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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蕻良:虎坊路30年的生活与写作
来源:《关东学刊》 | 方继孝  2020年11月19日08:43
关键词:端木蕻良

端木蕻良出生于辽宁昌图县农村,但他大半生学习、工作、生活都在北京。他还是十来岁的孩子时,就来过北京,那时燕京大学刚刚划定地基,从圆明园运来的华表,在地下躺着,修建尚未开工呢。

1932年春,端木蕻良参加了北平左翼作家联盟,主编左翼作家机关杂志《科学新闻》。也是在这年,他考入清华大学历史系。1935年,他在北平参加“一·二九”运动后,离开北平。1949年建国前夕,从香港回北京参加南郊土改,筹备北京文联。自此,他再也没有离开北京,一直供职于北京市文联。1960年春,他与钟耀群结婚后,一直居住在组织上分配的虎坊路的一个单元楼里,直到1986年春。在这里,他创作有京剧剧本、散文和小说。还创作了著名的长篇历史小说《曹雪芹》。

1986年,已经74岁的端木蕻良移居香河园小区东西坝河东里。10年后,端木蕻良离世。

1912年9月,端木蕻良出生于辽宁省昌图县鴜鹭树村,这个村名很美,鴜鹭是个生僻词,即鹭鸶。他本姓曹,满族,本名曹汉文,是他的父亲起的。到天津读书时,自作主张给自己取名京平。端木蕻良是他的笔名。他曾经用过几个笔名。最早的笔名是辛人。这是他1930年在南开中学读书时用的笔名。他很小的时候离开家乡,随哥哥就读于天津汇文中学。16岁进入南开中学。当时他和几个同学组织了“新人社”,出版文艺刊物《人间》《新人》。他在刊物上发表文章,就用的“辛人”笔名。“辛人”即“新人”,他把“辛人”作笔名,有意把它同“新人社”名和《新人》刊名联在一起,表达了自己的人生志向。

1932年,端木蕻良考上清华大学历史系,并加入北平作家联盟,他在刊物上发表的小说处女作《母亲》及其他文章,使用的还是“辛人”笔名。1933年秋天,北平左联遭到破坏,他离开北京到天津,开始创作第一部长篇小说《科尔沁旗草原》。在这个时期,他曾经使用“黄叶”笔名。他的母亲姓黄。他从小热爱母亲,他把母亲的姓用到笔名里,就是想表达对母亲的深厚感情。这年,他经常给鲁迅先生邮寄北方的进步刊物。起初,鲁迅按照北平左翼联盟的《科学新闻》地址和辛人、黄叶的笔名与他书信往来。因北平的进步团体已遭破坏,他在天津住在二哥家里,与鲁迅联系时,便化名“叶之琳”。“叶”是采用笔名“黄叶”中的字,“琳”是使人误以为女性,从而迷惑敌人。后来,他考虑信件寄到二哥家里,名不同姓,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因此,他有时写作“曹之林”。

1935年,端木蕻良回到北平,参加了“一·二九”运动后,去了上海。这年,《科尔沁旗草原》完成,成为三十年代东北作家群产生重要影响的力作之一。

1936年夏天,他开始发表短篇小说。在写完短篇小说《鴜鹭湖的忧郁》时,萌生一个念头,想起个新笔名。他选择复姓“端木”作为姓氏,把东北家乡的红高粱的别称“红梁”二字作为名字,成了四字笔名“端木红梁”。当时正处在白色恐怖之中,笔名中有“红”字是有危险的。于是,他把“红”字改为“雪里蕻”的“蕻”。“雪里蕻”是广东的写法,在北方写为“雪里红”。作家王统照认为“端木蕻梁”不像个笔名,变将“梁”改为“良”。这样,小说发表时,署名便成为“端木蕻良”了。从此,他的大部分作品都用这个笔名。

抗日战争开始,端木蕻良去陕西临汾民族革命大学任教。1938年至1940年,任重庆复旦大学教授,编辑《文摘》副刊;后到香港主编《时代文学》杂志,并写长篇小说《大时代》。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端木蕻良从香港回到内地,在桂林、遵义、重庆、武汉等地主编《力报》《大刚报》副刊及文艺杂志。写京剧《红拂传》,改编《红楼梦》《安娜·卡列尼娜》为话剧,写《科尔沁旗草原》第二部等。

1947年,在长沙水陆洲音专任学科系主任兼教授。1948年秋,回上海主编《求是》与《银色批判》,不久再次去香港。

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夕,从香港回到北京。

端木蕻良是参加京郊地区的土改回到北京的。1950年春,为了团结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在建设人民首都的总方针下,开展文艺普及工作,在普及的基础上提高,建设民族的、科学的、人民的大众文艺。5月17日,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发起人大会在人民艺术厅召开。

到会的文艺工作者有133人。选出老舍、欧阳予倩、李伯钊、王亚平、连阔如、徐悲鸿、赵树理、程砚秋、凤子、老志诚、李广田、尚小云、苗培时、胡蛮、王松声、焦菊隐、齐白石、曹宝禄、俞平伯、田间、罗常培、周巍峙、王瑶卿、张梦庚、张世荣、端木蕻良、林世良、辛大明、戴爱莲、闻家驷、金紫光、田方、杨振声、韩世昌、王春等35人为文联筹备委员。

同时成立了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筹备委员会,推选老舍、李伯钊、赵树理、王亚平、凤子、王松声、苗培时、连阔如、端木蕻良、胡蛮、张梦庚等11人为常务委员。

至于端木蕻良是怎样到北京文联的,据端木蕻良后来说,他参加北京文联,是中学同学王松声推荐的。当时参加者必须是北京干部,王松声时任文化处长,端木蕻良即以文化处干部名义参加。

经过紧张的筹备工作,大会于1950年5月28日上午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开幕。筹备委员会秘书长王亚平报告大会筹备经过,通过老舍等37人作为大会主席团。本日由老舍、欧阳予倩分任大会主席。主席老舍致开幕词。郭沫若、沈雁冰、周扬、翁独健、彭真、吴晗、田汉、徐悲鸿等相继讲话。李伯钊报告一年来北京市文艺普及工作,通过成立起草委员会、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和提案整理委员会:

起草委员会:赵树理 王春 端木蕻良 辛大明 康濯

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老舍 赵树理 王亚平 杨振声 尚小云 欧阳予倩 连阔如 祖田工 胡蛮 老志诚 徐悲鸿 金紫光 李伯康 戴爱莲 田方

提案整理委员会:王亚平 凤子 李岳南 俞平伯 张梦庚 祖田工 马烽

5月31日下午,通过选举办法。选举结果:北京市文学艺术工作者联合会理事45人;候补理事5人;常务理事25人。主席:老舍,副主席:梅兰芳、李伯钊、赵树理,秘书长:王亚平,组织部长:李广田,副部长:王松声、连阔如、祖田工、佘世光,创作部部长:赵树理,副部长:卢肃、阮章竟、马少波、蔡若虹、戴爱莲,研究部部长:杨振声,副部长:罗常培、胡蛮、金紫光、金山,编辑出版部部长:王亚平,副部长:凤子、苗培时、端木蕻良。

大会结束后,端木蕻良作为北京市文联理事和编辑出版部副部长、专业作家,开始了他的新的历程。1952年,端木蕻良加入中国共产党。从1950年至1980年,他先后任北京市文联编辑出版部副部长、副秘书长、北京市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理事。

1960年5月,端木蕻良与钟耀群结婚,住进了虎坊路的“作家楼”。在这里居住的20多年里,他写有京剧《戚继光斩子》《周处》,评剧《罗汉钱》《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他一直以首钢为生活基地,和首钢工人共同编写厂史《钢铁的凯歌》。还写了一部长篇《北方》,遗憾的是在“文革”中遗失。他还写有散文、短篇小说等,发表在报刊上。

1963年,端木蕻良患高血压偏瘫,1967年发展成冠心病,1973年以后加重。但他没有因此而消沉,1976年以后,他带病开始酝酿并动笔创作长篇历史小说《曹雪芹》。《曹雪芹》是端木蕻良晚年颇为重要的作品,极具特色,影响卓著,他以那学贯古今的文化眼光和炉火纯青的艺术笔法,把曹雪芹的一生,写成了一部史诗。

1980年初,已经78岁的端木蕻良仍在抱病撰写小说《曹雪芹》。一篇文章使老人彻夜难眠。这是1980年1月号文艺杂志《十月》刊登的骆宾基写的《生死场、艰辛路——萧红简传》。文章涉及到端木蕻良与女作家萧红的往事,情节上对端木蕻良有指责。

提到萧红,不能不提萧军、端木蕻良与骆宾基,他们都是东北很有才气的作家,在上世纪30年代因萧红的关系互相认识,先是老乡、好友,后来因萧红三人反目。他们三人与萧红的关系并不复杂。萧军是萧红的第一任丈夫,1938年在西安双方同意离婚。同年4月,萧红与端木蕻良到了武汉,5月,端木蕻良与萧红举行婚礼。1940年,端木蕻良与萧红到香港。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不久,端木蕻良独自离开香港,回内地。骆宾基1941年到香港,此时萧红病重,曾得到他的照顾。据说,骆宾基是萧红去世前44天的陪伴者。萧红因庸医误诊、病情恶化等诸多因素,于1942年1月22日不幸病逝。

萧红的去世,在熟悉的朋友中,包括萧军和骆宾基对端木蕻良多有指责。面对指责甚至谩骂,或许是端木蕻良认为这是他本人的隐私,无须公布于众的原因,端木蕻良在生前没写过说明事实的文章。

这次面对骆宾基的文章,端木蕻良没有再沉默,但也没有撰文在报刊上公开辩驳。他给北京市文联党组写了一封说明信,以澄清事实。

市文联党组负责同志:

1980年1月号文艺杂志《十月》刊有骆宾基写的《生死劫、艰辛路——萧红简传》。其中所述不符事实,涉及我处虽未提名,但明眼人一望可知。

在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之后,全国上下乘此大好形势,每个中国人都应顾全大局、识大体,为实现四个现代化,争分夺秒做出贡献才是。而骆宾基不此之图,在谈论《生死场》题目下,随心所欲地写别人的传记,居然说萧红生命最后的四十天,都是他一个人照顾的。

骆宾基1941年来港后,生活无着,在旅馆打电话找我,我将他接出,使他在《时代书店》得以寄居。我当时编《时代文学》,将自己长篇《大时代》停了,刊登他的长篇《人与土地》,使他能得稿费,维持生活。这都是《时代书店》人所共知之事。

萧红病重,先住玛丽医院,后在养和医院开刀(说喉咙有瘤),两医院费用昂贵。香港战起,萧红已不能行动,必须找高大旅馆二楼,以防炸弹,我和萧红由九龙迁入香港思豪大酒家二楼,后因中弹,才转移到十层楼的《格罗斯打》大饭店二楼,我尽全力维护萧红的安全。骆宾基本想早离香港,我因恐战起人手不济,特留他来帮忙,以便我出外跑车子,接洽医院时,有人能在病人旁边照顾。萧红逝世,火化、接洽墓地、安葬、手写《萧红之墓》等等,都是我亲手作的,香港人所共知之事,岂容骆宾基不顾事实,信口雌黄,特别是在打到“四人帮”三年后的今天,尚且出现此等事情,实在令人不解,为此,特向支部汇报。此致 敬礼!

端木蕻良 八〇、三月、十五日

究竟端木蕻良和骆宾基的说法,孰是孰非,非亲身经历者,不能说三道四。当事人口述历史,也并非都是事实。笔者不在这里评论。

但从端木蕻良自1942年萧红逝世,18年后的1960年,他才再次结婚,可见他对萧红的感情还没有放下。此外,他一直保存着一缕萧红的遗发,而且经常写诗怀念萧红,他写的这些诗不是为了发表,只是表示他对萧红的感情和思念。1976年以后,端木蕻良几乎每年都要自己去广州银河公墓,为萧红扫墓,自己不能去时就托朋友去,并写悼诗献于墓前。这都是事实。

1980年,端木蕻良当选为北京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这是他1950年在北京市文联工作30年的最高职位。1984年当选为中国作家协会理事。在他的《曹雪芹》中卷出版后不久,他从住了几十年的虎坊路旧宅,迁入到朝阳区香河园街道的西坝河新居。

1996年10月5日,端木蕻良因病于北京逝世,享年84岁。