大街小巷都是匆忙的行人和汽车。盐公堂和乘凉桥早已被拆除,郑振铎童年、少年活动的蝉街、沧河巷一带河道早已被填平,也成为了温州老城区的繁华地段。永嘉第一高等小学多次易名,校舍几经拆建,于1978年更名为温州市广场路小学至今。不过,乘凉桥作为温州市区的一个地名却保留了下来。2013年,温州有关部门根据郑振铎在“五四”时期永嘉新学会通讯录的“住址”一栏中曾填写过“沧河巷”,便选择在沧河巷金宅建成郑振铎纪念馆,这距离郑振铎1958年10月17日因飞机失事遇难已过去了55年。

说温州话 吃温州菜 交温州友

温州蕴含着丰富的瓯越文化,衍生了“敢为人先,特别能创业”的温州人精神,也造就了郑振铎奔走四方、敢想敢干的性格。

1917年春,郑振铎从浙江省立第十中学(今温州中学)毕业,1918年1月考入北京铁路管理学校(今北方交通大学)学习。1921年春郑振铎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上海沪杭甬铁路管理局工作,同年5月,进入上海商务印书馆任编辑,不久便将母亲及家人接到上海生活,从此郑振铎便再没有回过温州。

喝着瓯江水长大的郑振铎熟悉温州话,也有一个“温州胃”。据郑振铎之子郑尔康回忆,无论在北京还是上海,凡家里有温州人来访,父亲总爱用温州话与他们交谈。与郑振铎常有往来的温州文化人中,有夏承焘、周予同、陈仲陶、夏鼐等。他们说着温州话,吃着温州菜,喝着杨梅酒,叙说着家乡事;他们的情谊像瓯江水,奔流不息,激起浪花朵朵。

被称为“一代词宗”“词学宗师”的夏承焘比郑振铎小两岁,两人曾是同窗好友,少时是要好的玩伴。1978年,夏承焘怀念已经亡故20周年的郑振铎,写下了《减字木兰花·有怀西谛学兄》一词,回忆两人七八岁时一同就学的情景:“峥嵘头角,犹记儿时初放学。池塘飞霞,梦路还应绕永嘉……”

郑振铎与中国经学史专家、复旦大学教授周予同同龄,关系密切。在《回过头去》一文中他这样描写周予同:“予同,我们同伴中的翩翩少年,春二三月,穿了那件湖色的纺绸长衫,头发新理过,又香又光亮,和风吹着他那件绸衫,风度是多么清俊呀”。而周予同则这样描述郑振铎:“振铎是我们的朋友中生命力最充沛的一位”,“概括地说,他的学术范围包括着文学、史学和考古学……但他的精力异常充沛,好像溢满出来似的,学术部门实在圈不住他”。

郑振铎在浙江省立第十中学读书时,最要好的同班同学叫陈召南。陈召南的父亲陈寿宸是清末举人,博学多才,当时正在第十中学教习国文。郑振铎还认识陈召南的三哥陈仲陶,陈仲陶办过刊物,组织过诗社、词社,精通诗词,为南社诗人。郑振铎与陈家父子特别亲近,陈家有很多藏书,郑振铎经常前去看书,时常看到忘我的境地。五四运动之后,郑振铎从北京回到温州,与陈仲陶等人一起在华盖山资福寺创办《救国讲演周刊》,传播新文化、新思想。1951年,时任文化部文学研究所所长的郑振铎,邀请陈仲陶赴京校编《宋诗选》,后陈仲陶因病未能成行。

考古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夏鼐比郑振铎小12岁。1949年11月,郑振铎担任文化部文物局局长兼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所长,力邀正在浙江大学当教授的夏鼐到北京主持考古工作。1950年7月,夏鼐应邀北上,担任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此后两人共事8年,风雨同舟,情深谊厚。

如椽之笔抒写温州情

在温州,郑振铎度过了人生最初的20年,后来,这20年里的许多记忆幻化成了他笔下的文字,如小说《五老爹》《家庭的故事》,散文《宴之趣》《记黄小泉先生》等。

在短篇小说集《家庭的故事》序言中他写道:“我写这些故事,当然未免有几分眷恋……他们并不是我自己的回忆录,其中或未免有几分是旧事,却绝不是旧事的纪实……”集子里的小说,有的写于五四运动后,表现知识分子家庭生活的困惑与情趣;有的写于1927年他旅居巴黎时,反映了旧中国封建大家庭的状况与困惑,小说里人物的原型也大都生活在温州。郑振铎的舅公也被他写进了小说,舅公经常说“三国”故事给“小木官”听,培育了郑振铎最初的文学素养。

郑振铎在散文诗《雁荡山之顶》里写道:“红的白的杜鹃花,随意在山径旁开着。我迎着淙淙的溪声,上了瀑布之顶——雁荡山之顶……”年少时游览温州雁荡山的经历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1932年10月,郑振铎在北京大学作学术报告时曾说:“回想儿时居乡,合村公请一盲者宣卷,远近咸至,返家竞相转述,当时情绪之激涨,今犹历历如在目前。”这反映了温州民间讲唱文学对郑振铎童年的诸多熏陶和影响。在他自己编著的《中国文学论集》序言中郑振铎还写道:“年十三四时,读《聊斋志异》,便习写狐鬼之事。记得尝作笔记盈半册,皆灯前月下闻之于前辈长者的记载。迄未敢出示友朋。人亦无知之者。几经播迁,皆荡为云烟矣。后随长者们作诗钟。方解平仄,乃亦喜赋咏物小词。随作随弃,也不复存稿”。所谓“随长者们”作诗钟,“长者”主要就是指陈寿宸先生。

郑振铎是中国文坛上的多面手,于文学艺术的许多门类都有杰出贡献。可以说,先生为中国的文化事业奉献了一生,是后来者的楷模。

“小燕子带了它的剪刀似的尾巴,在阳光满地时,斜飞于旷亮无比的天空,唧的一声,已由这里的稻田上,飞到那边的高柳下了。另有几只却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横掠着,小燕子的翼尖或剪尾,偶尔沾了一下水面,那小圆晕便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这是郑振铎远离祖国,心中泛起乡愁时写下的传诵至今的经典文句。小燕子掠过波涛起伏的瓯江浪头,留下了永恒的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